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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灵雨这一声指责,让在场两个人都愣了下,迟迟反应不过来。
慎言率先回过神来,“噗”了一声,很努力在忍耐,最后仍是以失败收场,干脆捧着肚子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到底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怎还会引得平时脾气最好的少夫人都骂人了哈哈哈哈哎哟,笑死我了!”
不单喊了凌晔的名字,还骂了他“王八蛋”!
老天爷啊!这世上除了少夫人,还有谁敢这样指着凌晔的鼻子骂他?
慎言笑得直喘气,被凌晔瞪视了眼,本想板起面孔的,奈何嘴角完全不听使唤。
那一声“王八蛋”,宛若对着对面山头喊出的阵阵回响,就萦绕在自己耳边,一次又一次响起。
慎言控制不住自己,再次扶树大笑。
“哈哈哈哈哈!呼……笑得好累,但也太好笑了!”
笑到眼泪都流出来,慎言气都喘不匀了。
眼角余光瞥见凌晔阴沉着脸看他,慎言肩膀抖了抖,唉,更想笑了。
凌晔耳边都环绕着慎言的笑声,头上青筋直跳,手中的拳紧了又紧,慎言忍笑忍得辛苦,他也忍住想揍人的心思忍得艰难。
偏抬眸见始作俑者邹灵雨白嫩的颊红了一片,丝毫不觉得自己适才说出口的话有多让人震撼,还坐得摇摇摆摆的,像随时都要摔下石椅似的,凌晔便知她醉了。
要不是醉酒,凭邹灵雨平时那副大家闺秀的端庄样,哪会做出这样失态之举?
怕是这会儿清醒了都得低首忏悔,羞得不肯抬起头来。
凌晔捏捏眉心,叹了长长的一口气,吩咐慎言:“让厨房备碗解酒汤,煮好送过来。”
慎言抬手抹去眼角笑出的泪水,应了句:“是。”
喘着气走远。
吵闹的走人了,凌晔便将视线落在即便双眼都迷蒙,坐得东倒西歪,却还坚持拿手指着他的邹灵雨身上。
会有这样的结果也不意外,毕竟那可是以烈酒闻名的长青,邹灵雨又直接将一杯一饮而尽,不醉才怪。
凌晔虽吩咐慎言去换了“江南”的酒水,免得被皇后在其中做什么手脚,谁料他竟是直接换的长青。
那“一口醉”可不是虚言,后劲大得很。
凌晔这一看,便与邹灵雨对上了眼。
邹灵雨顿了下,忽地皱了皱鼻子,对凌晔做出鬼脸,露出很是嫌弃的表情。
眼见邹灵雨的指头伸出后就没要收回,即将戳到自己面上,凌晔伸手,以拳包覆住她的食指,紧紧攥着。
他眯眼,问着指头被握住,因而瞪圆了眼的邹灵雨,“你直接喊我名字?”
不是小公爷,更不是夫君,而是喊的凌晔?
邹灵雨嘟着嘴,试图将自己的手抽离,奈何试了几次,均纹丝不动。
她眉头都拧了起来,气呼呼地瞪视凌晔一眼,最终只能垂下肩膀作罢。
然,听到凌晔这么问,邹灵雨耷拉着的肩膀又挺了起来,轻哼了声:“喊你名字又怎么了?我就要喊,你能奈我何?凌晔凌晔凌晔!”
连名带姓,跟叫仇人一般,偏还叫得挺欢。
凌晔越是在意,邹灵雨就越要喊他名字,要故意地、大力地、狠狠踩他痛脚。
看着心智彷若退化成稚儿的邹灵雨,凌晔挑了挑眉,觉得还挺稀奇。
叫不叫名字什么的他倒是没那么在意,只对于邹灵雨这与平时大相径庭的性子,更令他感兴趣。
“为何不喊‘夫君’了?”
比起喊他名字,凌晔更希望邹灵雨能重新以“夫君”唤他。
只可惜那次惹了邹灵雨生气后,她表面上看着蛮不在乎,可实际似是在意得很,从此不再喊他夫君。
凌晔没松开手,反而将她的柔荑紧握,抓着邹灵雨的同时也在稳住她身子,免得她现在晕得不知天南地北的,待会儿他一个没注意,邹灵雨就给摔了。
邹灵雨无法逃离“魔爪”,委屈地扁起嘴,如小兽般哼哼唧唧:“我不想喊。”
谁想喊讨厌的人作夫君嘛!作梦!
她别开脸,又哼了一声。
心里话不必说出口,凌晔都能猜出一二。
“这么讨厌我?为什么?”
换作是平时,凌晔绝对不会轻易问出这个问题。
首先,邹灵雨肯不肯回答就是个难题,其次,是凌晔觉得,大抵也不会从她口中听到什么真正的答案。
然看着邹灵雨此刻模样,凌晔心中一动。
他想也没想,就将压在心底许久的话给问出口。
从清醒的邹灵雨嘴里问不出什么,那,醉酒的呢?
邹灵雨鼓了鼓嘴,看向凌晔的眼神很是埋怨。
似在怪罪他“你怎么还好意思问?”,这样的。
她伸出另只没被控制的手,再指向凌晔,控诉道:“你还问?大殿下的事与我何干?你三番两次总将我与他扯在一块儿,为何就这么着急让妻子红杏出墙?且这杏花还是你自个儿递出墙外的!”
凌晔一时无语。
邹灵雨这么形容,某方面来说确实是挺贴切的。
知道了她的答案,要说意外……好似也算意料之中。
原来是总介怀刻意在她面前说起大殿下的事啊。
凌晔将邹灵雨另只指着自己的手按下,问她:“那你又是怎么想的?”
邹灵雨眨了眨眼,脑袋本就昏沉,凌晔这话又问得不清不楚,她歪着脑袋看他,眸中写满不明所以。
凌晔替她将被风吹得乱了的前发理了理,状似不经意地问:“大殿下如端方君子,温润如玉,不正巧是你最心仪的那类翩翩公子?”
她虽从未说过,但从她翻阅过数次的话本子来看,里头的男主角均是这般佳公子。
邹灵雨喜欢的类型为何,基本一望便知。
可她听了却满脸困惑。
“那又与我有何干?他又不是我自小定下的娃娃亲,我身份也不够的哇。”
合情合理,又贴合邹灵雨性子的回答。
只凌晔眸色微滞,他没听见自己想听的答案。
──倘若与你订下婚事的,就是大殿下呢?
这话凌晔没敢问。
邹灵雨闻言会是何反应,其实他也心知肚明。
像她这样极看中名声的姑娘,不论婚约对象是谁,她都会老实嫁去。
若非因着那纸婚书在,邹灵雨若有了能选择的权利,她是否还会选择自己?
不必问出口,凌晔也知道,答案是否定的。
凌晔垂下眼,不让直直盯着自己的邹灵雨瞧见眼中情绪,可邹灵雨盯着盯着,却忽然嘿嘿笑了。
邹灵雨本想指他,谁料两只手都被凌晔给逮住了,左右看了看没有第三只手,她只得放弃,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同凌晔说:“你这眼神,像要把人吃了一样。”
听着明明是很让人恐惧的形容,也不知为何邹灵雨竟看得这般高兴。
凌晔看她笑靥,反问:“你不怕?”
差不多的用词他在别处听过许多次。
军营里那些士兵总不敢同他对上眼,私底下说的那些闲言碎语却会传至他耳里。
他们明面上瞧着听话得很,但对他的惧意大抵也只有小兵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胡乱编造些事迹来取乐,才能平息。
编出来的事迹总是扯得不象话,什么把人扒皮、徒手拧断人脖颈,要多夸张有多夸张。
凌晔也从没去加以阻止。
主帅被渲染这些威名,上战场时百利而无一害,敌人听了他的名号就已先惧上三分。
只没想到这些无稽之谈竟也会传到京中,等他回过神来,他更是已被人安上了杀□□号,想想也是有趣。
他们最看不惯的,兴许是他的眼神。
凌晔这双眉眼生得凌厉,轻挑露出笑容时也就罢了,能淡化些锐气。
可一旦板起面孔收起笑意,分明只是面无表情的脸,都能让见者心中一凛。
而凌晔其实并不爱笑。
他原先以为邹灵雨嫁进来是别有用意,才想装得善意去放松她的戒心,笑笑去引她说话。
如今真相已经大白,他也就没有必要再装下去,逐渐恢复本性。
只令凌晔意外的是,他的变化邹灵雨从没有多说什么。
而邹灵雨的从不言说,是因理解他,还是压根不上心,凌晔疑惑过,却从未探问。
邹灵雨闻言,露出更开怀的笑意。
她说:“我不怕啊!这样反而更像你嘛!以前总是笑得假惺惺的,跟不怀好意的狐狸似的!”
板起脸孔的样子,才像以前她听到的凌晔形象啊。
说到后头,邹灵雨又皱了皱鼻子,五官都挤在一块儿,瞧着滑稽得很,偏这动作由她做来却显得娇憨。
慎言送了解酒汤过来,却发觉袁叔远远看着凌晔与邹灵雨。
从他们这位置只能看见他俩的情况,却是听不见说话声的。
慎言不由问道:“袁叔?您在这儿干嘛呢?”
绕到前面去看,才发觉袁叔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说:“有少夫人陪在公子身边,真是再好不过了。”
公子独自一人过了太久,久到不懂如何与人相处。
邹灵雨就像是大旱后的甘霖,将凌晔这块干涸的大地再次变得欣欣向荣,这温泉庄子也因有了邹灵雨后,多了欢声笑语──就如每日早晨会在枝头上轻啼的鸟儿似的,热闹得很。
只袁叔眼中仍露出担忧。
凌晔自方才开始,眼神便从未离开过邹灵雨身上。
那目光是他在国公府待了这许多年来,从未见过的温和与耐心。
可即便将邹灵雨比做鸟儿,她也并非真的小鸟小猫等物,而是活生生的人。
凌晔若只将她当鸟儿般来应对,到最后最伤心的,还不知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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