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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没有太热呀?”陈圆圆顶着满鼻尖的汗拨浪鼓般摇头。

陆彦双腿交叠侧身坐在沙发上,单手撑着身体,动作很优雅绅士。他另一只手里端着杯新沏的凉茶,正慢条斯理地凑在唇边吹了吹。也许是因为动作幅度有点大,握在手中的茶水有点不稳,险些洒出一点。

陈圆圆却特别笃定陆彦在那头肯定在使劲憋笑,并且撑在沙发上的手一定死死地抠进沙发里。她抽了张纸巾擦汗,继续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他爱憋笑就憋笑呗,反正憋的又不是她-_-||

陆彦的目光落在她那抹红红的小唇上,少女整张脸是素颜的,唯独那点红红的艳,在她面容上却刚刚好。

一直以来陈圆圆给陆彦的印象是清丽纯美,带着少女的甜香,又有一些飒爽的气质。

可是直到刚才那一眼陆彦才发现,这个小姑娘的美艳竟也带着几分妖娆,说魅惑也不为过。

一瞬间被什么击中了心魔,陆彦指尖一划,推落了沙发旁放着的书。

陈圆圆挺直腰杆,小学生听课一样地坐好,补了一句解释:“我只是刚才剧烈运动了一下,陆老师给我讲讲第三章吧。”

她把手机支好,摊开书本一副努力向学的样子,完全忽视了刚才的一语双关。

陈圆圆自小便跟一群社会边缘的人混搭在一起,大家玩笑时候说话的尺度比这大得太多了,什么段子没开过。

她完全都没当回事。

直到半晌没听见陆彦应声,陈圆圆才抬头向手机里面望了一眼。

陆彦的身影滑出镜头,片刻之后才回来,手上夹了一本书:“刚才找书去了。”

陈圆圆:“……”

这借口找的,真的当教学对象是小学生吗?

开头万般难的教学直播现场后半段进行也并不顺利——上课从不喝水的陆彦中间歇了几次喝茶调整心态,陈圆圆趁机往太阳穴上涂风油精加强效果。

“现金核算……提现借:库存现金,贷:银行存款……”

陆彦眉头微低,就着灯光低头在纸上沙沙地写,然后举起纸笔给她演示。

陈圆圆伸出手指隔着屏幕在他俊秀的眉骨上摩挲。

“销售产品收到现金……”陆彦继续认真地讲。

每当谈起学术来他那颗如沉潭平静的心才像被终于拨出万年涟漪,总能这么投入这么兴奋。

可认真起来的男人真的很迷人,像是喉结上沫了烈酒,他但凡轻吐几个字句就能轻而易举点在别人心弦上。可拉响了回音却可以假装他什么都没做,却让别人心甘情愿动了心。

陈圆圆的指腹不知不觉触到了陆彦的脸颊上,慢慢地滑到薄唇,最后在喉结处停滞。

人家都说这个动作有暗示的意思。

先前她一直不明白男人的脖子上的一块骨头能比唇有诱惑力。直到现在隔着屏幕感受,虚无幻想带来的心率跳动已经足以将她杀死。

女人唇温带酒,男人喉结有毒。

只能给她摸好不好?

那一瞬间陈圆圆心里弹出了这个狂肆的想法,她倏尔收回指节,垂头摩挲着课本,耳中嗡嗡作响,心中天崩地裂。

该怎么办呢?

生活没给陈圆圆太多幻想爱情的时间,就像当年并没有给她享受亲情的时间一样,她被现实推着长大,也被现实推着放下心头那端若有若无的美好。

“我的营业执照是走正规程序申请的。”

陈圆圆坐在警察局里面,不卑不亢地回答,拒不承认面前摆着的那份伪造证书。

负责盘问的警官无奈地敲敲桌子:“但是从你店里面检查出来的这份执照已经验明是伪造的,连盖印的章都是假的。”

陈圆圆语塞,这是她唯一解释不通的一点。

为什么好端端从工商局签发的执照现在变成了一份假的?

警官看着面前长得像十□□高中生的小丫头,表现出的态度却与年龄不相称,一口咬定了不是就是不是,从头到尾没送过口没害怕过。

他也有点无奈,凭着多年的经验,这个姑娘八成没撒谎,但是偏偏又铁证如山。例行对开张月内的商铺检查,那张挂在西墙上假得不能再假的执照当场别验出来。

“有没有可能是从工商局签证的时候就不太正常?”

警官已经破格提示,编剧似的从源头入手。

“肯定不会的。”陈圆圆坚定地摇头。

那就没办法了。

执照有待调查,但是道馆得暂行关闭。

小北打电话,警察接到举报他们无证经营,现在在馆子里审查。

当时陈圆圆正在A大东门外,抬头就能望见教师宿舍的大楼。

心里揣着团洋洋燃烧的烈火,她有点兜不住了。一层窗户纸而已,陈圆圆觉得挑开以后也许大家都好过。

女人的第六感很强,不知为什么自从那天去过陆彦宿舍回来之后,她总是觉得他过去的29年里不会没有过故事。

一张白纸的老少年是什么年代的事情了,她还没单纯到那么傻的地步。

陆彦在四川的那段人生是怎么样的,她想问问。

接到电话的时候陈圆圆有点错愕,但是也没慌,查就查吧,营业执照是正常程序审核下批的。只不过突然审查的消息她提前半点口风都不知道就奇怪了,而且电话里面还说是‘被人特别举报’。

直到小北慌慌张张的第二个电话说被查出执照是假的,她才又急又疑地赶回去。

现在出了警局,她还是半点头绪都没有。

从工商局审批的执照一定是真的,那怎么挂在馆子里面的变成了假的?

有人动了手脚,谁?熟人吗?

太玄幻主义了,谁会这么觊觎一家开在老四合院的小道馆。

“别太担心了,我听说了大致的情况。”

陈圆圆埋着头想着心事,身边忽然出现熟悉的声音。

她抬眼看到陆彦,意外和惊讶掩饰不住。

从事发到现在也就一个多小时的事情,连陈房房她都没告诉,陆彦是怎么这么快就知道。

陆彦拦了一辆车,打开了车门。

“去哪?”但是她问的时候已经踏进了车子。

陆彦也跟着坐了进来。

“寺河山。”他向司机指了地址。

“去寺河山干嘛?”

老实说她现在没有心情,她得想清楚道馆的事情。

“去寺河山摘花踏青晒太阳,看谁身体素质好不会中暑。”

陈圆圆绝对以为陆彦是在开玩笑。

直到她跟着陆彦爬到寺河山半山腰,顶着劈头盖脸的汗看着烈日的时候才明白他说的都是真的。

她身体素质好,可是也快中暑了。

谁会中午十二点跑到寺河山爬上看太阳?

“你还好吗?”陆彦居然站在她的前方,单脚弓字步踩在前路石堆上,看起来很轻松的样子。

有一种被鄙视的感觉,陈圆圆咬了咬牙,又爬了一步。

突然身体骤轻,大腿收紧使力,她居然滑到了陆彦的背上。

“你……”

“嘘……”

陆彦不让她说话,说她的声音会让他头晕,晕了两个人都上不了山顶了。

她贴在他的背上心脏砰砰地跳,头晕目眩的人居然是她。陆彦每一步都很稳,她离得这么近,以为会多少问道一点汗渍的气味。

可是没有,半点都没有。

还是那股淡淡的柠檬香,她都有点困了。

在他背上的时候很想睡。

只能背她一个人呀,这种贪婪无理的心思又出现了。

“我们到了,向下看。”陆彦的声音就在耳边。

她居然真的能睡着。

但愿他什么都不知道。

寺河山不是第一次来,但是只有这一次陈圆圆向下望去的时候觉得景色很美。

道馆、执照、警局,暂时被封了,这几个词反反复复在她心头盘旋,像一块硕大的阴影蒙着她整个人。可现在顺着她这一眼望去,压在心头的大山好像落石飞滚,全都抛开了不见了。

这是老北城的整个景象。

她从来都没有在中午十二点的时候,顶着炎炎日头趴在一个男人的背上看过。

美得不真实,像是不属于她。

她伏在陆彦的背上,脚底虚空更是幻影重重。

“陆老师,放下我。”

她几乎是贴着他耳膜说的话,陆彦耳根忽地痒痒地发麻。

脚下踩着实实在在的干土上,陈圆圆终于感觉心里踏实了一点。

陆彦忽然问:“你在东门站了那么久为什么不上来?”

原来他看见了,她脸颊嗖地飞红,找不到挡剑的借口,最后干脆反问。

“那你也在上面看了我这么久?不是也没下来?”

“我下来了,可是你就走了。”

陆彦双手自然垂在裤缝边,爽朗的面容清隽洒脱,他目色如辉闪闪发光。

陈圆圆不太敢看他。

二十多年的人生几乎都是独自游走,拉扯过年龄相差无几的弟弟,挣扎讨过艰难的生计。

她以为她所向披靡的时候,却没想到有一天会不敢抬头看一个男人的眼睛。

“我一直跟着你,所以知道道馆出了什么事情。”

上车的时候她问过一次,陆彦没说,她也没想着再问。

巧合吧,所有的人生不是都能用巧合来解释。

碰巧她的馆子被谁盯上了,碰巧陆彦听说了,再碰巧他路过警局门口看到了她?

“我特意跟着你,因为你看起来很着急。”陆彦不轻不重地跟了一句解释。

“唔。”

然而她彻底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他一句‘有心’打破了所有无意的‘巧合’。

陆彦忽然就直奔主题:“所以道馆的事情,你自己有什么思路吗?”

一路上陈圆圆也想了各种可能。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把我的正版执照调换了。”

“嗯。”

陆彦点头示意她继续,表情看上去同意她的推断。

陈圆圆继续自己的思路:“但是我们馆子能熟络到动手脚都没人察觉的,就是小北小灿小扬那几个了。”

“这几个人?”

“我完全信任。”

陆彦又点头,淡淡的表情却带着一点玩味:“其实还有我,我也去过几次。”

而且去的是卧室之类。

陈圆圆把被山风吹起的碎头发别在耳后,垂头默默无语。

陆彦又做了点提示:“也许不止小北几个人,比如像我这种的也能接触到掉包执照的人,你会不会有忽视掉?”

她好像懂了陆彦的意思,顺着这个角度去想,还真的想到了一个人。

“还有一个人,他叫……”谈名字的时候陈圆圆顿了顿,特意看了眼陆彦说,“跟你名字挺像,陆盐。”

“也是四角巷的街坊?”

陈圆圆顿时被问住了。

这就是症结点。

来馆子里面捧场的,除了燥哥那边帮忙拉的关系,大半都是熟悉的街坊互相介绍,唯独这个陆盐,来龙去脉无人可知。

“但是我看过他的身份证。”陈圆圆努力想出一点还值得争辩的。

“身份证可以造假。”陆彦一针见血。

嫌疑性最大的就是陆盐,他借着名字上的优势讨了一个好感,后面几天又表现得那么能干经常在馆子里面帮忙,还跟小北他们几个称兄道弟地熟络。

日子一长谁都忘了陆盐也是一个十几岁的混混,没有什么正当职业,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的事情他这种人最做得出来。

陆彦、陆盐,世间真有那么多巧合吗?

还是说到底都是有心胜过无意。

是有人看出了她心底压的心思,钻了这么大的漏洞。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双眼睛一直在她身边盯了多久,就细思极恐了。

陈圆圆脸色稍微变了变。

“别这么担心,工商局的电子系统还是能查到你的编号。”

“查不到。”

陈圆圆垂头,这也是更诡异的事情,为什么查不到了。

“查不到?”

连陆彦都有点惊讶:“明明上次是可以查到的。”

“上次?”陈圆圆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一次。

陆彦解释说:“我报警王耿造打架那次,其实是听见你说有人打群架,然后顺口问了当时的办案民警你有没有事。”

陈圆圆原地不动完全怔住,原来从一开始起,陆彦大抵上就是知道她根本不是什么学生吧。

那么她在他面前上演的什么陈房房戏码,是不是一开始就是场被看穿到底的阴谋论。

原来捅破窗户纸的感觉并不是想象中容易和轻松,陈圆圆心虚的后劲居然比那天跟陈房房同时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还大。

她并不知道陆彦的心理状态也差点崩溃的边缘。

比起一个套路满满的狐狸,陆彦更情愿做一个清冷优雅的天外谪仙。

就在双方都濒临心弦断裂的瞬间,一个电话的震动声打破一切。

陈圆圆接过电话,小北居然说发现手机里面意外录进来一段视频,有陆盐偷偷摸摸换执照的全部动作。

没想到这么快就戳穿了阴谋,事情发展得像过山车一样,陈圆圆险些有点缓不过来的感觉。

她立刻把事情跟陆彦说了,脸上也终于有了喜色。

“我们现在下山吧,立刻把小北的视频交给警方,这样道馆就能继续营业了。”

陈圆圆兴高采烈地转身就走,却被陆彦拦住了。

“你就不想知道背后指使的人吗?”

他一语中的直击心扉。

是的,现在交出去,那个指使陆盐的幕后八成能够脱得一点干系都没有。

现在看起来陆盐这个名字十成是个假的,能找到这个小混混,还能帮他轻松伪造身份证,更知道陈圆圆最近跟一个A大教授陆彦接触过。

这个人如果一直在暗处,保不准还有后续动作,但是下一次能不能这么巧录到他们现场作案的视频,就没这么幸运了。

“那怎么办呢?”

陈圆圆进退两难,不交出去视频,道馆查封是肯定的,影响也十分大。

她一时陷入踌躇,没想到陆彦给出了非常清晰的逻辑分析。

“一个想看着你怎么跌入悬崖的人,绝不会甘心一直藏在暗处。”

她抬头望着他,有点期盼陆彦给出的这个大胆意见。

“你可以假装十分伤心,也可以顾做轻松毫不在乎。”陆彦笃定地继续道,“不管哪一种方式,那个人他会主动出现的。”

后来很多年之后回忆起这段往事,陈圆圆依旧弄不清楚她当时是怎么做到没有跟任何人商量就点头同意按陆彦说得办。

如果一定一定要给一个理由,好像还是因为他下山时候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也好像是他稳如大山的背影。

靠山靠山,靠之如傍山。

“寺河山的景色美吗?”

当然美呀。

“所以不开心的时候不一定要一个人呆在家里愁眉苦脸,也可以走出来看看山河旭日。”

“没人的话,我也可以一起。”

她抬头怔怔地望着他,揣摩着话中含着的糖味。

“我放暑假了。”

他偏偏又来了个这么干瘪的结尾。

陈圆圆失声而笑,却也刹那间放下了负担。

下到山脚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一首歌:

“你是第一个发现我,越面无表情越是心里难过

所以当我不肯落泪地颤抖,你会心疼的抱我在胸口。

所以当我跌断翅膀的时候,你不扶我但陪我学忍痛。”

“陆老师有喜欢的歌吗?”

“你喜欢什么歌呢?”

“《看得最远的地方》吧。”她毫无遮掩地回答。

“巧了,我也喜欢。”陆彦面不改色地回答。

她一度以为他又是骗人的,直到他还哼起了那首歌的调子。

分开的时候陈圆圆坐在车上摇手:“陆老师,寺河山顶很美,不过下次不一定要中午来呀。”

陆彦当时笑笑地没说话。

直到晚上临睡前,陈圆圆忽地收到一条讯息。

陆:我怕第一次午夜12点约不出来你。

她鸵鸟似的在被窝里面反复翻滚,抱着手机始终不知道该回复什么。

直到收到第二条讯息。

陆:晚安。

陆彦也是一个睡前会说晚安的人吗?

陈圆圆找不到答案,依样画瓢地也发了两个字:晚安。

然后她握着手机,哼着那首他也喜欢的歌直到沉沉入睡。

想着原来这么巧,真好。

彼时深夜她做了一个梦,陆彦在写字灯下握着笔沙沙地写,写的什么却一直都看不清楚。

……

彼时深夜,A大教室宿舍403的灯却一直亮着。

失眠的陆彦摊开本子拿起笔,落笔飘逸有力。

昏黄灯下清晰的一行字:

累的时候有人背的,不用再一个人撑。

我不喜欢那首歌,我只喜欢你。

——世间哪有那么多平白无。故的巧合,大抵上都是那个用心的人翻山越岭才制造的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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