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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甘心,没有办法。还是不甘心,还是没有办法。这两种声音在柳依依心中拳打脚踢好多天,不分胜负。想来想去,还是得把琴琴放在第一位来考虑。北京蓝极速网吧起火烧死了那么多人,是几个单亲家庭的男孩干出来的,如果是女孩,她又能做出什么事来?她不会去放火,但她会做出别的事件。这样的例子太多,有一天竟会轮到琴琴?想都不敢想。还有,真离了婚,琴琴还得自己带着吧,不然生活中就没有一点光亮了。自己还得去找个男人吧?带着琴琴去找另一个男人?不说难找,就算找到了,自己又怎么能够相信那个男人,放心琴琴?谁敢说万无一失?自己敢去出差吗?敢在晚上出去喝茶吗?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情,那自己就不要活了。她想像着自己出差去了,虽然有苏姨在家,那个男人支使苏姨出去买东西,就对正在做作业的琴琴伸出了罪恶的手。她不敢再想下去。一个女人让自己潇洒都潇洒不起来,没有本钱,也没有条件。琴琴只能跟自己的爸爸生活在一起,不可能有别的选择。也就是说,自己也没有别的选择。
那天的争吵互相伤得太深,宋旭升从此再也不来招惹柳依依了。他不理她,他没有闲着,可她却是被彻底边缘化了。现在,她对他的意义,是琴琴的母亲;他对她的意义,是琴琴的父亲。如此而已。柳依依不能接受这种命运的安排,她想,我要挣扎,我要挣扎!
这天晚上,柳依依约苗小慧到茶之翼去见面,刚坐下,还没等茶端上来,不让自己有犹豫的机会,就把宋旭升的事情说了。苗小慧说:“不奇怪,太不奇怪了。”又说:“他对你好,那是命好,对你不好,那也不算意外。”柳依依说:“怎么你也这样说?”苗小慧说:“当年你逼他去发财,你就得有这个心理准备。”柳依依说:“当年我哪里会想到他还会背叛我?”苗小慧说:“你想要他发达,又想要他一心一意,这个要求就太高了。古代的女人都知道,悔叫夫婿觅封侯,封了侯他还是你的人?”柳依依说:“还是有很多男人发达了还对老婆好呢。”苗小慧说:“经典的男人还有,可是越来越经典了。女人吧,找不能干的男人没钱用,找能干的男人守活寡,两条鱼都抓住的女人,也越来越经典了。别说我们,香港那些阔太太,名牌大学毕业,名门闺秀,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谁又跟自己的先生去谈女权主义?连她们都是婚内的寡妇,谁叫她是女人呢?”柳依依说:“女人就这么倒霉,男人就那么了不起?不就是站着撒尿吗?我洗澡我也站着撒尿!”
茶来了,在幽暗的灯光下,隔着淡淡的热气,柳依依去端详苗小慧,心里想,她也没留住青春,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在遭受时间的侵蚀啊!这让她感到了一种安慰说:“时间对女人都是那么残酷。”苗小慧说:“你觉得我最近变了点吗?”柳依依怕她察觉了自己的想法,马上说:“没变,还是那个样子。”想着对朋友也不得不有点善意的虚伪。谁想苗小慧失望地说:“真没变呀?我最近在用玫琳凯了。”柳依依只好惊奇地叫一声:“真的?”把茶杯拿开,头凑过去做出仔细看的样子,“是细腻些了!”虚伪的话不想说得太多,那太别扭,就说:“那些香港太太怎么咽得下那口气?我想不出她们有什么出路。”苗小慧说:“去参加刘德华黎明的歌迷会,他们唱到哪里,她们就跟到哪里捧场,反正有的是钱,也有的是时间。”又说:“我们去参加一个歌迷会吧!”柳依依说:“才懒得去捧那个场呢。”苗小慧神秘地说:“麓城现在已经有了太太俱乐部你知道吗?”柳依依说:“含含糊糊听说过。”苗小慧说:“里面什么都有,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柳依依说:“知道,有鸭子。要我去找鸭子,我还没那个心理承受力,总得有点感情吧。”苗小慧说:“他们找鸡讲过感情没有?”柳依依说:“他们是男人啊!”苗小慧说:“女人要把自己捆起来,又要怨天尤人,那就只能怨自己了。”柳依依似乎为自己还讲感情感到惭愧,说:“我也没有那么多钱去潇洒,别人说鸭很贵的,比鸡贵多了,我家的房子还贷还没完呢。”
还是没有方向。柳依依说:“要是宋旭升有你老公那么好就好了。”苗小慧说:“我老公你知道的,也算是个能干的男人。能干的男人有些方面就不能指望了。我不跟他吵,也不查他的手机和缴费清单,女人千万不能自作聪明去查老公的手机,屎不臭,挑着臭,为什么要去挑呢?男人的欲望你想彻底扼杀,王熙凤能干到那个份上都做不到。我还要对他好,隔一天两天把他的精力抽干,又告诉他外面有细菌,有艾滋病和乙肝,这样他跑也不会跑得太远吧。”柳依依捂嘴笑了说:“他那么听你的话,说抽就抽?”苗小慧也笑了说:“那就看我的武功了,男人他吃这一套。”柳依依想着自己的武功还可以的,这些年来都荒废了,说:“哪儿来的情绪哦。”又说:“他做了什么勾当你都知道?我不太清楚宋旭升。有人说那人是在附近的茶楼端盘子的,后来去读自考了,还不是他安排的?她叫什么名字我都不知道,你看我好蠢吧。我想请私人侦探调查清楚。”苗小慧连连摇手说:“这样的事,千万做不得,做了婚姻就彻底完蛋了。你打算离婚吗?不打算射击就别掏枪。只要不妨碍家庭,还是睁只眼闭只眼吧,谁叫你我是女人,又不那么年轻了?这世道,不欺负我们又欺负谁呢?”柳依依说:“没想到你也这么想得开,不像苗小慧了。”苗小慧说:“想不开又怎么样?想起香港那些太太受了欺负都想得开,我就想开了。”又说:“希拉里是什么人物?克林顿犯了错误,让她在世界人民面前丢脸,她还不是要想开点?她是世界妇女的伟大榜样。”
柳依依心里轻松了一点,连苗小慧还有希拉里和香港太太都这么想,自己也只好这么想了。她说:“总要给人一条出路吧。”苗小慧说:“你到网上去寻找一点精神安慰吧,实在碰见像样的了,下了网寻找一点安慰,反正事情不是你先做出来的。”柳依依连连摇头说:“我三十多岁了还玩网恋?再说网上又会有什么好东西呢?”
说是这样说了,柳依依还是有了一点心动,太寂寞了。这是理由,又不是理由。她在心里反复对自己说:“到网上去逛逛,又没人知道自己是谁,又不到网下去见面,怕什么呢?”柳依依想起同办公室的小丽,她宣称自己有一个男朋友,又有几个男性朋友,都是网上认识的,而且,那些男性朋友都是流动着的。柳依依问她:“你刚认识他们就到宾馆去,不怕吗?”小丽说:“那怕什么?大不了就是强奸,我不怕。”有次一起去游泳,柳依依看她腿上几处淤青,问怎么回事,她满不在乎地说:“他们咬的。”又有一次小丽说要把准备买房的钱拿来炒股,柳依依提醒她有风险,她说:“做什么没有风险?做那事还会掉套呢。”因为身边总是有那么多男人,小丽总是很有钱,她自己就说,没有钱的人她是不会交往的。柳依依不由得想,小丽不就是个网络妓女吗?这样她对网络交友没有好印象。可小丽这么久也没出过什么事,于是柳依依给自己起了个网名“似梦如烟”,就进入了情感聊天室。进去了才知道世界这么大,人这么多,又是这么自由。平时看见男人一个个还很文雅体面的,在这里才知道那体面掩饰着多么强烈的欲望。总是说不了几句就进入话题,你是不是跟老公不和谐?是不是很寂寞?需不需要一个真正的男人的安慰?然后就要求视频对话,或者索要电话号码,又告诉她到哪个网站去看活人表演。柳依依感觉,如果只是追求身体的交流,很容易,太容易了,没想到事情可以这么容易,像饿了下楼去买一份快餐。柳依依开始很不适应,人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呢?人是人啊!白天她走在大街上,觉得所有的人都戴着面具,其实是穿着衣服的动物罢了。没过多久就释然了,觉得在一个欲望的时代讲要不要脸是那么不合时宜。空气已被毒化,爱情不再值得珍惜,女人也不是应该尊重的人。也许,网络时代的观念要彻底改变吧。已经有女人在网上讨论一辈子睡几个男人合算,也许自己面临的问题真的就是“睡男人”,而不是什么别的。这多么简单,又多么悲哀啊!意识到自己也会有这种想法,柳依依感到害怕,难道,自己也彻底承认了动物世界的合理性吗?难道,爱作为女人的生命主题真的已经改变?
柳依依在心里否定了网络恋情的可靠性,但仍然被那种莫名的期待感推动着,在里面漫游,上了瘾似的,被那么多男人包围着,也有了找回自信的感觉。中午休息的那点时间,下午收市以后,晚上宋旭升不在家,她都在网上漫游。只是在玩一玩排遣排遣寂寞吧!她是这样对自己说的,又疑心这种说法是一种自我欺骗,真实的目的对自己也要暂时掩盖起来。有几次她鼓起勇气问自己,是不是想找一个男人?那么,只是想找一个男人呢,还是想找一个爱自己的男人?
目的很明确,又很含糊。心总如箭在弦上,却没有射出。终于,柳依依在聊天室大浪淘沙似的淘出了一个人,网名叫“风华岁月”的,谈得很投机,也有情调。她觉得到这个年龄已经不适合抒情,甚至倾诉,谁还会有兴趣听呢?但她还是把感情的寂寞告诉了对方,试探着他是不是会像别人一样很快地就会谈到床上的事情?竟然没有。这让她感到了一种安慰。互相问到年龄,对方说自己二十七岁,叫小凌,是麓城大学的一个研究生。柳依依突然非常失落,跑到镜子面前看了看自己,觉得自己还没有那么悲观,至少,应该比实际年龄显得小吧,就回到网上,说是三十岁。小凌说,很想见到你。柳依依说,你见姐姐干什么?去找个妹妹吧。经不住小凌一再要求,说再不见面自己就没心学习,毕不了业要她负责。这撒娇的话让柳依依萌生一些不可抑制的想像,想着应该找机会试一试自己的魅力,就同意了。
这天收了市,柳依依去赴约了。到一个小男人那里去试一试自己的魅力,这种冒险让她感到期待的心跳,又感到很不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控制局面。她对自己说,见见面怕什么呢?不是天天跟人见面吗?在街角她忽然瞥见一个自动售套机,已经走过去了,心中一动,又转了回来,等到四周无人,迅速丢了两个硬币,跳出一只,闪电般捏住,烫手似的,塞在挎包里。她预感到今天会发生什么事情,不然为什么这街天天经过,自己从来没注意到这墙上挂了这么一个玩意儿呢?这种预感让她很不安,停了下来,想着是不是拐上回家的路。一辆出租车驶过来,她下意识地一抬手,车停住了,她就做梦似的上了车。
在荷韵西餐厅门口,小凌拿着一枝玫瑰在等她,那是接头的暗号。柳依依见他那么年轻,几乎没勇气走过去。转念一想,他哪会知道自己是谁呢?远远地站住犹豫了一下,见小凌四下张望,就扭过头走了几步,装作是一个路人。似乎就要一直往前走,转回去了,但那枝玫瑰花在她眼中一晃,花枝摇荡,很是生动。在重温浪漫的诱惑之下她就过去了。打了招呼后,柳依依观察小凌的表情,并没有一点惊讶的表示,似乎都在想像之中,就放了心,找了一间小包房说话。柳依依说:“我后悔来了,你还是个男孩呢。”小凌说:“别这样说我。再说你怎么看也不像三十岁的人。你怎么把自己的真实年龄说出来了?诚实,我就喜欢诚实的女孩,诚实。”她知道他在信口开河,心里还是很舒服,笑了一笑说:“你说的话很实在。”他说:“小一点点就不能有感觉吗?”柳依依说:“怕你没有感觉。”说了又后悔了,这不是承认自己的被动地位吗?她没话找话说:“这枝玫瑰很漂亮。”小凌说:“我觉得花第二漂亮,你第一漂亮。”柳依依心里很受用,嘴里说:“在哪里学的甜嘴巴?”说了一会儿话,他忽然说:“本来今晚上要去做家教的,你约我,我就推到明天了。”柳依依想,时间是你定的,怎么说我约你呢?说:“耽误你赚钱了。”又说:“你还要赚那点钱?”小凌说:“你不是也当过学生吗?”又说:“学费一年几千呢。我家里下岗了。”这个话题让柳依依觉得不爽,自己不是来听他诉苦的。她想把这个话题打发过去说:“你毕业就好了。”他说:“还有两年,怎么熬得过去?”柳依依忽然感到了有一种压力,有责任帮助他度过艰难的学生时代似的。
说话的时候小凌回了几个信息。柳依依说:“女朋友管得这么紧呀?”他表情不自然地说:“没有,真的没有。”她说:“没有女朋友?”他说:“没有,真的没有。”她笑了笑说:“没有管那么紧?”他怔了一下,说:“没有,真的没有。”她不去细究,情绪却打了折扣,几乎不想再说下去。转念一想,自己有丈夫,他有女朋友,这对自己并不是那么不公平。网上来的情缘,能要求那么高吗?想要求高,那就没有。小凌说去洗手间,好一会儿没回来。柳依依怀疑他是打电话去了,掏出手机拨了他的号,果然占线。她想,跟我玩小聪明,你不知我是谁啊。她想着他装着解手蹲在那里的神态,心里有了一种反感。等他回来,她说:“要排队吧?厕所太小了。”他马上说:“是的,是的,等,等。”付款的时候柳依依希望他做一个姿态,给自己一点面子,然后自己抢着把钱付了。见他不动,她把钱交给服务员,感觉到自己丢脸了。
站起来要走了,他忽然把头凑过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说:“好美啊。”一句话差点解除了柳依依的武装,但还是闪开了说:“第一次见面呢。”他说:“不是认识很久了吗?”又来搂她的腰说:“身材不错啊。”柳依依身上有点发软,让他搂着,走了出去。出了门柳依依说:“下次再见吧。”他说:“这么早,不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吗?”柳依依心里一惊,想着自己要的只是一个男人,这就算不错的人。忽然想到刚才付钱他姿态都不做一个,没了情绪说:“下次,下次。”安慰似的拉了拉他的手,就离开了。在路上,她想,被甜言蜜语灌晕的女人是可怜的,而灌不晕的女人是可怕的。自己宁肯可怕,也不能可怜。回到家里,宋旭升已经回来,用询问的眼光望着她。她假装没看见,自言自语似的说:“喝茶去了,跟苗小慧。”忽然记起挎包里那玩意儿,悄悄掏出来,装着去关窗户,丢下楼去。
以后柳依依还跟小凌在网上来往,只是冷静了一些。他的热情却更加上来了,每天发过来几束玫瑰,说,没想到你这么漂亮,看上去也比实际年龄年轻好多。柳依依毕竟已经过了几句话就能灌晕的年龄,晕一会儿也会冷静下来。这些话显然不真实,不过没关系,耳朵受用就可以了。她在心里问自己,你要的到底是什么?一个爱人,那不实际,一个男人,这就可以了。至少,在这里安感还是有的,不会像有些女人碰上了无赖,死缠烂打,甚至威胁说录了音录了像,把第一次作为要永远继续下去的理由,否则还要出钱买断,让她们吃双重的哑巴亏。她需要安感,她没有决心和勇气去摧毁眼下这种中产阶级的舒适生活,宋旭升再怎么对不起自己,在这一点上还是对得起的。对一个女人来说,这非常重要,也值得珍惜,也就是说,除了琴琴,还有更需要考虑的东西。
到底要找一个什么人,柳依依不能回答自己。在没回答之前,她不想再往前走。毕竟,自己心中还是期盼着一份纯正的感情,那感觉是完不同的。可是,会有这种可能性吗?小凌要求再次见面,她就找理由拖延,想着再次见面,那就一定会去“休息”了。终于有一天,他在说了一大堆好听的话之后,问她能不能帮他一个忙。柳依依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回了信,问他什么事需要帮忙。他说,学校催交学费了,否则不能登录考试成绩,无法毕业,问她有什么办法没有。男人要女人想办法,柳依依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她心里阴郁地一笑,回信说,你不是在做家教吗?他说,想在你那里扯八千块钱,毕业赚了就还,姐姐一定会体谅我的困境的。柳依依说,让我想想。就下了线。
这件事柳依依想了两天,不是想给不给钱。钱肯定是不给的,给了就回不来了,那是一定的,女人在网上受骗的故事太多了。她想的是“均衡”这两个字,这是世上万事万物的存在状态。找个丈夫,他很成功,他难免花心,你享受了他的成功你就要忍受他的花心,这是均衡;找个情人,他很年轻,你就要倒贴,这也是均衡。当年自己跟秦一星何尝不是浪漫掩盖下的均衡?这很正常,没有奇迹发生,更不能指望发生在自己身上。均衡是存在的合理性,又是人性的悲剧性。这样想着,柳依依心灰意冷,中断了这次网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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