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此生所有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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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舒抵达公司,林璞盯着她的脸打量半晌,竟又是敏锐地断言:“二姐昨晚回去和姐夫和好了吧。天籁⒉3TT”
“和好?”阮舒不解他哪里这样的说法。
“昨天姐的精神状态可大不如今天,你忘记我昨天不是还给你数过你在会议上分过几次神?”林璞展开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和姐夫有小嫌隙。”
阮舒蹙眉:“在你的眼里,我的情绪是围绕着他转的?”
语气分明透露不悦。
林璞不是不懂察言观色,笑得眯起眼睛:“当然不是。二姐和一般依附于男人生活的女人怎么能一样?”
阮舒掀掀眼皮:“别狗腿了,出去做事。顺便帮我把张助理叫进来。”
“未末她今天急性肠胃炎,请假没来上班。姐你不知道么?”
阮舒闻言怔一下,从包里掏出手机,快翻了翻,这才现昨晚十一点出头有来自张未末的两通未接来电——那个时间,她正在和傅令元……
因为她当时没接到电话,所以张未末就给她了短信。她早上起来大概不小心给忽略了,以致现在经林璞提醒后特意查看才现。
看完短信,阮舒抬头便揪出他方才那句话里的另外一个重点:“‘未末’?你和张助理什么时候都好到直接称呼她的名字了?”
“也就最近几天。”林璞笑笑。
阮舒挑眉:“你真的去追张助理了?”
“算不是追。就是下班以后请她吃过两次饭,看过一次电影。还有给姐买的早餐,也会给她带一份。”
“张助理知道你对她的心思?”
林璞大男孩羞涩般地挠了挠后脑勺:“我含蓄地暗示过。”
“她什么反应?”
“她没什么反应。”
“没什么反应?”
林璞进一步道:“就是,她没有对我所表达的心意给出反馈。第二天见到我,和往常与我相处时的态度一样。没有刻意疏远我。”
阮舒凤眸眯起,沉吟不语。
“姐是有什么想法么?”林璞有点伤脑筋的样子,“她这样,既然没有明确拒绝我,是不是代表我之后可以继续对她好?”
阮舒稍顿一下,反问:“你以前没有谈恋爱的经验?”
“有。”林璞讪讪道,“但撬别人的墙角是第一次。”
阮舒抿抿唇,迟疑着说:“你还是先适可而止吧。若真喜欢张助理,在她有男朋友的情况下,不该去影响她。”
“影响么?”林璞挑着词,“姐的意思是会影响她的心,还是会影响她和她男朋友之间的感情?”
问完后,不等阮舒回应,他便自己道,“可无论是哪一种影响,既然足以产生影响,就说明她和她男朋友之间的感情并不稳固,或者本身存在问题。这个时候第三个人出现,反而是帮他们解决问题的。最终的结果无非就是两个,破裂分手,或者加固感情。”
林璞的口吻忽而变得有点严肃,好像在一本正经地与她探讨某个道理。阮舒未接话,看着他,瞳仁微敛。
林璞安静对她对视两秒,随后笑一笑:“不好意思,姐,我上学的时候是学校辩论队的主力选手,职业病导致我在生活中如果碰到与人意见相左时,就会忍不住多说两句。”
说罢,他将手里抱着的一摞文件放到阮舒的大班桌上,转入工作状态:“张助理今天不在,大家把文件都送来我这里了。我已经学着张助理平时的方式,帮姐归好类了。我先出去忙,如果一会儿有其他事,姐再喊我。”
阮舒叫住他问:“张助理的急性肠胃炎具体什么情况你知道么?”
“我不知道,早上再给她打电话、信息,她都没有回复。我打算中午趁着午休时间,赶去医院看一看她。”
阮舒略一思忖,道:“我和你一起去。”
林璞点头:“好。”
中午,两人如约前往医院。
林璞只知道张未末所在的医院,并不知道她的具体病房号,偏偏又联系不上张未末,是以折腾了有一会儿,才从护士站打听到。可意外的是,张未末不在内科,而在骨科。
阮舒和林璞狐疑地寻去病房。
病房里住了三个病人,林璞第一眼就现张未末,冲她示意最后一张病床。阮舒循着方向望过去,正见张未末坐在床沿,在和隔壁床的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玩拍手掌的游戏,欢声笑语。
“未末。”林璞唤她一句。
张未末闻声抬头,脸上的笑容尚来不及收起,表情僵了僵,颇为讶然地愣怔:“阮总,林璞……”
阮舒的讶然不低于她,因为张未末哪里是什么急性肠胃炎?不仅一条腿戴了护具,额头和嘴角也都有淤青,看起来更像是被人打了。
林璞的反应快她一步,立即大步迈到张未末面前:“你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谁打你了?”
“不是。”张未末似是尴尬于林璞的激动,否认之后避开林璞的眼睛,望向阮舒解释,“我确实是急性肠胃炎。因为当时太疼了,所以不当心从楼梯上滚下来了。这事儿有点窘,我不好意思说。”
林璞怔了怔,质疑:“你的手机呢?你的手机怎么一直都打不通?”
张未末赧然:“我半夜上洗手间,掉马桶里,泡了水,捞起来后还没有拿去处理。”
“……”
“实在对不住。”张未末连忙躬身致歉,“我是让你们担心了?劳烦阮总你们特意来看我。”
盯着她脸上的伤和她此刻的充满歉意的表情,阮舒抿抿唇:“你没事就好。”
林璞尚在继续关心:“我上回就说,你一个人住,应该小心点。现在这些伤,医生怎么说?”
张未末依旧没有正视林璞,依旧看着阮舒,回答:“其他倒没什么,只是小腿轻微骨折,虽然很快能出院,但可能得养个半个多月。”
她说得迟疑,言外之意是要请假。
阮舒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为难她,立即点头同意:“你休息吧。”
张未末依旧满面歉意:“最近公司的事情还挺多的。阮总你好不容易才熟悉我这个助理,现在我又要请假。太对不住你的。我会尽快养好伤的。”
阮舒淡声安抚:“身体最重要。工作不着急,等你痊愈了再说。”
“阮总的助理一职很多人觊觎,我就担心我这一离开,就有能力更强的人将我取而代之。我可不得着急。”张未末开着玩笑。
阮舒直视她的眸子,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梢,微微一笑,算是承诺:“等你回来。”
“谢谢阮总看重。”张未末感激地笑。
阮舒想起来问:“单明寒呢?告诉他你受伤的事情了么?”
未及张未末回应,原先和张未末玩拍手游戏的小男孩在这时拉了拉张未末的衣角:“大姐姐,我们继续啊。”
坐在小男孩床畔正在削水果的女人连忙唤他:“小宝,回来,别打扰到别人~爸爸马上给你买午饭回来了。”
“那等爸爸回来再说。”小男孩不以为意,转而又自来熟似的拉住林璞的手,晃了晃:“大哥哥,你也和小宝一起玩。”
“你叫小宝啊?”林璞摸了摸他的脑袋,笑,“我小时候,我妈也管我的小名叫小宝。”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牛奶糖,在小男孩面前晃了晃:“送你的。”
小男孩好像刚好很喜欢这类牛奶糖,见状眸子顿时一亮,很开心要接,林璞却握紧了手心没给他,笑着说:“你听你妈妈的话,坐回去,小心别再受伤了。我就把糖给你。”
阮舒闻言瞥一眼小男孩打了石膏的腿。
小男孩二话不说立即在床上坐得端正,重新对林璞伸手。
林璞这才将糖放进他的手心。
他的样貌本就是那种阳光大男孩类型的,此时看他在和一个小男孩互动,画面有种莫名的和谐和暖意。阮舒瞅着他柔和的侧脸线条,想他应该长得和他生母特别像,因为她在他身上,并没有怎么看到林承志的影子。
给完糖,林璞抬腕看了看表,提醒:“时间貌似差不多了。”
阮舒扭头望向张未末:“既然你没事。我就先回公司了。好好照顾自己,手机赶紧修好,随时保持联系。”
“好。谢谢阮总。”张未末再次道谢。
阮舒略略颔,瞥一眼正流连目光在张未末身上的林璞,率先朝外走,听到身后传来那个小男孩在和林璞道别:“大哥哥再见。”
刚走出病房门口,迎面正和一个要走进病房的男人碰上。
阮舒下意识地滞住脚步,瞥向对方的脸,蓦地愣了愣。
曹旺德亦愣一下,转瞬便和善地打招呼:“林总。”
“曹总。真巧,怎么会在这里遇上您?”阮舒面上礼貌地笑,脑中的思绪已飞快地转动——栗青说,曹旺德的儿子在学校踢球受伤,骨折住院。那么就是这家医院?
便听曹旺德印证她的猜测:“是很巧。我儿子骨折,住在这里。”随即反问,“阮总你呢?来探望病人?”
阮舒却不像他将事情讲得详细,只简单解释:“是啊,我来探望一个朋友。”
“老爸!”小男孩的叫唤声欢乐地传出来。
曹旺德闻言探身到病房里,满面慈爱:“来了来了!”
很快他转回来向阮舒道别,:“今天不方便,改天有机会和阮总一起喝茶。”
“好。”阮舒点头应承,“曹总请便。”
曹旺德笑着走进病房。
阮舒扭头,看到他和林璞擦身而过,径直走向那个小男孩的床位。
凤眸极轻地眯起——真巧,原来那就是曹旺德的老婆和孩子。探视张未末,竟也能叫她撞上。若没记错,资料上显示,曹旺德不仅是老来得子,而且也只孕育了这么一个孩子。
“姐,认识的人?”林璞顺着她的视线也回头看一眼曹旺德。
“嗯,认识。”阮舒淡声,但并未再说下文,继续自己的步子。
林璞识相地没多问,紧随其后。
乘电梯下到一楼走出门诊大厅,天不知何时竟是下起了大雨,许多人被堵在门口等出租车。阮舒和林璞穿过一群人准备向停车场去,忽听耳畔有人喊她:“二小姐!”
林宅。佛堂。
庄佩妤一身青衣跪在蒲团上,双目紧阖,手里捻着佛珠,唇瓣嚅动着念念有词。
白丝染鬓,瘦骨如柴,面色枯黄,整个人像是摇摇欲坠于枝头的树叶一般,随时能够随风而去。
变化真的是很大。
傅令元坐在旁侧的红木椅上,静声打量她削弱的背影,抬腕看了看表——两个小时过去了,她始终不一语。
目光微沉,微抿了抿唇,傅令元出声:“林夫人,你以为这段时间你能相安无事是因为运气么?如果不是我在帮你,陈家的人早已找上门。”
庄佩妤岿然不动。
傅令元深忖片刻,起身,眉宇冷峻,语气陡然凌厉:“若非陈玺,你根本不会沦落到城中村受尽屈辱,那样的日子,那样的痛苦,全部都是陈玺带给你的。是念佛念久了,所以心变宽变大了,不仅原谅了陈玺,还反过来帮他死守秘密?”
庄佩妤依旧安静,但捻佛珠的动作加快了些许。
傅令元眯眸,抬起两根手指在脑门上轻轻敲两下,一副恍然的表情:“不对不对,你应该没有忘记那些屈辱,没有忘记那些痛苦。”
他朝庄佩妤迈进一步,唇角旋出讥诮:“你没有忘记,你怨怒,你仇恨,所以当年任由林平生糟蹋阮舒,用这样的方式报复陈玺。”
庄佩妤浑身一颤,骤然睁眼,跌坐到蒲团上,仰头看他,神色间一片复杂:“你……你……你……”
抖了许久的音,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傅令元俯睨她,重申一遍:“我是陈青洲的对头。我是你的女婿。我是来帮你的人。”
庄佩妤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未出声。
傅令元与她沉默以对片刻,淡淡启唇:“林夫人长年深居佛堂,大概还没听说。黄金荣昨天刑满释放从牢里出来了。这个人你应该知道的吧?”
“黄、黄金荣……”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庄佩妤登时脸色白,失神得方才还要厉害。
这样的反应,与傅令元所掌握的资料有所出入,他当即嗅出异常:“看来林夫人不仅仅是知道黄金荣而已。陈玺他——”
“你走吧。”庄佩妤打断他,重新跪正于蒲团上,捻起佛珠。
傅令元以为她是执迷不悟,再次拒绝,却听她道:“给我三天的时间做最后的考虑。三天以后给你答复。”
折尽耐性硬磨了如此长的一段时间,她总算松了口。
然而傅令元仍旧唇角不满地一紧:“只是考虑?”
他疑虑深深,冷然道:“林夫人根本没给我任何的保障。假如三天后你还是拒绝了我,一样回到原点。可我一点都不想再浪费时间。我已经给足‘丈母娘’该有的尊重的体面。今天开始,你就只是‘林夫人’而已了。”
“会是彻底的交待的。我只是需要三天时间准备一下。前段时间你都等了,还怕再多等三天?”言毕,庄佩妤阖上眼,又开始旁若无人地捻佛珠念经。
傅令元站定打量她片刻,眸心深光敛下:“好,三天后我等林夫人的好消息。至于陈青洲那边,不出意外的话,这三天仍旧查不到关于你的线索。”
庄佩妤没有回应。
傅令元兀自迈步,开门的时候,忽听庄佩妤冷不丁问:“她被林平生糟蹋过的事情,你从何得知?”
声音分辨不出她此刻的具体情绪。
傅令元听言转身,眼神幽暗地摄住她的背影,沉声:“她自己告诉我的。”
庄佩妤一动不动的,半晌没有动静。
“好。”细若蚊吟的一个字,仿佛蕴了她此生所有的疲倦。
傅令元凝眉注视她,静默片刻,悄然离开。
“二小姐!”
耳熟的声音,属于庆嫂。
阮舒顺势望去,先碰撞上的是林妙芙幽幽的目光。
“二小姐。”庆嫂看到她,俨然十分高兴,打量她两眼,关切询问,“二小姐,你还好么?”
阮舒唇角淡淡掠过一笑:“挺好的。”
庆嫂面露忧悒:“已经很久没有和我联系了。我还尝试过去公司找你,但是大厦的保安没有让我进。”
“找我有事?”
“你真的不管夫人和三小姐的情况了么?大老爷他们为了养胎和养病,都搬出去了,现在家里只剩夫人和三小姐。”
阮舒不冷不热地扫一眼几步之外的林妙芙,淡声:“她们两个不是好好的?该生孩子的生孩子,该礼佛的礼佛。”
“可是夫人她——”
“不要和我提她。”阮舒遽然打断,别开脸望向外面密密的雨帘,下颌绷得紧紧的,“我一点都不想知道她的事情。她现在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瞅着她神色间的冷岑,庆嫂欲言又止地咽下了话。
林妙芙在此时上前来,质问:“显扬一家人是被你用下三滥的手段逼出海城的,对不对?”
下三滥的手段?阮舒倒是由此想起来,自己还没有问过傅令元是用什么方法让唐显扬举家离开海城。
“你对唐显扬的关心太滞后,很早的事了,你现在才问。抱歉,我的脑容量有限,没必要的人和事我不会浪费空间储存。”她淡声。
林妙芙忿忿,“我已经知道了,难怪你现在越来越嚣张,原来你嫁的那个老公,是个混黑社会的流氓!听说他原本是傅家正儿八经的官家子弟,就因为受你蛊惑,才走上了邪路。”
“哼,你真是灾星!”既轻蔑又厌恶,“把我们家搞得家破人亡,还要跑去祸害别人家!如果没有这层狐狸精的皮,就你这样满腹蛇蝎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有男人喜欢你?就算现在暂时喜欢你,迟早也会厌弃你!你就等着遭报应吧!”
阮舒毫无波澜,神色半丝波动都不曾有。
倒是一旁的林璞冷声:“你该进门,上二楼,左拐。”
林妙芙下意识脱口问:“什么意思?”
“精神科。”林璞嘲讽。
林妙芙气结,目光在他和阮舒之间徘徊,旋即恶意地笑:“林璞,听说你现在每天像佣人一样跟在她身边伺候她。殷勤到这一步,你该不会也喜欢她吧?”
用了“也”字。
阮舒眸光煞冷。
林妙芙尚自顾自讥嘲:“你喜欢她也没关系,反正在林家,你也不是第一个对她想入非非的人。”
林璞闻言稍一愣。
阮舒冷薄地睨一眼林妙芙尚平坦的小腹:“你再不从我的眼前消失,我马上让你一尸两命。”
话出口,她觉得怪耳熟的,很快便记起,她之前把这句话奉送过给彼时同样是孕妇的汪裳裳。
庆嫂见势头不对,连忙拉了一把林妙芙:“三小姐,车来了,我们赶紧回去,雨下太大,你怀着身子别着凉了。”
林妙芙拂开庆嫂的手,瞪阮舒:“我怕你么?大庭广众之下,你让我一尸两命试试!”
“说你们是同一个妈生的都没人信。”林璞冷笑,“我是喜欢姐,怎样?我不喜欢她,难道喜欢你?”
阮舒皱眉,斜斜瞟一眼林璞,什么都没再与林妙芙争论,兀自迈步走人。
林璞见状连忙跟上。
在停车场坐上车,驶出很长一段路,阮舒都未有言语。
林璞踌躇片刻,有点谨慎地问:“姐,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生什么气?”阮舒侧目看他一眼,神色平静如水。
林璞犹豫着道:“我不是当着林妙芙的面说我喜欢姐。”
“噢。你说那个。”阮舒似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淡声,“弟弟喜欢姐姐很正常。”
林璞状似长松一口气的样子,笑:“姐没生气就好。”旋即他一脸厌恶,“我真是看不惯林妙芙,她的性格怎么这么扭曲?完全是嫉妒姐你过得比她好,说的那都是什么话。”
见阮舒依旧神色淡淡,林璞不解:“姐,你刚刚怎么不和她撕啊?就那样悄无声息地走掉,显得我们好像怕她似的。”
“没必要在她身上浪费时间。”阮舒偏头靠向车窗,转而提醒,“别磨蹭了,快点回公司。”
“好,听姐的。”林璞扭头望回前方,盯着挡风玻璃上来回摇摆的雨涮器,眸底飞快地划过一丝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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