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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钟见章庭拼死相阻,带着他直接往一旁的方桌撞去,方桌轰然倒地,巨响终于惊醒了熟睡中人。

曲茂咂咂嘴,睁开惺忪的睡眼,眼前的一幕看得他目瞪口呆,那个清高冷傲的章兰若居然跟人动了手,被人摔翻在地又扑上去抱住对方的腿,狼狈得不堪入目。

这是什么荒唐可笑的梦?

曲茂只当自己还没醒,打了个呵欠,倒头又要睡过去,章庭急得大喊:“曲停岚,你不是自诩厉害得很么,从小上树捉鱼样样强过我么,你不是瞧不起我亲近读书人,觉得我虚伪自大故作清高么,你不是认为这世上谁都没你真性情么,怎么到了这么重要的时候,你反倒成了缩头乌龟了!”

这声音是……章兰若?

是了,除了章兰若,没人敢这么骂他!

曲茂的困意涤荡一空,“章兰若你骂谁呢!我他娘的招你惹你了!”

章庭见他终于醒了,挣扎着道:“快、快拦住他,他要销毁证据——”

曲茂这才发现原来刚才的一幕不是梦,章庭和老钟打了起来,老钟拿着火把要进内洞,章庭为了阻止他,拼命抱住了他的腿。

老钟来不及跟曲茂解释太多,危机当头,只能说清利害,“五爷你可想仔细了,倘若东西落到了小昭王手上,无论是你我,还是侯爷、章大人,都得完蛋!”

曲茂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懵懂间只听清楚了小昭王三个字,眼看着老钟挣开章庭,疾步往内洞去,曲茂一咬牙——娘的,看在这个章兰若好像是跟清执一伙的份上——操起手边的条凳往老钟砸去,与此同时,章庭再度扑上去将老钟拦腰抱住,拼命把他往洞外拖。

老钟抬手抵住条凳,心中简直要憋出一口老血,怎么一个这样,两个也这样,这两位少爷都是他们爹从外头捡的便宜货吗?胳膊肘尽往外拐!

老钟知道形势危急,容不得他耽搁分毫,高声唤洞外的官兵:“张错,你们进来——”

曲茂见他喊人,气性也上来了,一对二不是很公平吗,为什么非得搬救兵,不服输地喊道:“尤绍,你们快来!”

老钟的官兵和曲茂的家将早就听到洞内的响动,原想着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可能出什么事,进来才发现三人不知什么时候扭打在了一块儿,曲茂和章庭仗着老钟不敢下死手,乱拳打死老师傅,把老钟困在了内洞前。

家将们立刻要上前帮忙,官兵出手拦阻,双方很快缠斗起来。洞内乱作一团,曲茂在繁乱中问章庭:“接下来干什么?”

章庭:“把他拖出洞去,那绳子捆了。”

曲茂应了一声,拿条凳架住老钟一条胳膊,拖着他还没走出一步,昏黑中,不知从哪儿飞出来一拳,径自砸在他鼻子上,鼻头瞬间涌出湿意,曲茂拿胳膊肘揩了一把,辨清是血,大骂一声,回头埋怨:“章兰若,你是抢了他们媳妇儿还是刨了他们祖坟,缺德别带上你曲爷爷啊!”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章庭也不知道自己吃了多少黑拳,听了曲茂的话,立刻回骂:“你才缺德!”

曲茂死命拽着老钟往洞外挪,嘴上说道:“我告诉你,曲爷爷这回为了帮你,吃亏吃大发了!回京后,你可得摆席给你曲爷爷道谢!”

“你帮我?曲停岚你究竟明不明白,你是在帮你自……”章庭说到一半,只道是懒得跟他争,先把眼前这一关过了再说,“……行,摆!”

“你要宴请八方来宾,设席千张,席上要有的月华居的‘醉流香’,还要有东来顺的‘鱼来鲜’!”

“好!”

“席间你还要亲自跟我敬酒,你得当着所有人的面喊我爷爷,承认你不如我,从小到大都嫉妒我!”

“……滚!”

岳鱼七已在来的路上,山外柏杨山驻军也在逼近,更不必说小昭王和玄鹰卫们经一夜厮杀不拿到证据不死不休,老钟知道自己不能被这二位少爷耗着,当即将实情托盘而出:“诸位弟兄别打了,这内洞中极可能有岑雪明留下的证据,二位少爷不知其中利害,难道诸位兄弟也不明白吗?!”

这话果然有效,曲茂手下的几名家将立刻住了手,曲茂见状不好,大喊:“尤绍!”

尤绍是跟了曲茂十余年的贴身护卫,十分忠心,可他的功夫再高,一人之力怎么可能敌得过洞中十数人?

家将们袖手旁观,曲茂和章庭很快被涌上来的官兵拖开,老钟捡起地上的火把,疾步往内洞走去。

内洞和外洞之间没有甬道,洞口阔大,借着火光,所有人都看清洞内搁放着的油罐,硝石中已经掺了硫磺,被油纸包了搁在另一侧,遇火即炸。老钟小心翼翼地避开火硝,在油罐后仔细翻找,他很快发现了什么,在一个油罐后蹲下身。

油罐遮住了他大半身形,章庭竭力望去,过了会儿,只看到他拿了一个烂木匣子出来。

尤绍被自家的家将缠住,曲茂和章庭都被官兵缚住了手脚,二人拼命挣扎,却怎么都挣脱不开,眼睁睁看着老钟步出内洞,将烂木匣子往地上一扔,拿着火把便往木匣上点去。

章庭目眦欲裂,高声斥道:“钟参将,你一错再错已经罪无可恕,如果如实呈交证据,尚能留得一个全尸,若你就地毁证,当诛——”

话未说完,身后忽然飘来一阵风。

洞门刹那大开,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一道身影刹那间掠过众人,在火把即将触到木匣前,劈掌往老钟胸口一推,弯身勾手拾起木匣。

老钟也是习武之人,中了这一掌,整个人脱力一般朝内洞飞去,“砰”一声撞到油罐上,几个油罐应声而碎,火油顿时淌了一地。

岳鱼七忍不住“啧”一声,刚才太着急了,忘了控制力道。

他又疾步往内洞掠去,在老钟手上的火把触碰到地上的火药前,将火把一把躲过,抬手往洞外扔去,随后对章庭和曲茂道:“两位小兄弟,多谢了。”

章庭和曲茂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长眉星目的侠士,他们不认得岳鱼七,不知他是敌是友,但是无论如何,总比任由老钟毁证强。

老钟挣扎着爬起身,高声道:“快!快抢那匣子——”

洞中的官兵和家将顿时放开曲章二人,齐齐朝岳鱼七扑去,岳鱼七匆忙中只来得及对曲茂和章庭道:“你们先走。”足尖将翻倒在一旁的条凳勾起,条凳打着旋落到他手里,再不是死物了,长了眼一般,径自将左侧四人打退。

老钟见来人武艺高强几乎是他平生仅见,知道他就是岳鱼七,心中顿时一片冰凉。

岳鱼七既然到了,凭这么十数人,如何从他手中夺回木匣?不可能的。

山外传来行军声、两军的厮杀声,柏杨山的驻军快到了,玄鹰卫挣脱开封原兵马的纠缠,也快赶到山脚下了。

老钟在绝望之际,忽地平静下来。

是了,岳鱼七本事再高,也是肉身凡胎,岩洞的洞口统共就那么大,他们抢不了东西,堵住洞口拦他一会儿不成么?

只要拦住他,哪怕要一起死在洞中,那些证物不也再也见不了天日了么?

章庭跟着曲茂踉跄地挤到洞口,心间忽地莫名一跳,他回身望去,就看到老钟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老钟不知何时回到了内洞中,他靠坐在洞壁,任凭火油流淌,从怀中摸出一个火折子。

火折子的一星微光几乎要刺伤章庭的目。

章庭在仓促中大喊:“前辈!”

岳鱼七被眼前的十数人缠得分身无暇,这些人不愧是曲不惟最忠心的死士,到了这个当口,不约而同地要将眼前岳鱼七困死在岩洞中。哪怕他们要跟着陪葬。

一粒火星落在淌了一地的火油上,“轰”一声烈火焚灼,照亮了整个内洞。

岳鱼七早就料到这些人想做什么,岂能任他们杀人毁证,高举木匣往章庭扔去,“小兄弟,接着!”

与此同时,他趁着官兵们分神,疾步朝洞口逼去,还不待木匣落地,他已经掠至章庭身旁。

然而就在这一刻,意外发生了。

这一个在阴暗之地存放了多年的木匣早已腐坏,到底没经受住这一投掷的力道,在半空中裂成两半,匣中的东西散落出来。岳鱼七勾手去拾,但洞中太乱了,堪堪捡到一个牛皮袋子和几封信,其中一个锦囊落在了官兵脚边。

官兵眼疾手快地将锦囊往内洞踹去。

内洞中的火油携着火,已快蔓延到角落的火硝上,岳鱼七见状,对等在洞门口的曲茂和尤绍道:“快走——”

眼见着洞中官兵挤来洞口,曲茂操起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石头往他一砸,抬脚把他踹开,大喊道:“章兰若,快出来——”

章庭盯着那滑向内洞的锦囊,锦囊内,藏物熟悉的形状似乎令他意识到了什么,这一刻,他蓦地不要命一般朝内洞奔去,曲茂傻了眼,“章兰若你疯了吗?!!”

岳鱼七一咬牙,掉头就回洞中救人,凭他的身法,哪怕多给他一刹那,就能把人平安带出来。

可是凡人总是贪心,而逝者如斯从来无情,何来这多出来的一刹那?

章庭拾到锦囊,还没来得及露出来一个释然的笑,身后蔓延的火蛇狂怒一般卷噬到了角落的火硝,整个岩洞有一瞬间几乎是寂然无声的,下一刻,火蛟化龙,携着滚滚硝烟奔涌出这囚禁了它多年的山体,“轰”一声携着流星飞石在山中炸开。

山摇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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