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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雨殿里有一只地位与众不同的猫,那是谢玟与他曾经共同养过的猫。是一只长毛玉狮子。
在小太监的监督之下,他留在宫里养了半个月的猫,期间竟然没有一个人前来过问,但谢玟心中清楚,清雨殿周围有无数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如同萧玄谦随时准备捕捉自己的爪牙。
“玉狮子不认识你了。”系统在脑海里碎碎念,“它好可怜,就像爹娘吵架的小孩子,狗皇帝虽然把它养的又白又胖,但是……”
“是我先离开它的。”谢玟望着那只猫,跟系统道,“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你不是说,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是一本书的缩影,是不需要顾虑的纸片人吗?怎么现在连一只猫的孤单与否,你都能唠叨一整天了。”
童童沉默了片刻,嘀咕道:“我是这么说的,可你不是这么做的呀。我说过我们选一个最简单的方式完成任务,但放着傀儡一样的六皇子你不管,你偏偏去管他萧九,如今呢?你看萧九放过你了吗?”
“我怎么知道一个乖小孩会长成现在这样。”谢玟摩挲着下颔。
“拜托,原著剧本里他就是个大反派,是个坏人,你就挑战极限是吧。”童童头疼地道,“都半个月了,我们还不走吗?”
“走。”谢玟道,“我在等一个时机。”
这个迟到了半个月的时机,就降临在当晚。入夜后,谢玟在床榻上还未入眠时,陡然听到房梁上细细碎碎的声音。
随后,一个黑漆漆的影子从窗户边翻了进来,他轻手轻脚地摸进来,撩开谢玟身上的被子一角,手掌跟个鱼似的游了过来,一边抓着谢玟的手腕,一边翻身上来。
就在这个黑影快要摸到床上人的脸时,房梁上的御猫忽然叫了一声。这人唬了一跳,心跳声砰砰作响,就在他准备继续时,突地感觉到脊背上抵着一个冰冷尖锐的东西,几乎刺出血来。
他大惊失色,旋即被谢玟一把扣住嘴,一个转身就被他反客为主,压倒钳制在榻上。
“呜呜呜——”
“嘘。”谢玟微笑着看他,“想活命就闭嘴。”
对方含泪闭嘴。
谢玟抬手扯掉他的面巾,稍微一怔,对着这张自己原本的脸庞忍不住笑了一下,“说吧,哪个不长眼的大臣派你来的,你走错路了,你应该洗干净脖子去讨好皇帝,用命给你主子换一份荣宠,而不是像个采花贼一样走错路,跑到我的床上来。”
带着人/皮/面具的男人呜呜了一声,然后委屈道:“我就是采花贼啊?”
“这是紫微宫。”谢玟盯着他。
男人梗着脖子、涨红了脸道:“嗨,这是紫微宫啊,我还以为这是皇帝的后宫,我本想给全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戴一顶颜色特别的帽子呢。”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他话没说完,就被身上这小男宠的眼神震住了。采花贼心说皇帝不愧是皇帝,连找个男宠都这么有气势,然后他脸上的面具就被谢玟撕下来了。
他眼珠子都快看掉了:“你怎么知道……”
“闭嘴。”谢玟道,“这面具哪里来的?”
男人动了动喉咙,咕咚地咽了口唾沫:“周大人说,有这个面具就相当于有了个保命符,就算是我失手,也能保住一条性命。”
保住性命?连个全尸你都留不住。谢玟大约知道这是周勉弄过来的人,他三下五除二将脸上的伪装卸下来,原封不动地覆盖在对方的脸上,系统特供的面具毫无阻碍地融入进采花贼的脸上。
采花贼瞪大眼睛,看着这一顿自己理解不了的操作,他盯着谢玟原本的那张脸,喉咙像是卡住了似的:“你、你长、长这样啊?我捏都不敢捏成这样……”
“我知道周勉的意思。”谢玟迅速地道,“多谢你家周大人搭救,就算你是被忽悠过来的,只要你听我说的做,一字不差地进行,你就不仅能活着回去,而且还会得到一大笔报酬。”
对方脸红脖子粗地道:“我什么时候说我是周大人的家臣了,你不要胡说,这事儿跟周大人没关系。”谢玟抬手抵了下唇,示意他不要说话,随后交代了几句话,然后道:“能不惊动禁军摸进紫微宫,周勉和你都费心了。但我看你的智商让人担心,这样,你今夜安稳睡觉,明天也少说话,只需一天一夜的时间,我就可完全脱身。”
采花贼已经彻底愣住了,他坐在床上喃喃道:“周大人让我来是这个意思吗?他不是让我给皇帝戴帽子吗?奇了怪了……”
他还没回过神来,就发现那个“男宠”已经不见了,整个清冷简朴的宫殿里,只有一只白色长毛猫坐在对面,玉狮子的眼睛圆润剔透,小孩子似的看着他——更像是替某个人看守他。
采花贼浑身一激灵,老实地猫进了被子里。
谢玟对紫微宫的熟悉不下于任何人,他也可以不惊动禁军地夜行离开,但如果不能保证让他完全脱身,这样做就只是打草惊蛇。而逃离到萧玄谦轻易找不到的地方,起码要一天一夜的时间,这是必须争取的时间。
宫门的关隘被打通了,夜色之下,距离紫微宫不远处的竹林里,果然停着一辆马车。谢玟翻身上车,车夫在夜幕下朝他拱了拱手,马车飞驰而去。
马蹄声敲击在道路上,密得令人头痛。谢玟当着周勉的面更换了外袍,抬眸瞥了一眼对面的人:“那个小采花贼是怎么回事?”
马车上的另一个人——虎贲中郎将周勉,大马金刀地坐在他对面:“我找了半个月才找到一个能潜进紫微宫而不被发现的人,别管他脑子怎么样了。只要一切事成,等你走了,我有办法把他弄出来。让谢玉郎这个身份从此消失。”
“好。”谢玟道,“这次多谢你了。”
周勉摇了摇头,道:“你的身份在这世上已经是个死人了,我不救你,就没有其他人能帮到你了。怀玉,你不能再对他抱有一丝期望,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我明白。”谢玟的衣衫已经换了一套,他撕下多余的伪装,望向马车里燃烧的灯烛,“他到底怎么回事?三年都过去了,有什么新仇旧恨还要跟我算账?”
周勉沉默地望着他,在烛火映照之下,同样三年未曾见面的两人都有一些短促的陌生感。他的目光停留在谢玟的眉宇眼眸间,放在腿上的手动了动,似乎想抬起,但又克制地按到了膝盖上。
“他……他不甘心吧。”
“不甘心没真的杀了我?”
周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兴许。”
他说完这两个字,连忙低下头倒了杯茶,茶水随着马车的疾驰在杯子里不断摇晃。
“崔盛和郭谨是他的心腹,这两条狗鼻子太灵,我不能早日帮你,拖了半个月才找到这么一个时机调动禁卫。”
“比我预想中来得够快了。”谢玟接过他的茶,“子跃,今夜连夜出京,我会直接进琼都。你送到如今这个地步,已经仁至义尽,不可再冒险。”
周勉字子跃,他一皱眉,道:“我在京中有一处外宅,金银细软全数备齐,你留下休整片刻,不然……”
他话音未落,车夫驾驶着的马高高地撩起蹶子,发出一声嘶鸣,整个马车都剧烈地晃动了起来,猛地被挡在了原地。
夜色浓重,秋月如冷霜一般。谢玟心中弥漫起一阵浓郁的、沉甸甸的不安感,他抬起手撩起车帘一角,见到月光之下的对面,这荒郊野岭中,另一架马车静静地停在对面。
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就在马车的中央,它威武不动,已经将飞驰的马匹惊得嘶鸣退步,连连颤抖。
在静寂得令人窒息的气氛之中,周勉握了握手里的茶杯,刚想起身,就在谢玟一把拉了回来。在车帘的缝隙之间,对面那架马车上翻出玄边金底的帘子,一个万分熟悉、又万分不应该在此刻出现的人步出车内。
萧玄谦。
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外披,衣衫稍稍不整,也没有戴沉重尊贵的冕旒,而是半束着发,发丝披散,如刀锋似的立在面前,他望了过来,似乎已经等候了很久、很久。
周勉低低地吸了一口气。
“看来我们等候的时机不是很妙。”谢玟注视着萧玄谦,“他也在等这个时机。”
“他不是在试你,他是在试我。”周勉咬着牙道,他的眸中迸出火星,手掌不知不觉地按到了身侧的剑鞘上。
他的手被谢玟按住了,这节修长白皙、带着三分柔软的手指按在他的手背上,却几乎有不可挪动的力量。谢玟的目光望着那架孤单的马车,也同样望向马车后密密麻麻的黑影。
“学会徒弟,饿死师父。”他叹息道,“恐怕要连累你了。”
周勉喉间一梗,还未说话,谢玟就已经抬手撩开了车帘,起身出去。
谢玟站在了一片月光笼罩之地,四野的风嗖嗖作响,冰冷地灌过来。他仰起头,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随后望向对面的人。
萧玄谦也望着他,小狼崽子似乎等候得太久了,他很用力地回过神,几乎再三疑虑这是这一千个日夜以来接连不断的幻想和梦魇,他的呼吸淬上了一种带着血腥味的冷意。
萧玄谦走了过来,脚步在土地上响起嘎吱嘎吱的枯叶碎裂声。
“老师。”他望着月光唤了一声。
谢玟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他有些嘲讽地笑了一下:“陛下。”
他人的恭敬出现在谢玟的口中时,冰冷得让人痛苦不堪,但这种痛苦反而让萧玄谦感到一丝真实,他的目光焦灼在谢玟的脸庞上,低低地道:“老师,我找到你了……不要逃走,不要离开我,整个天下都是我的,你逃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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