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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时轲没有给出回答。
直到离开的时候,周时轲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能够客观看待很多事情,包括他和傅斯冕的,但他不一定会客观处理,他是周时轲,他不用去考虑别人怎么想。
傅斯雅说得的确没错,她戳到周时轲最在乎的东西了。
周时轲和傅斯冕纠缠那么多年,他用自己的尊严和青春陪傅斯冕长大,让他知道怎么真正去喜欢一个人去对一个人好,但结果这些最后都是为他人做嫁衣,周时轲的性格,是咽不下去这种苦的。
可就这样和好,他同样不甘心,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被掐住七寸的愤怒。
小李觉察出来周时轲心情不好了,他小声问道:“怎么了?”
周时轲有些疲惫地靠在车窗上,“没什么。”
雨越下越大,小李只能放慢车速,前头的路都看不清了,路灯也变得模糊不清。
很熟悉的,属于南方那种缠绵得令人觉得窒息的雨。
在酒店房间门口,周时轲小李刚出电梯,一个人就跑过来扑在了周时轲的怀里,周时轲还挺冷静的,小李吓了一跳,他就差喊救命了,直到看见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抬起头来,他才松了口气。
方卡。
周时轲把方卡轻轻推开了点儿,“你怎么来了?”
方卡捧着周时轲的脸狠狠地在他侧脸吧唧了一口,眼睛亮亮的,“我辞职啦,杨二不想让你一个人在江城,我来换他。”
“而且,过几天不是有场车赛吗?我带过来两辆车。”
周时轲擦了擦脸上的口水,“你也参加?”
方卡走在周时轲旁边,“反正没事嘛。”
“权言呢?”周时轲想起来,方卡现在是有对象的人,他不会把权言也带来了吧。
“权言在办申请建私立医院的手续,到时候我去当院长。”方卡好不容易跑了出来,听到权言的名字他都觉得毛骨悚然。
权言不吓人,吓人的是权言很失望的眼神和他默不作声地开始收拾行李。
他甚至搞了个行李箱放在卧室,里头装着衣服,生气的时候合起来拉上拉链拖着就走,方卡知道他是故意的。
“我在门口等了你好久,你去哪里了?”方卡跟着周时轲踢踏踢踏走进房间,找到冰箱就开始在里头找喝的,周时轲一般不管他。
“以前朋友过生日。”
“傅斯冕?”方卡扭过头,眼里闪过一丝不悦。
“不是。”周时轲找到换洗的衣服,“我去洗个澡,你自己玩儿,想吃什么找小李。”
小李不想和方卡单独呆在一起。
方卡太自来熟了,他跟方卡没见几面,方卡就打听他那儿有多长,当时小李觉得自己都快燃起来了,可周围一堆人都是司空见惯的表情。
听着外头小李紧张又局促地招待方卡,周时轲泡在浴缸里打起了游戏,傅斯雅说的话对他只影响了在车上待的那么一会儿时间。
他早就想开了。
他也说过了,只要傅斯冕赛车赢了他,往事一切都可以一笔勾销,勾销了也不代表他还会像以前那么惯着傅斯冕,以前的事情,但凡又发生那么一次,都不是单纯分个手分道扬镳可以解决的。
傅斯冕不会赢的。
方卡在,方卡也不会让他赢。
方卡多聪明啊,只要赛车的时候,傅斯冕出现,他立马就能想明白这是个赌局。
比赛前一天雨才停。
江城被阴沉沉灰蒙蒙的雾照着,环山路阴冷得厉害,明明是盛夏,入到山林里,刮在脸上的全是阴恻恻的山风。
环山路环着江城最高的一座山,远离市区,临靠雾江,江面平静,水下经过工程挖了砂石,全是大小旋涡和暗流,江面的风可以刮到山林里,来看比赛和参加比赛的人几乎都穿着外套。
这只是圈内的一个自己组建的赛局,参加的也都是圈子里的人,杨上臣在圈子里是受到尊重的,他开车路子很野,又不怕死,周时轲还好,他玩得不多,但一旦参加,杨上臣基本上干不过他。
路面被气温给蒸发干了,但天还阴着,江城是个火炉,还是个常下雨的火炉,阴天也是闷热又潮湿。
山里能好很多。
周时轲的车是北城那边送来的,法拉利赛车系列,又送到国外改装过,哑光的黑色车身在山里像一头蛰伏的黑豹,正慢条斯理地舔舐着爪子。
这是非场地赛,空间开放,几乎没有规则,仅仅只是在城市公路上的公路赛都有极高的危险性,更别提这种山路,当然,抱团是不允许的,这也是为了保护赛车手的安全。
路两边的叫喊声加油声都被周时轲屏蔽了。
他在驾驶座坐着抽烟,一支接着一支。
周时轲的身份不允许他露脸,所以他戴着面具,参赛的人中,只有他戴了面具,他不下车,其实也没人能看见他的脸。
后边挂着的屏幕上有参赛选手所在的车道,名字也都是代号,在他们身后,还有不少车辆蓄势待发,还有一些负责摄影的跟拍,以及专门只看比赛的也会跟在后边。
傅斯冕和周时轲间隔了两个车道,但中间却仿佛间隔了特别远,特别远。
傅斯冕戴着头盔,眸子淡淡的,他可能是在冲周时轲笑,周时轲感觉得到。
唐冬冬打来电话,给傅斯冕打的,傅斯冕不用猜都知道他会说什么。
“傅哥,现在不比还来得及,他们都是老手啊!阿轲也是,阿轲从十几岁就开始悄悄玩车,他什么车都玩过,傅哥,赢不了的,”唐冬冬激动地说完,过来很久,他哽咽了一声,“真的赢不了的。”
这大半个月,傅斯冕练废了几辆车,引擎的轰鸣声让唐冬冬耳朵都快失聪了,他知道傅斯冕从小学什么都快,可这才一个月不到,跟这群专业的比,除非半路上所有人的车都莫名歇菜了。
“傅哥,这真的太危险了。”
唐冬冬还举着望远镜,他在一辆越野上,望见底下打着卷儿的河流,“傅哥,没有阿轲,不会死的啊。”
可是这个会。
这个丧命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大了!
还是这种野赛。
傅斯冕挂了唐冬冬的电话。
前方在倒计时,傅斯冕往周时轲那边看了一眼,发现后者正在慢条斯理地戴头盔,周时轲扭过头来,朝他挥了挥手,看起来像是好友一般。
只十秒钟的时间,足够傅斯冕将这几年整个在眼前过一遍了。
他垂着眼,神情淡淡的,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墨色。
他对那几年感到很抱歉,没能好好地回应周时轲的喜欢,所有的事情,都应该有一个结束的点,现在就是。
他没想过赢。
但他想和周时轲跑一次,只有赛车时候的周时轲,是他没看见过的了。
之后就彻底结束了。
傅斯冕将手机关了机,从车窗里扔了出去。
在枪响的那一刻,他眯起眸子,一脚踩下油门。
不知道多少辆的赛车如同闪电一般从路上刺过去,风将旁边的树枝都刮得剧烈摇晃起来,引擎声响彻了山谷,大屏幕上的排名一直在变换着。
周时轲在第二,紧跟其后的是,傅斯冕。
唐冬冬心都提起来了,傅哥在第二,看着后头显示的每辆赛车的时速,他心脏狂跳,那是傅哥从来没有跑到过的速度!
“你他妈开车开快点!”
朋友踩着油门,“我他妈,我就一破越野,他们是赛车!赛车!”
周时轲一点都没隐藏实力,他咬死了第一,仿佛真的把和傅斯冕的赌局抛在了脑后,傅斯冕一直和他保持着距离,不远也不近。
一路上,都没有出现任何意外,这是一场在正常不过的比赛。
直到方卡的车越过第五成了第四,他是个疯子,车子做的改装能要了他的命,他开的一辆改装过的保时捷,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车头直接甩在了傅斯冕的车尾后方,傅斯冕的车被撞到公路的内侧,他在车内被震得手腕发麻,脑子里的引擎声逐渐有了回应。
傅斯冕的排名一路掉到了第十一。
唐冬冬又不认识方卡,他看着显示屏里的场景,破口大骂,“不要脸!小人!草你妈的!”
傅斯冕重新追了上去。
他有钱,他用最好的赛车设计师,一定程度上弥补了他在技术上的不足,在他撞开了挡在前头的两辆车,看见他们停下来,傅斯冕对方卡也没手软。
方卡护着周时轲,傅斯冕冷笑一声,直接油门踩到底,转速拔到不可想象的速度,随着一声巨响,方卡的车直接撞在了山内的一块石头上,车前盖都被顶开了,方卡试了好几次重新起步,全部都失败了。
唐冬冬大吼了一声“爽!”
第一的车在距离终点线还有一公里的时候出了问题,后轮胎起火,周时轲成了第一。
屏幕上放大了他和傅斯冕纠缠的比赛过程。
解说员解说得唾沫横飞,满脸通红,手舞足蹈。
很多人也对这场比赛下了赌注,几个朋友之间赌一把,当好玩儿了,但是押周时轲和傅斯冕两人的少之又少,因为周时轲的代号在赛车圈不常出现,而傅斯冕的代号还是完完全全的新人。
距离五百米的时候。
整个赛程不过十分钟,周时轲想了很多,他看见傅斯冕的车咬在身后,他玩这么多年的车,他知道赛车不仅对赛车有要求,对赛车手更加是,很多看车的人觉得刺激,自己上手玩儿的时候,可能就承受不了那份刺激了。
傅斯冕是个好学生,真正意义上的好学生,他恪守学生以及傅氏继承人身份的职责,甚至和周时轲恋爱时,他做到了一切他自以为男朋友应该做的事情。
甚至连那份合同,他只要和周时轲说一声,周时轲都会配合他演那出戏,可傅斯冕觉得没必要,他什么都觉得没必要。
周时轲的牙关咬得发酸,他分得清自己的车和别人的车的引擎声,他听见傅斯冕车子的引擎声在自己车后嘶吼,周时轲握着方向盘,手臂也酸,鼻子也跟着酸了。
最后两百米。
周时轲呼出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心一样,他的车速忽然慢了下来,解说员本来激动非常,发现排在第一的选手突然降低了车速,她好奇地“哎?”了一声。
周时轲在让傅斯冕。
傅斯冕却没有超车。
他俩速度太快了,排在后边的车还在过最后一个大弯,过了那个大弯,他们就会追上来。
就五十米了!
周时轲不明白,他直接摘下了头盔,丢到一边,踩下了刹车,同时,其他车子的引擎声的呼号出现在了耳边,他还未来得及分辨,车后突然被猛地撞击了一下。
他的车被人抵住,在往前推!
是傅斯冕!
周时轲从后视镜里看见,傅斯冕的眼神淡漠,却坚定,他漆黑冷淡得宛如寒流的眸子在头盔的镜片底下看起来像蒙了一层雾。
二十米。
周时轲没有犹豫地踩下了刹车,轮胎在地面摩擦出巨大的刺耳的声音。
傅斯冕依旧没有打方向盘离开,他在踩油门,以不伤害周时轲的一个速度,将周时轲送过了终点线,他自己始终是第二。
起点和终点线的观众发出欢呼,解说员还在解说之后的选手,天上下起了毛毛细雨,但这丝毫不能浇灭众人的激动,周时轲坐在车里,觉得自己全身都冻僵了。
明明不冷。
赛车这场赌局,不仅针对傅斯冕,也是针对周时轲,只有在最要紧决定性的时刻,人才能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可周时轲赢了。
傅斯冕输了。
傅斯冕的车打了个弯停在了周时轲对面,中间距离近之又近,他们隔着坚硬的玻璃对视着,傅斯冕摘下了头盔,他额前的头发被汗水浸湿,使他看起来多了几分烟火气。
他的居高临下和高高在上,其实在很久之前就对周时轲收起来了。
他也能理解周时轲为什么不想要和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傅斯冕产生了挫败感,接着是绝望,最后是平静,他理解并支持周时轲的选择,并且愿意配合周时轲完成这一场赌局。
傅斯冕冲周时轲弯了弯嘴角,有些难过,有些心酸,又有些释然的那种笑容。
令周时轲心里一紧。
四周都很吵闹,傅斯冕车子的引擎声缓缓响起,越来越大,他掉转车头,往来时的路开了去。
车影在后视镜里越来越渺小,最后成了一个很小的黑点消失在大弯处,周时轲靠在靠背上,仰头看着大屏幕,只能看见傅斯冕的车尾,深蓝色的兰博基尼,在大弯那里却没有打转向灯。
灯要提前打的。
周时轲慢慢坐直身体,大屏幕将那块地域放大,周时轲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了解傅斯冕,又不那么了解,他最了解的应该是以前的傅斯冕。
周时轲眼神乱了,呼吸也乱了,他手忙脚乱打开车门冲下了车,周遭的喧嚣在耳畔放大后又瞬间消失,他听见远去的引擎声,骤然消失,变成了一声空响。
雾有些大,屏幕里,兰博基尼像一只蝴蝶那样,姿态流畅优雅,展开翅膀冲下了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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