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莫少珩要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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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的会员小卡片,现在已经成了一种口口相传的东西。
寒门家的子弟,若是没有这么一张小卡片,怕都会引来奇怪的目光。
或许对世家贵族来说,图书馆只是一个新奇的地方,但对寒门子弟,那里能满足他们以前无法想象的的方便。
随着看书的人越来越多,随着图书馆的书籍,莫少珩东凑凑西借借,数量和种类也越来越夸张,被人津津乐道。
莫少珩也让图书馆开启了,书籍可以外借的规则。
没办法,一天来看书的人太多了,根本坐不下。
现在天都没有亮,都有寒门子弟来候着等着了,一坐就是一整天,后面来的根本没有位置。
太拥挤嘈杂的话,就影响了图书馆的质量了,所以莫少珩的规矩是,按室内的位置多少放人进去。
这样就大大减少了容纳人的数量。
所以莫少珩才开启了可以外借书籍的模式。
外借书籍是有惩罚制度的,比如迟还,比如损坏,每一次都会被扣除一定的积分,当积分达到一定数量了,就会收回对方手上的会员卡。
一次两次损坏,或许可以说是意外,但次数多了,恐怕就不仅仅是意外,而是根本不懂得珍惜。
随着图书馆前车水马龙,莫少珩的那本《虞娘传》也终于传到了温守责的手上。
果不其然,第二天,凉京衙门的人就上门封书了。
众人皱眉不已。
图书馆是读书人的高雅的地方,是多少读书人心慕之地。
莫少珩此举,在他们看来,已经颇有当年槐山先生在北凉推广文教的气势了。
所以衙门的人上门封书,让人颇有些不适应。
但是……二楼的那本《虞娘传》他们也听了一些,的确有一点不符合伦理。
要是说将图书馆当作圣地的人只是觉得封书有些让人不适的话。
凉京的贵夫人和小姐们,就觉得在割她们的肉了。
虞娘在她们心中,非常的不一样,虽然命苦,但却活成了她们想要的样子。
她们看那话本的时候,就像化生成了书里面的虞娘一样,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能找到感同身受的地方。
其实,莫少珩笔下的虞娘,本就是这个时代女子的化身,她汇聚了所有女子可能经历的事情。
能从她身上找到共情的地方,并不奇怪。
但现在,居然要被封了?
幽怨声四起。
她们不好说温守责的不是,但她们敢和衙门叫嚣。
“一天尽不干人事。”
听说现在衙门的人,走在街上,连八旬的老妇人都要去戳他们两句。
“你们家是没母亲还是没女儿啊?”
“看不得别人过得好。”
听得让人爆跳。
但敢上前嘀咕的,多少都是些不怕他们的。
她们也只嘀咕,没人能拿她们有什么办法。
众人讨论的话题,也渐渐从虞娘本身,开始向女子的婚嫁问题转变。
虞娘的那句“虞娘一生,只愿嫁心仪之人……”
太过动人心魄和心酸。
她们女子,难道真的只有被安排着婚姻过完不确定的一生这么一个选择吗?
虞娘能终得圆满,为什么她们不可以?
莫少珩也关注着外面的风向,这才是他要想要的。
以前连讨论这样的问题都不敢,但现在敢了,这就是进步……
虽然这样的进步只是一小步,但日积月累,稳扎稳打,总有积灰成塔之时。
图书馆里面少了一本名叫《虞娘传》的书籍,一群贵女还在感叹呢。
莫少珩又拿着一本叫《恒娘传》的话本,让那老嬷嬷放上了二楼。
将一群贵女看得一愣一愣的。
莫少珩只道:“话本嘛,我能写一本就能写第二本,我这里还有千千万。”
“除非朝廷吃饱了没事干,专门出一个不让人写话本的律条来。”
一群人:“……”
这次的《恒娘传》又有些不同。
如果说,虞娘代表的是命运坎坷的贵女,那么恒娘,代表的就是广大普通百姓家的女子。
恒娘出自贫寒之家,但人美心善,小家碧玉,特别是一手厨艺,让人称道赞不绝口。
这是因为莫少珩专门卖猪肉菜品的食坊要开张了,他夹带了一点私活。
在书里,恒娘会的几道菜,被写得特别的清楚,美味得跟天上的菜肴一般,还附加了菜谱。
莫少珩这算是推销猪肉了。
但……福兮祸之所伏,恒娘也遇到了北凉女子都有可能遭遇的不幸。
她心里暗暗喜欢的人,要去京里赶考,她的父亲将她嫁给了当地的一个地痞。
哪怕在出嫁的前一刻,恒娘都还完全不知情,都还在满心地等着心仪之人回来,她的命运已经被别人主宰,她根本做不得住,甚至连挣扎都做不到。
这本话本更加的狗血。
恒娘的母亲是疼她的,在恒娘被迫嫁人的当天,恒母终于鼓起勇气,反抗。
但一个老母亲能有多大的能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被抢走夺走,恒母无奈,带着满心的不甘和悲痛,一头撞死在了井口。
看到这里,不知道多人,心头都是一震。
天下间有多少母亲,也与这恒母一样,忍受着这不甘的命运,连反抗都那么的微不足道。
一种无力感,一种被命运摆弄的压抑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油然而生。
而那地痞,连看都没看一眼那撞死在井口的老母。
自撞井口,连衙门都只是草草的敛尸,没有激起哪怕一丝的波澜,看得人心里堵得慌。
她们觉得这话本似乎在表达着什么,但她们又说不上来,但她们能感觉到,她们和书中的恒娘,恒母是一体的。
恒娘被强嫁了人,日子过得更惨了,那地痞根本就是个人渣,哪里是什么良人,吃货嫖赌,样样精通。
看得实在让人揪心,心口痛得难以言语。
不过,事情的转机也来了,恒娘心仪的对象,当了官,回来找那个心灵手巧,心善人美的恒娘了。
但恒娘已经嫁作人妇了啊。
不知道多少人在遗憾,在苦涩,怎么就这么阴差阳错呢。
但……心中又没有来由的在期待着什么。
这本书,的确比《虞娘传》更加的大胆。
在莫少珩心中,嫁作人妇又如何?
若婚姻如此不满,还继续作什么?
人,无论男人女人,都应该为了幸福而活着。
所以后面的内容,一群女子,简直是在提心吊胆地看着。
觉得有些不对,但又看得爽到不行。
特别是看到恒娘最终和那地痞解除了婚姻,再嫁良人,过上了让人羡慕的幸福美满的生活。
吞了口口水,女子再嫁,多是要被人说闲话的。
但为什么书中的恒娘,她们看着怎么就这么的舒爽呢。
就好像,这样也十分的不错,本就该是这样。
这是一种思想的冲击。
《恒娘传》一出,讨论的声音比《虞娘传》还多。
毕竟虞娘代表的贵女,而这天下女子,数量最多的,还是普通人家的女子。
恒娘代表的就是她们啊。
讨论的话题,在凉京掀起了难以想象的浪潮。
有很多百姓,还在举例,“我们村子,以前就有一个像恒娘一样的姑娘,本也是一个好姑娘,结果被逼着嫁了村里的地痞。”
“她就没有恒娘好命,最终没有挨过去,投了井。”
“我们村也有,直接上了吊……”
“我们女子啊,就是命苦。”
“书里的恒娘,命运虽苦,但也让人羡慕。”
“她终是敢踏出了那一步。”
沉闷,压抑,又似乎有什么风暴在酝酿。
不过在这些讨论声中,又有些不和谐的声音。
“莫少珩该不会与哪家定了亲的姑娘私相授受了吧,所以才写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莫少珩得到消息的时候,这个传闻都在市井中传开了。
莫少珩皱了一下眉。
传得这么快,没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他是不信的。
这凉京看似风平浪静的背后,似总有一股针对他势力在。
每次见到有可为的时候,就会冒出来推他一把,将他推到悬崖的边上。
不过对这样的传言,莫少珩哼之以鼻,甚至正面做出了回答。
“无论是恒娘还是虞娘,写的都是我北凉女子,和任何人都无关。”
听到的人,都不由得一愣,话本还能这么写?不是专指一人?
但想想,那恒娘虞娘,似乎真的经历着北凉所有女子的经历,她们是单独的个体,也是北凉女子的代表。
消息再度发酵,被推向了高·潮,推向了一个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方向。。
而李翰林府和御史大夫周府的婚期也到了。
若说这凉京的女子,有很多人的命运都如同恒娘虞娘一般,那么李凝香就是其中的代表。
李凝香那井口的一跳,弄得整个凉京都知道了。
现在在《虞娘传》和《恒娘传》出现后,李凝香又被迫要嫁给周府那个不当人的小郎君。
这可不就是恒娘虞娘在世。
只可惜,李凝香没有书中那样的良人,带她走出厄运。
这一日,喜轿从李府出发。
让人没有想到了的是,沿路,街上围观的北凉女子,有老妇,又有中妇,也有少女。
明明人很多,但却安静得让人可怕。
看着那在喜号中前进的轿子,不知道多少人死死地抓紧了心口。
一种难以言语的痛,自内而外,就像有针刺在了她们的心口。
虞娘和恒娘,让她们哭得痛不欲生,彻夜难眠。
而现在,她们就像是在亲眼看着虞娘恒娘出嫁。
喜轿一点一点的前进,她们终是没有等到李凝香的良人前来帮她解脱。
喜轿前,骑在马上,一脸病秧子的周家小郎君,满脸都是嘲讽。
什么虞娘恒娘,女子本该就是如此。
婚书在手,岂有反悔的道理。
自古以来,女子皆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还想什么自由恋爱,自选良人,亏那莫少珩想得出来。
女子,本就该老老实实的听话,然后嫁人,传宗接代,恪守妇规。
已经接近周府了。
不知道为何,所有人,心中的撕裂感越来越强烈。
话本终归还是话本,那些美好的结局,永远不能在现实中发生。
这时,二楼上也在看着喜轿的莫少珩:“……”
旁边的老兵皱了一下眉,“世子,莫做傻事。”
若是他们家世子出头,就坐实了世子写的两本书都是有目的,与人私相授受。
这麻烦就大了。
但,那李凝香,一但被抬进了周府,也就没有回头路了。
莫少珩一笑,“看我来添上这最后一把火。”
手抚在了琴弦上。
喜轿眼看就要被抬进周府。
这时,突然琴声响起,越来越大声,震得周围的房梁都在颤抖一样,琴声传得老远。
仔细一听,弹的是《诗经·葛覃》。
这是一首女子出嫁时的祝福之曲。
带着世上最美好的祝愿呢。
琴声一起。
“呜!”有女子竟然捂住了嘴巴呜咽了起来。
这哪里是最美好的祝愿,明明……明明只要进了这门,喜轿上的新娘就泥沼深陷,再无出头之日了啊。
讽刺,实在太讽刺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没有良心的琴师,竟然在这个时候来弹这样的曲子。
“呜!”
呜咽声,连成了一片。
实在难以想象现在的画面。
万象空港送喜轿,人人哭得撕心裂肺。
仿佛这么多时日,这些女子累积在心中的郁闷,憋屈,不甘,尽数在此刻被宣泄了出来。
这弹琴的人,太不是人了,难道就没有一点同情心。
更让她们悲痛的是,喜轿开始入府了。
不,不可以!
心中撕裂的呐喊,那是对命运的不甘和无力。
若是……若是自己有那么一点点力量,定要上前,定要上前阻止这女子如同梦魇一样的命运。
这样的想法,不知道在多少人心中想起。
这时,突然一声感叹声起,一个处着拐杖的老妇人,竟然就那么站在了喜轿前。
所有人的声音额然而止,唯有琴声激荡在长街之上。
那老妇人处着拐杖,就那么站着。
周家的新郎官面色一恶,“哪个老不死的敢拦路,来人,还不将她拖下去。”
但周围没有人应声。
只见旁边一个小侍,吓得一个哆嗦,“少……少爷,莫要乱说。”
“这……这是槐山先生之女,前朝追封的一品诰命,荣华夫人。”
前朝的敕封,本朝也承认的,唯荣华夫人一人。
槐山先生之于北凉是什么?
凉京城外那一片连着一片的槐树林就是见证,那是凉京人,一人一棵,在城外种下的,为怀恋槐山先生的恩德而种。
而如今,槐山先生之女当面,怎可辱得?哪怕是圣人,也需要敬仰三分。
只见那老妇人看了一眼马上的新郎官,也没说什么,而是看向了停在前面的喜轿。
半响,开口道,“姑娘,今日你怕是等不到你的良人了。”
周围的人心中一揪,痛得厉害。
那老妇人继续道,“但……你也等到了。”
手上的拐杖在地上一跺,发出嗡的一声。
“只需你今日说上一声不字,老妇人愿以这一品的诰命,换你一生自由。”
嘶!
安静,安静!
这老妇人竟然要将诰命的敕封归还朝廷。
为了,仅仅是阻止这样的一场婚姻。
琴声更加地急切了起来。
风吹起了车帘。
现在就看,喜轿上的李凝香,敢不敢走出这一步了。
众人看向喜轿,心中却是剧震。
只见喜轿之中,一大红衣袍的新娘,手中锋利的剪刀,早抵在了脖子上。
眼泪如同散落的珠帘。
李凝香如同嘶吼,沙哑的声音传出。
“我不愿嫁入此门,进门之时,便是我赴死之时。”
“我李凝香,只嫁心愿之人。”
一个知书达理的姑娘,此时,却如同疯魔了一般。
嗡!
琴声,将房檐的灰尘都震得落了下来。
哗!
她……踏出了那一步,如同那话本中的虞娘恒娘一般。
而比书本上见着的,眼前的一幕更加的震撼人心。
是赔上了槐山先生之女的一品诰命的敕封,和以死明志的无畏贞烈,才走到现在的这一步啊。
太难得了,也太艰辛了。
马上的周家小郎君愣住了,脸都黑了下来,将他当成了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的笑话吗?
大声道,“我有婚书在手,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今日这婚不成也得成。”
“我周府是按照礼教规矩迎亲,你们……”
话还没说完,如同扯断了众人心中的弦。
周围的妇人,一个个竟然挡在了府门前。
是无声的抗议。
周家小郎君:“你们……你们这群刁妇……”
后面两个字,在看了一眼那老妇人后,又咽气了下去。
若槐山先生之女都是刁妇的话,他北凉的女子又是什么?
老妇人说道,“将轿子抬回去吧,这婚成不成,今日你说了不算。”
琴声也停了下来。
旁边的老兵张了张嘴,愣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莫少珩倒是一笑,“李凝香的确没有等到她的良人,但……她也等到了。”
“这天下和她有着共同命运的女子,皆是她的良人。”
“这场婚姻,现在的确不是他周府或者李府说了就能算的了。”
老兵:“……”
莫少珩又道,“准备准备,真正的麻烦要开始了。”
果然,没一会儿,就有宫人找了过来,“圣人金召,召谏议郎莫少珩速上金殿。”
莫少珩苦笑,圣人金召,凡北凉人,哪怕都要死在床上了,也得抬上金殿。
刚才他弹那一曲,虽然没有露面,但千古名琴春雷的琴音,肯定是会被人认出来的。
更何况,《虞娘传》《恒娘传》出自他手,终是免不了要走上这一遭的。
莫少珩看了一眼窗外,喜轿肯定是没办法进府了,而是被抬着向金殿而去。
荣华夫人也上了轿,向金殿而去。
匆匆出门的御史大人周正安,也上了轿。
他恐怕也没有想过,他一心为他儿子筹备的婚宴,竟然有闹到圣人当前的一刻。
此时,李翰林也一样,走向金殿。
莫少珩不敢怠慢,说了一句,“我让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老兵让人取来一盒子,“都在这里了。”
莫少珩接过盒子,深呼吸了一口气。
闹了这么久,也该是风浪拍岸之时了。
……
今日的金殿。
鸦雀无声。
因为这应该是他们见过的最诡异的一场朝议了。
一场在所有人心中,平平常常的婚姻,居然直接闹上了金殿。
但也不得不如此,民声已起,没有个结论,不以平民怨,加上此时居然还牵扯上了槐山先生之女。
那一品的诰命,哪里是朝廷说收回就能收回的,它代表的意义太大了,当初北凉刚立,是这位荣华夫人稳住了读书人。
当事人都到场了,包括一身嫁衣的李凝香。
荣华夫人正安慰着李凝香,“莫怕,这金殿之上自有分说,再不济,也不会让你嫁给周府。”
李凝香咬着牙,但似乎比想象的要坚定不少。
恐怕连莫少珩都没有想到,是他书中的虞娘和恒娘,给了她这样的勇气。
此时,那御史大夫周正安上前,“禀圣人,臣今日状告镇北王府世子莫少珩,恣意狂妄,不顾礼教,不尊伦理,私自破坏他人婚姻,若此风不灭,我北凉伦纲败坏,道德不存,何以颜面立足诸国之中……”
莫少珩一愣,怎么只状告他一人?怎么不将荣华夫人也给告上。
还真是柿子找软的捏。
上位,传来圣人的声音,“由礼部受理,诸臣听审。”
周正安高兴了,由礼部受理,他还不信,莫少珩能掰得过这世间礼教和规矩。
今日他周府受了这奇耻大辱,婚礼当日闹了这么大的笑话,这婚不结也得结了。
周正安看向温守责,“敢问温大人,按照我北凉礼教,我儿与李翰林家小女的婚约可有任何不妥?”
“如若没有不妥,按期举行,当是不当?”
温守责看了一眼周正安,这事情哪里还是一家婚亲这么简单。
他天天和成规教条打交道,也只有他看得清楚,莫少珩在借着这个由头做着怎样的惊世骇俗的事情。
这隐藏在表面下,想要掀起的风浪,他看着都心惊胆战。
甚至不由得看了一眼莫少珩,皆说莫少珩才华横溢,风华天下,但他看着,那颗不与世人同的心,才是北凉最大的变数。
莫少珩也注意到了温守责的目光。
这老头的眼色……好古怪。
但竟然有一种能看透人心的睿智,就好像超脱了这世人一般,让人灵魂都为之一颤。
莫少珩拱手,也不能让周正安一个人在那里大谈道理。
况且,周正安说得还挺有道理的,哪有人家办婚礼,你去给人家搅黄了,还不得将人气得三尸暴跳。
莫少珩说道,“敢问温大人,这世间伦理,世间礼教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继续道,“无论是伦理还是礼教,皆是为了让我们行之有礼,遵守道德。”
“读书人锤炼道德品质、恪守德行规范,又是为了什么?”
“说到底,也是为了正天性,明人伦,开教化。”
“但现如今,我北凉,父母包办婚姻,以一言定一生,让多少女子惨淡一生收场。”
“北凉女子,也是我北凉子民,她们是不配过上好日子,还是如何?”
“明明不愿嫁与之人,父母却为了一己之私,强行逼迫,在我看来,这可不是开了教化的表现。”
鸦雀无声。
连温守责都愣了愣。
在现代人看来很好理解的东西,但在他们看来,就是一种新的思想。
思想这个东西,是最难说得清的。
周正安都笑了,“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父母替子女安排婚姻天经地义,怎么到了你嘴里,这世上的父母是恨不得一个劲将自家子女往火坑里面推一样?”
“岂有此理。”
如此离经叛道之言,居然也敢拿在金殿之上大放厥词。
莫少珩也笑了,对圣人的方向供了供手,又对温守责拱了手,然后道,“父母为子女安排美满姻缘,自然是好的。”
“我也相信,这天下父母皆是为了子女好。”
“但若是其中不小心出了差错,又当如何?”
莫少珩也不等其他人回答,继续道,“比如,李翰林家李香凝。”
“李香凝不愿嫁人,已经到了以死明志的地步。”
“李家也有意要退婚。”
“可偏偏有人要仗着婚约,毁人一生,这也是伦理教化想要的结果?”
“在我看来,这反而是对伦理教化的玷污。”
“伦理教化,遵循的是以人为本,而不是曲解成了害人东西。”
众人:“……”
周正安,“呵,照世子的意思,人不守信用,还是一件了不得的好事了?”
莫少珩答道:“人当守信,言出必行。”
“但这婚约既然已经走到了撕破脸的地步,当解还是得解。”
“李翰林失信,当付出代价,但不应牺牲一女子来成全他的忠信。”
众人一愣,他们还以为莫少珩会一直偏帮李翰林,没想到……
莫少珩继续道,“不知道我说得是否有理?人之忠信固然重要,但也没有拿一个女子的一生来成全的道理。”
“这……”
众人心道,这叫他们回答?他们答为了忠信,牺牲一个女子算什么?
就算心里这么想,也不能这么答。
这时,温守责开口了,“以一家之事,抨击千百年来的规矩,不以为据。”
一针见血。
就周正安和李翰林家的事情,说白了也是他们的家务事,在伦理教条面前,屁都不是。
莫少珩心道,来了。
他莫少珩惧怕的是和一个御史大夫抗争吗?不,他惧怕的是,这滚滚洪流,无法阻挡的教条。
要撼动这洪流,跟撼动天地一样。
他莫少珩做不到撼天动地,但他可以在洪流旁边开一个小溪流出来。
徐徐图之,步子太大,会崴着脚的道理,谁都懂,大跨越虽然来得震撼人心,但也能将人直接推向万丈深渊。
莫少珩直接将手上的盒子打开,然后取出其中的纸张。
一叠一叠的纸张,又臭又长。
莫少珩取出一张叠了好长的纸张,让值事公公交给圣人。
然后又亲自将剩下的,一张一张地交给温守责,交给荣华夫人,交给殿上大臣,甚至也给了一张给李凝香。
纸张上,列得清清楚楚。
“正元三年,凉京霜路巷李家,幼女出嫁之日,吊死梁上。”
“正元三年,凉京夕霞巷赵家,三女出嫁之日,自缢而死。”
“……”
密密麻麻,写满了整整一张纸张。
莫少珩说道,“这还仅仅是正元三年,发生在凉京的惨案。”
“更别说,每一年,北凉各地,得有多少这样的案例。”
“这些都是我北凉女子被迫出嫁,最终落得的下场。”
莫少珩加重了一些声音,“各位,你们觉得你们手上的纸沉吗?”
“一个个的名字,都是我北凉女子的冤魂。”
“都是……人命啊。”
旁边,李凝香呜咽了起来。
本来,今天她也将是这纸上的一个名字而已。
和这些带着不甘而死的女子一样,默默无闻。
荣华夫人也叹了一口气。
数目竟然如此之多,用触目惊心来形容也不为过。
殿上,竟然安静得没人敢说话。
若是平时,发生一桩命案,已经是京东府衙的大案了。
而这里,密密麻麻。
因为皆是被压抑得自·杀,最多仅是到衙门入个册,说明一下死因也就了事。
莫少珩说道,“这些都是摘自衙门的户册,若是不信,各位大人可以亲自去查看。”
众人:“……”
都敢拿到金殿上来了,莫少珩所言怕是非虚。
这数量也太多了一点。
突然,有人低语了一句,“这有什么办法,是她们自己选择……”
话还没说完,莫少珩就狠声道,“这位大人是家里没有女眷吗?还是事情没有发生在你府上?”
“都说殿上的各位,是我北凉的父母官员,面对这么多条性命,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当的是哪门子父母官。”
“她们选择了死亡,但……就不能看看她们为什么要结束她们年轻的生命?”
那官员满脸通红,“莫少珩,你……”
莫少珩深吸了一口气,“蝼蚁尚有苟且生命的时候,更何况是一个个的人,若不是真的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她们何至于此,可悲可叹。”
莫少珩又看向温守责,“温大人,你觉得她们也该死吗?”
温守责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没有人敢在此时践踏这些女子的生命。
道德礼教并非是用来迫害人命的东西。
莫少珩直接对圣人的方向拱手,“还请圣人为李香凝主持公道,解了这不合时宜的婚约,免得这白纸之上,在圣人,在诸位大人的眼前,再多一抹冤魂。”
李香凝的委屈也到了极致,哭得都站不稳,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此时的李香凝,也不在是李香凝,她代表的是北凉,拥有共同的命运的女子,哭到了这金殿之上。
一声凄惨过一声。
众人也看向了圣人。
他们也知道,这已经不是解除一桩婚约这样的事情了,开了这个头,以后,这北凉定下的姻亲,就有了可以解除的先例了,而不是姻亲一但定下,哪怕一方想要解除,只要另外一方不同意,就必须继续执行下去,到死也别想解脱。
安静。
强行解除婚约,这是无先例的事情。
这时,莫少珩看了一眼李翰林。
李翰林张了张嘴,最后一叹。
他为了他女儿这婚约,也是焦头烂额,闹得家宅鸡犬不宁。
看了一眼哭得起不来的女儿,又想起女儿在轿中身穿婚袍,手持剪刀的一幕来。
终是走上前,“圣人,我李酿失信在先,愿以一半的家财为小女解这婚约,我只后悔当初太过孟浪,为小女过早定下这门亲事,才导致今日这般凄凉下场……”
身形都佝偻了一些。
落针可闻。
李凝香哭得更厉害了,她爹爹终是疼她的,脑中不由得想起,她爹爹抱着小时候的她,买糖人的场景,那时候的爹爹,是那么的高大伟岸。
她何其的幸运。
这时,圣人的声音传来,“周李两家,从此了无牵挂。”
莫少珩呈上来的纸张太沉重的,都是人命啊。
都是他北凉的子民。
死得实在太冤枉了一点。
可悲可叹。
周正安张了张嘴,“圣人……”
这婚约竟然真的解了?
他儿子怎么办?
但圣人做下的决断,哪里是他能质疑的。
周正安又看向温守责。
温守责也是一叹,李翰林失信,已经付出了一半家财的代价。
而李凝香此时,代表的是北凉万千不幸的女子,哪怕他仅仅开一个口,就代表着无数的女子还得死在这一条路上。
他,开不了这个口,手上的纸张太沉了。
压住了他的嘴,更何况,这还仅仅是其中的一部分,他都不敢相信,因此而死的女子还有多少。
而那些没死了,过的又将是什么样的生活。
这时,圣人道,“周卿可有什么话说?”
周正安:“……”
半响,周正安一咬牙,“我与李府心生间隙,这婚约解也就解了。”
“但世人忠信不能罔顾,岂能是钱财能说得清的。”
忠信面前,钱财算个狗屁。
周正安突然看向莫少珩,不要以为他不知道,这一切都是莫少珩推波助澜捣的鬼。
他丢了这么大脸,他儿子不好过,他莫少珩也休想。
周正安继续道,“但……镇北王府和燕王府关系融洽,别说什么间隙,他们还共同开了牧场。”
莫少珩一愣,周正安什么意思?
“所以,镇北王府和燕王府之间的忠信无论如何也是不能破的。”
“也没了解除婚约的由头。”
“而莫少珩和燕王早过了正常婚嫁的年龄。”
“为证忠信,为证这世间礼教,还请圣人让莫少珩和燕王早日完婚。”
说得咬牙切齿,他现在也什么都不管了,他就要拖莫少珩下水,他御史周府又岂是那么好欺负的。
“噗!”
莫少珩愣是差点一口口水喷了出来。
周正安在说什么胡话?
莫少珩正要开口。
周正安就对温守责道,“敢问温大人,镇北王府和燕王府的婚约,可有解除的理由?”
温守责看了一眼似乎癫狂的周正安,常人要是受了这么大刺激,怕也是要如周正安一般。
想了想,周府和李府今日强行解除婚约,可以用一个忠信已失为由,人要有信,无信无以立。
答了一个字,“无。”
即便要解除,也得当初定下该婚约的太后来解,而太后已经先去。
除非莫少珩再能拿出像他手上的纸张这样沉重的东西,来说服所有人,不然这婚约按理是不能解的。
周正安又道,“莫少珩和燕王按照礼教规矩,是否早已经该完婚?”
温守责,“恩”了一声。
从年龄来说,莫少珩和燕王都已过二十,早过了成家立业的年龄。
众人:“……”
这画风怎么有点不对?
莫少珩也张了张嘴,管他什么事情?
赶紧道,“周大人,这是我自家事,倒是不劳烦你费心。”
众人:“……”
这殿上谁都有资格说这句话,唯有你莫少珩没有,你才管过别人的闲事,就想自扫门前雪?
毫无说服力。
用莫少珩的话来说,他这就是双标,世界驰名双标。
周正安今天是铁了心了,“还请温大人给挑一个吉日,还请圣人让两人即日完婚。”
莫少珩心都在哆,这个该死的周正安。
众人:“……”
周正安今日当真是受刺激了,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
让莫少珩和燕王即日完婚?
看周正安那样子,怕是不守着这两人完婚,是没完没了,死都不能瞑目了。
莫少珩也是心里慌得一逼。
因为按照现在北凉的礼教,他和燕王还真非得成婚不可。
看了一眼前方的燕王,赵棣似乎也有点懵,什么情况?
愣是回头看了一眼莫少珩。
两人:“……”
赶紧错开目光,以前哪怕有婚约在身,也没有这般尴尬过。
说好的,大家都不当真呢?
可现在,这周正安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啊。
莫少珩吞了口口水,赶紧道,“圣人,我这有个想法要说说,我觉得无论男子还是女子,还是自由恋爱的好,我和燕王没有感情啊,这婚结不得。”
赵棣:“……”
结果,莫少珩以殿前失仪被驱逐了出去。
出去的时候,还听到周正安还在一个劲地说哪一天就是良辰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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