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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易对奢华酒店的兴趣,还得归功于他的资产经理,安托万-嘉舍。
落地欧洲首日,在尼斯通往摩纳哥的高速公路上,安托万无意间提到了他心目中世界最美的城镇琉森,以及坐落在层峦叠嶂之间的传奇酒店布尔根施托克。当韩易得知一座酒店竟然能价值九位数,连重建都可以花费五亿瑞士法郎后,他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去哪里能找到数额比这更巨大的消费项目?
更重要的是,韩易本身对奢华酒店就特别感兴趣。家里本来就在蓉城做连锁餐厅、茶楼和酒店的生意,从小到大耳濡目染,虽然不如音乐那样挚爱,但说没有丝毫触动肯定是骗人的。
而且,韩易的另外两大爱好,旅游和美食,正巧也能促进他对酒店业的热忱。
涉及的交易金额巨大,可以预见的正面反馈也必然强烈,韩易有什么理由错过这能让自己身价迅速往十亿美元冲刺的消费良机呢?
因此,在韩易的强烈要求下,安托万-嘉舍迅速安排好了摩纳哥游艇展与弗里兹艺术展之间的奢华酒店巡游。
第一站,科莫湖。
这是一片位于意大利北部伦巴第大区的冰川湖。科莫湖的水源来自于瑞士边境附近的阿达河,而阿达河的水源,则是来自阿尔卑斯山脉融化的冰雪,冰川湖故此得名。
呈y字形分布的科莫湖,总面积为146平方公里,是仅次于加尔达湖和马焦雷湖的意大利第三大湖。不仅如此,它还凭借着超过400米的水深,成为欧洲第五深的湖泊,如果不将挪威计算在内,那么科莫湖即是欧陆最深。
自罗马时代以来,科莫湖一直是贵族和富人的后花园,也是本大洲最受欢迎的高档度假目的地之一。
“这就是欧洲酒店业的特色,其他地区,最昂贵最奢侈的酒店,基本上都坐落在世界级大都会的核心区。美洲是纽约、芝加哥和洛杉矶,亚洲是东京、上海和香港,以及其他一些人口过千万的城市……但在欧洲,最负盛名的豪华酒店,其实更多地坐落在小镇与山野之间。”
一个半小时后,直升机落地卢加诺机场,一辆奔驰级轿车已经在停机坪前等候多时,没有行李,欧盟内部的航线也没有过关的流程,韩易一行人没做丝毫停留,躬身钻进车厢内,便驱车赶往科莫湖。
一边欣赏着礼宾车特意低音量播放的,由北意大利最伟大的作曲家威尔第谱写的《命运之力》第四幕,安托万-嘉舍一边向韩易介绍着他烂熟于心的欧陆酒店业概况。
“巴黎和伦敦呢?”韩易兴致勃勃地问道,他对欧洲整体了解得并不深入,所以更显好奇与好学,“还有罗马、佛罗伦萨……威尼斯,这些地方的酒店应该都不错吧?”
“这些城市当然有很多杰出的五星级酒店,佛罗伦萨的四季、威尼斯的奇普利亚尼贝尔蒙德、罗马的伊甸园,还有巴黎的克里雍和伦敦的丽兹……当然,巴黎的丽兹也包含在内,这些都是具有全球竞争力的酒店业精品。”
安托万-嘉舍对欧洲的顶级酒店,或者说欧洲的老钱生活本身,了若指掌。不需要回想,随口就能说出他心目中每个城市的最佳旅居点。
“但它们跟其他大洲的五星级酒店有本质上的区别。住在纽约时代华纳中心的文华东方,你享受的是楼下的两家米其林三星餐厅,和窗外的中央公园全景,而不是酒店本身。”
“但在欧洲,人们享受的就是酒店本身?”
“是的,这是我们这里最大的特色,每间我提到的酒店,都是独一无二的历史地标。”
“佛罗伦萨的四季酒店由两座建筑组成,一座是十六世纪的修道院,另一座是十五世纪的格拉德斯卡宫,现在去入住,你还能在正门处看到巴托洛梅奥-斯卡拉的徽章,是美第奇治下佛罗伦萨共和国的珍贵遗产。威尼斯的奇普利亚尼酒店,以文德拉明宫为主体,是威尼斯总督莱昂纳多-洛雷丹出资修建的文艺复兴杰作,也是理查德-瓦格纳去世前居住的地方。”
“伊甸园酒店就更不用说了,它坐落在罗马七山之一的平西安山上,凯撒和他的继承人奥古斯都,都曾经把庄园修建在这里。作为罗马城内最高档的居住区,这一片自古以来就是上游阶层旅居的不二之选,而伊甸园酒店更是平西安山的佼佼者。”
“俄罗斯女大公奥尔加、巴伐利亚的特蕾莎公主、西班牙国王阿方索十三世、塞尔维亚的保罗王子、葡萄牙的阿米莉亚王后、萨沃伊的翁贝托亲王,加利津家族的全部成员……还有英格丽-褒曼、海明威和费里尼。在伊甸园酒店六楼到五楼卫生间的走廊里,摆满了这些了不起的历史人物的肖像。”
“你在伊甸园酒店究竟住过多少晚,安托万?”韩易调侃道,“伱对它的了解,已经远远超过了普通人可以理解的正常水平。”
“住过太多回了,韩先生,从第三十次开始我便停止计数了。”安托万-嘉舍冲韩易笑笑,“只要造访罗马,我就一定会选择伊甸园酒店,那里的&nbp;terrazza餐厅,有全意大利最美味的卡波纳拉。”
“我之所以举这些例子,是想告诉您,欧洲……在现代世界,真的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地方。它是个时光停滞的地方,极少会看到城市更新,哪怕有,也是在边缘郊区另外兴建一座卫星城。绝大部分城市的核心区域,都保留着数百年甚至数千年前的布局和风情。对本地居民来说,生活当然不方便,想要住在城市里,就不得不在一两百年前修建的,已经严重老化的,甚至连电梯都没有的狭小公寓里蜗居。别说居民了,就算是游客,能够享受的居住空间也很小,哪怕是五星级酒店,普通的房间也就二三十平方米而已。这就是为什么欧洲人特别喜欢在户外就餐的原因,在室内找不到的空间感,我们只能在外面找。”
“你的意思是,这也是欧洲最顶级的奢华酒店,主要都分布在自然风景区的原因?”韩易揣测道,“因为城市太过拥挤逼仄,导致一到假期,人们就想到广阔的山川乡野间呆着。”
“是的,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欧洲也是最先发明现代旅游概念的地方。”
“现代旅游概念?”
“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求生,或者进行商业交易,顺带看看那里的风光,这不是纯粹的旅游度假。我们现在熟悉的,假期到另一个国家观光的习惯,可以追溯到17世纪的西欧和北欧。当时,年轻贵族喜欢进行所谓的‘grant&nbp;tour’,环游欧洲,通常包括法国、德国、意大利和希腊,主要目的是参观并吸收这些地区的历史、艺术和文化遗产,这在当时被认为是一种比书本更完美的教育方式。”
“只有物质条件丰富到可以暂时或者永久脱离生产环节的人,才能拥有旅行的奢侈。”韩易思忖片刻,微微颔首。
“没错,虽然这并不是一段光荣的历史,但是那个时期的欧洲,确实依靠工业革命和全球殖民,四处掠夺和倾销,让贵族阶层迅速积累起了难以想象的巨额财富。在贵族踏出家门之前,历史上其他类型的旅行者,对居住环境并不挑剔。朝圣者、商人、艺术家、士兵与流寇,就像我所说的那样,他们旅行不是为了玩乐,而是为了利益,或者其他更现实更血腥的目标。这些人不需要豪华的住处,任何能闭眼的庇护所都能让他们满意:小酒馆、乡村旅社,甚至修道院,都挤满了往来交通的人。”
“古代贵族很少有外出的需求,一般出门,都是为了拜访友人、与家人重逢,或者完成国王们交代的外交任务。这种情况下,他们会在相熟贵族的别墅和宫殿里做客,有些讲究人,甚至每次旅行前都会先派仆人把路线走一遭,提前买下目的地的住所,甚至在那里兴建一座庄园。毕竟,那个年代,如果是外交任务,通常意味着他们会在其他国家和地区住上好几年。”
“但现代人口中的旅游度假,性质与此截然不同,不是吗?极少有人会在一个地方呆上好几年,就为了享乐。毕竟,旅游的意义并不是换个地方长住,而是利用有限的人生,尽可能看到更广大的世界。”
“再有钱的贵族,也不可能到某个城市呆上两三天,就买一套别墅放在那里闲置。因此,奢华酒店应运而生。从1800年开始,大西洋两岸陆续开始兴建符合贵族居住需求的高端旅店。但北美跟欧洲,建立豪华酒店的方式大相径庭。前者将它们放在新近落成的摩天大楼里。比如纽约的大都会酒店,便是随着百老汇大道9号这栋楼一起开业的。那个时候,大都会酒店紧挨着铁路修建,专门为乘坐火车造访曼哈顿的富人,提供最便利的居住环境。”
“百老汇大道……火车?”韩易有些惊讶地提高声调。
“是的,当时的纽约遍布高架铁路,你在布鲁克林看到的那些,现在供地铁使用的地上线路,一百多年前跑的都是火车。”安托万-嘉舍摊开手,“城际出行使用火车,到了市内就换成铁皮厢制的马拉车,这就是汽车出现之前,美国资本新贵的旅行方式。今天,没有富豪愿意自己的五星级酒店建在火车站或者机场旁边,但在十九世纪这可是吸引美国人的一大亮点,两岸对享受和舒适的不同定义,从这一点上就能得到完美的体现。”
“欧洲的定义是什么?”
“美洲和后来崛起的亚洲,追寻的是新世界的壮丽,而欧洲则一直沉湎于旧世界的光辉。我想,这就是对欧式奢华酒店最好的定义。最希腊或者最罗马的,就是最好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欧洲还活在文艺复兴的思维里。”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不,从许许多多的方面来讲,确实如此。让欧洲重焕活力的,恰恰是对过去的向往。”
“你看,1809年开业的巴黎威斯敏斯特酒店,位于著名的和平街,在历史悠久的卡尼尔剧院和旺多姆广场之间,它的建筑风格和室内陈列,与路易十四时期,以及路易十四时期的意大利巴洛克风格,以及这位国王竭力模仿的文艺复兴建筑没有本质区别。”
“这就是欧洲奢华酒店最大的特色,米兰和法兰克福的现代化风貌是令人鄙夷的异类,来欧洲的游客,也鲜少有人愿意在这两座城市逗留,因为它们不够欧洲。伦敦和巴黎也是高楼林立,但没有人愿意住在金丝雀码头和拉德芳斯……碎叶大厦只是罕见的特例而已。”
“真正的欧洲,代表了最纯粹本源的旧世界奢靡:巨大的石头城堡、配有天鹅绒和枝形吊灯的庞大宫殿、坐落在海边或湖畔的历史别墅。”
“而这就是为什么,欧洲最顶级的酒店,绝不在市区范围内的根本原因。肮脏混乱的市中心,孕育不了真正的古建豪宅。财富在家族内部流传了数百年的隐世贵族,只会出现在上帝最奇妙温柔的注视中。”
“科莫湖……就是上帝投来关注目光次数最多的地方之一?”
“看看窗外吧……事实上,摇下车窗,感受一下科莫湖吹来的风。”
安托万-嘉舍按下按钮,任由轿车尾部的两扇车窗徐徐落下,任由南欧十月仍然和煦温暖的湖畔之风灌入轿厢。
“亲身体会一下,再告诉我您的想法,韩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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