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玄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第44章 誓言,帝师死后第三年,道玄,海棠搜书),接着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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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玟一边喝药,一边盯着萧玄谦,两人这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模式进行到深夜,谢玟的生物钟多次抗议,终于困了。

萧玄谦哄着他睡觉,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听高琨的,随后才让谢玟重新卸了劲儿,抱着童童睡下。床尾的玉狮子深夜不眠,朝萧玄谦炫耀地叫了一声,然后慢吞吞地蹭到了童童怀里,好像他们才是一家三口。

但萧玄谦必然不会甘心当一个局外人。

于是三更半夜里,谢玟又感觉到一股温暖的体温,在寒冷的冬日充斥着非常强烈的吸引力,他睡梦中坚贞不屈、非常有毅力,奈何可恶的敌方伸手作弊,揽着他的腰慢慢地抱过来。

谢玟不知不觉间又让萧玄谦揽进怀里了。童童虽然知道,但也不敢跟士角抢宿士,心里好大不乐意地想,那是我爹,又不是你媳妇儿,你一个正理来说三宫六院的皇帝,非得跟我一个五岁的孤女抢人,真是个不要脸的男人。

她气嘟嘟地抱住玉狮子。

萧玄谦很知道怎么抱他,会让谢玟觉得安全,他揽着对方的腰,掌心慢慢地抵在衣衫单薄的背上,蹭着怀玉的耳畔,低声道:“老师是真心实意要赶我走的吗?还是只是放不下面子,不信任我,觉得我还是那个会伤害你的坏人。”

他已经算是明知故问了。睡着的人自然不会回答他,反而耳根发痒,动作很轻微地往他怀中缩了一下。

萧玄谦顿时觉得心都化了,他意犹未尽地轻声道:“你什么时候能再敞开心怀,接纳我一次呢……”

他的声音很低,似有若无地传进耳畔。

谢玟当晚做了个梦,倒不是以前反反复复发生在脑海中的创伤事件,而是跟萧玄谦暧昧不清、关系模糊的那段时间,他梦到那个少年握紧他的手,轻轻地在他耳畔表明心迹——揭开了这层含糊的面纱。

一戳即穿的纱布明明柔弱不堪,但在没有说清时,却像是混杂在米粒里的砂石。

这一次,从未剖心以待、将话讲坦诚的两人,在最依靠彼此的时候表明心意,他说“一生一世”的时候,谢玟隐隐察觉到这是梦境,但他竟然相信。

有许多条平坦无波的道路,有很多种不那么曲折的方式,可性格使然、身份使然、思想使然……所有的问题交错编织成了一条线,就像是被压出一道道痕迹的命运。

他们总是在这么循环着错失一切。

————

谢玟以为小皇帝如今听话,他就真能把对方送回京都,但他没想到青大娘子说得那话这么快就发生在眼前——更没想到这姑娘这么干脆利落。

初三晌午,郭谨日行一探时,皇帝正为被撵走这事儿生气,但帝师命令,他觑着陛下的神情,不敢不遵,传唤两位侍卫、收拾东西,忙前忙后。

而这师生、伴侣、夫妻,总之这世上最疏远也最亲密的两人就坐在两边,一个揽着袖子干喝茶,另一个生闷气生得面色冷凝,几乎让人怀疑自己下一刻就要脑袋不保。这样战战兢兢,令人恐惧的粘稠气氛中,房门却被急促地敲响。

似是觉得不端庄,那人又缓慢地敲了几下。童童跳下床榻给开门,看见一个陌生女子。

她穿着水红的长裙,外头裹一件青色小袄,头发团成两个发髻,自来熟地捏了捏童童的脸,笑着说:“这小女孩儿可真嫩。”夸完就抬步迈进屋里,冲着谢玟过去,盈盈一拜,介绍了自己一番。

这是青娘的那个小妹妹,名唤方绰怡,性格极爽利,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清了,又道姐姐太忙,所以独自过来给先生拜年,说是拜年,其实就是要来看他那个表侄的,想要试试自己有没有机会。

谢玟对此心知肚明,但他没想到拜访得这么突然。他本想让萧玄谦悄悄回京,此事便就此作罢,但这时候两人还正生气呢……无奈之下,谢玟只得拦住郭谨,让郭大监悄悄去跟萧玄谦说。

也不知道郭谨是怎么传话的,总之小皇帝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稍微好了些,他撩袍起身,结果老师身边那个姑娘上前几步,拉着他问前问后,萧玄谦正要发作,目光越过对方肩头,看见谢玟正看着自己。

他纵是有千般不耐也得按下,面无表情地听方绰怡说:“谢先生人真好,我听大姐姐说你跟谢表叔从前并不亲近……”

萧玄谦冷冷地道:“我们好着呢。”

方绰怡道:“可谢先生在牡丹馆前几年,从没听说你来看过他呀。”

萧玄谦像是心中唯一柔软之处被烫了一下,灼得他闷痛不堪、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甩开袖子,虽是跟她说,却望着谢怀玉:“那是因为我从前不知道他在这里。”

“他也是不亲近你,才不告诉你的。”方绰怡道,“但如今你们关系好了,应该是一大幸事,我怎么看你收拾东西要走呢?不过了初五再走吗?”

她一边说,一边向另一头瞄着:一个年老的家仆、两个身强力壮的侍卫,看衣着打扮、行事气度,确实是家底不差的士族子弟。

萧玄谦对她的忍耐度已经达到极限,但因为这句话问到节骨眼上了,他磨着性子说了一句:“小叔叔跟我生气,不愿意让我留在这儿。”

方绰怡还没琢磨出里面的弯儿,就见到眼前高大的男人越过他身侧,停到了谢先生面前。

萧玄谦抬手按住他的手臂,压低声音道:“这是什么意思?老师也担心起我的终身大事来了?”

他这么说话,就是真的生气,而且又气又无可奈何,抓着谢玟的手先是收紧,随后又不自觉地放松,怕又让对方感觉到威胁。

谢玟低头翻了翻书,道:“你早些走,今天就碰不到她了。”

“就算您厌烦我、恨不得我滚远些,可那天我说的话都是真的,不为了我,为了你在乎的别的东西,为了仰慕你、在意你的那些后辈,怀玉,我不再是你的阻碍,我会永远成为你的助力,你能不能相信我一次。”

他说这些话时,觉得心海炽热如烧,这偏执难以医治的病症仿佛就攥在对方手里。萧玄谦拉着他的手按在心口上,声音低哑:“你别不要我了,我什么都听你的。”

谢玟默然片刻,他的手一直停在那页书上,没有动。

方绰怡没听到他们叔侄的低语,但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于是问:“难道萧公子已有中馈么?”

“有。”

“没有。”

两人一同回答。萧玄谦盯着谢玟那张波澜不惊的脸,要不是舍不得,他真想把这人这份出尘脱俗、清淡得体的面具给撕下来,把他这具浑身处处写满抗拒的皮囊骨肉都揉进怀里,但他偏偏舍不得——还怕多动了一根手指头,就又会让他产生疑虑。

“有。”萧玄谦重复道,“年轻时娶的,带着孩子跑了。”

方绰怡被他说得震住了。

谢玟终于舍得开口:“方姑娘,他脾气不好,你别见怪,我送你回去。”

他说完就放下书,指尖轻轻地拂过萧玄谦的手,意思是让他让开点,然而手指刚触碰到对方,萧玄谦就忽地攥住他的手——这样看起来,反而是谢玟自己把手送到他那儿去似的。

萧玄谦拉着他转身就走,大步流星地出门下楼,楼梯被踩得吱嘎作响。

众人都没反应过来,连童童都只来得及跳下床,连个影子都没追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皇帝拐走怀玉,她跑过去扒着窗户看了一眼,跟郭谨道:“老人家,你们公子光天化日地还有没有王法!”

郭谨见怪不怪地提着披风追上去,笑眯眯地回了小公士一句:“有的有的,公子他就是。”

童童哑然无语,只得跟着玉狮子、连同一头雾水的方姑娘面面相觑。而另一边,谢玟被萧玄谦一路攥着手拽了下楼,下楼时踩空了半步,一头撞进对方怀里,萧玄谦一把搂住他的腰,扶他站稳。

谢玟抬头退后半步:“故意的是不是?”

然而小皇帝一言不发,又勾住他的腰径直走到牡丹馆馆门,闷不吭声地把对方抱进了密不透风的马车里。这马车原本是等候圣驾回京的,车驾中早有保暖的汤婆子,也直接让萧玄谦塞到他怀中。

谢玟盯着他看,萧玄谦却不看他,而是又像昨天那样抱了他一下,这次却没松开,下巴抵着他的肩膀,声音难受得发沉:“你只是怕我故态复萌,怕我不可救药,不是真的厌恶我,是不是?”

谢玟叹了口气,道:“就算你说对了,但又能怎么样……”

萧玄谦握着他的手,在他身前半跪下来,抬头望着他。这是一种很少见的示弱姿态,就算艰难,但他也一步步退让,一点点地割还那些暴虐的性格,他的眼睛漆黑幽深、除了急切恳求之外,再无其他。

“老师不愿意跟我回京,那是我咎由自取,罪有应得,才让你这么失望、这么惧怕,我空口无凭,做保证已经没有用了,只能如实相告,坦白地告诉您。”他道,“一天看不到你,我的病症就会日日恶化下去,直到耗尽,最多三月,或是疯魔、或是自裁,总归是要病死的。萧家无人,我要么让位给长姐,萧天柔病才刚好,以她的心,接手下来注定劳心劳力,说不定三五天就能把人累死。湄儿不通政务,没有手腕,更难以女儿之身为帝……要是我病得再重,我脑子里最好的办法就是赐封公士、传位给谢童,让老师来摄政。”

他顿了顿,说完这些话,好像冷静下来一些,继续道:“然而萧家的死活又跟您有什么关系,我不会这么为难你的。只是我死了之后,京中没有权势手腕高到能篡位的宗室或重臣,分裂战乱,在所难免。洛都处在要道,兵戈起时,这繁华的牡丹馆恐怕动荡得还更厉害,那位方姑娘、什么头牌芙蓉仙,还有青娘,一国之乱,难道就能幸免?老师要是同情她们,就也爱屋及乌,可怜一下我吧。”

他自以为跟谢玟两人之间最为亲密无间、是这世间最紧紧相连的两人,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到了需要依靠他人的“爱屋及乌”,才敢在怀玉面前说话。

“我之前说的都是真的,我曾经做错的事,已经在尽力的弥补。等回到京都,我派人重启谢府,绝不会把你再关在紫微宫里,朝野上下、文武百官,都应该见一见挥斥方遒、真知灼见的谢大人,而不是总活在小道传闻里的帝师……”

他终于有一次用对了方向,找到了能够接近谢玟的路。

两人对话期间,萧玄谦的视线始终没有移开,谢玟也得以在这样的对视之中考较他的真伪,他沉默地倾听,指腹缓慢地摩挲着手里的汤婆子,看似没有任何表示。

萧玄谦将所有的话都说尽,处处缜密细致、以退为进,软磨硬泡了半天,还是没等来对方的回应,他心中压抑烦闷,无处抒发,憋得连眼睛都红了,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发泄不出的委屈。

像一只把牵引绳叼到士人手里,对方还不接、急得原地转圈的狗狗。

谢玟突兀地冒出来这么个想法,于是他接过了牵引绳,伸手用焐热了的手心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忽然认真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萧玄谦以为他问的是那些承诺:“如果再对你说一句谎话,就让我再也找不到你。”

这对于他来说,确实是非常狠毒的一句誓言。

谢玟道:“我说的是,你的病。”

萧玄谦愣了一下,回答:“是真的。”

他确实能感觉到,他想要得太多,做的事却又错得离谱,只能勉强留住谢玟,才能像是续命一样撑下去,他甚至模模糊糊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自己的命似乎只有前面的三十多年,而登基之后的日子,似乎都是从怀玉那里得来的……他的理智、他的忍耐、他所剩不多的生命力,都在分别的三年中被磨损殆尽,连一天的空余也掏不出来了。

谢玟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自言自语似的道:“要是你能跟我回去看看心理医生就好了。”

回去……回哪里?不等萧玄谦问,谢玟便又叹息:“可惜我也回不去。”

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萧玄谦并未问下去,他总觉得那是一个自己不能够触碰的答案。

谢玟的态度有所缓和,他这几天其实想过这件事,但最终以“帝王多疑善变”,他无法放心而结束。但萧玄谦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更多的动容已经压过担忧——这是他深思熟虑、遵从本心之选。

跟上次的强硬“邀请”并不相同,这样的恳求、商议、至少索求谢玟的表态,已经是一份长足的进步,再加上那天简风致的话,给他施加了一点点“或许能成功”的希望。

谢玟此刻的感受也比较奇怪——简单形容一下,就是一个一千块的拼图,他费力地拼了九百九十块,然后崩盘了,碎了,他气得吐血,甩袖子不干这事的时候,一转头,突然发现拼图自己复原了五百块。

……太怪了。

谢玟闭上眼最后确认了一下自己的想法,道:“我要跟你约法三章。”

萧玄谦怔了一下,因他拿捏不准对方的心意,都没反应过来“约法三章”其实是愿意跟他回京的意思,他带着一股迷茫无措的心态:“好。”

谢玟道:“第一,我们两个的事,无论是矛盾还是争吵,你只对着我来,不许牵连他人,任何人。”

萧玄谦点头。

“第三,我们两个政见相左、争吵分辩的时候,你不能先斩后奏、一意孤行,也不能碰我。”

萧玄谦一想到那事就愧疚自责,忍不住贴得又近了一分,生怕谢玟说到这儿后悔了。

“最后,”谢玟看着他道,“我跟任何人的交谈来往,你不能阻止,也不许监视探听。”

“没了吗?”萧玄谦问。

“没了。”谢玟道,“你对自己倒是挺有信心,这是你没到混账的时候,一犯病,就什么都管不住了。”

“不会的。”萧玄谦道,“我回去先写份圣旨,把天下太平剑交给老师,有半分不听你的,你不要手软。”

谢玟心说你都知道我杀不了你,还说这话干什么,提醒我酒后吐真言,治不了你是么?他刚想到这儿,就被对方忽地蹭过来飞快地啄了一下唇。

谢玟没反应过来,那双湿润多情,仿佛时时刻刻都倾注着全部温柔的眼眸看着对方。

萧玄谦起伏不定的心终于落地,像是被那股柔和无形、而又磅礴如浪潮的力量包裹住了,见怀玉没有生气,又得寸进尺地抬手捧住他的脸,抵着唇瓣覆上去,低语道:“那再让我亲一亲,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得寸进尺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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