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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到了腊月,由于弘时住在西郊别院,王府补给的大车来得次数明显频繁了,而胤禛也前后来了两次探病。按理儿说,弘时已经痊愈了,应接回府中,以免耽误了学业。但胤禛不提、允儿不舍、弘时好玩,就这么先住着。

这日补给的车又来了,一个跟车来的奴才寻到亦蕊,毕恭毕敬地递上一个檀香木盒,说:“福晋,这是紫金桂丸,是凝秋姑姑拜托我给您带来的。”

亦蕊收下了,她现在的心疝已好了许多,只在情绪激动或天气有变时,偶有发作。之前带得已有许多,或许是凝秋也觉得自己在别院更需要这药吧!她笑笑,赏了那人五钱银子。亦蕊顺手打开盒子,不由一惊,盒子里无药丸,有的只是一张薄薄的黄纸。那黄纸看样子是绣花打样子用的,上面用炭笔歪歪斜斜地写着:“姑姑病危,要见你一面。”这张字条,一下子将亦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病色二字更是不断地敲打她的心。亦蕊顾不及和允儿商量,直接向别院大门跑去,远远见那补给的大车还未曾离开,大叫道:“等等我!等等我!”

看守别院的侍卫两剑相交,拦住她的去路,另一个恭敬地揖手道:“福晋,请问有何事?”

亦蕊激动地说:“凝秋病色,我必须回府一趟,带我回去!”

侍卫说:“王爷说过,请福晋在别院静养,未得传唤,不可离开别院。”

亦蕊眼中冒出火花,怒道:“本福晋自会向王爷交待,用这着你们看着我!”

谁料那侍卫异常执拗,说:“请福晋不要令小人为难!”

亦蕊见那大车要走,急得不顾一切,向外冲去。那侍卫一挥手,另有两人将亦蕊拖进院中,并阖上了大门。亦蕊心急灵焚,只得找允儿商量,二人思来谋去,直到天黑,亦无良策。

允儿说:“马上要过除夕了,想必王爷会接弘时回去,到时你再出面求他,想必王爷定会首肯。”

亦蕊苦笑道:“是他把我关进来的,怎会放我回去?”

允儿劝道:“每次王爷来别院,都会拐弯抹角打听你的近况,虽只言片语,但可以看出,他还是在意你的。妹妹大胆劝上一句,毕竟王爷才是你的夫君,一辈子的依靠。与他说上几句软话,又有何难?”

亦蕊摇摇头:“要不是为了凝秋,我宁可一辈子在这别院,与你做个伴。”

允儿一楞,以前的她,孤独惯了,倒也认了此生寂寥。但现在,有个小弘时,不嫌她面目丑陋,整天在她耳边亲热地唤额娘,允儿的整个心都在弘时身上,怎么舍得分离。她开始希望与弘时共同回府,但是每次胤禛来探弘时,对她都是冷冰冰的,她也不知那李怡琳做了什么事让胤禛厌恶,更是谨言慎行。虽然亦蕊被禁在别院,但她总是胤禛的结发妻子,嫡福晋啊!因此,允儿不惜捏造胤禛关心亦蕊的细节,望她起了回府之念,只要亦蕊肯出面为她说话,定能顺利回府,陪着弘时。可这会,冷不丁听她说要自己一辈子呆在别院,允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亦蕊见她不吭声,自顾自地说:“允儿,凝秋一向身体康健,几年下来也鲜有风寒发热,怎么会突然病危?你说是何故?”

允儿心思然不在这儿,只是敷衍地嗯嗯几声。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亦蕊忧心忡忡地回到了自己的房内,内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呼唤着:“回府去,回府去!”她知正门行不通,便绕着别院转了一圈,试图看看后门、边门可以溜出去。可惜亦蕊不像淳静那般,自幼娇生惯养,手无缚鸡之力,什么爬树爬墙,自是然不行的。直到夜幕降临,亦蕊还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在府内来回转。

此时,亦蕊又转到正门附近,无意之中听到一声低低的男声:“快走!”她惊慌地抬眼四处寻找,却发现正门附近东倒西歪躺了好几个侍卫。趁此良机,她无暇去思考形势怎会如何,一提裙裾,就往外跑去。亦蕊辨明方向,一步步向王府走去,要知这平日里乘车前来,也需两个时辰。西郊别院地处偏僻,附近鲜有人家,更别说马车或轿夫了。况夜路难行,且不说会否遭遇奸险恶匪,万一遇上蛇狼豺豹之类,又该如何?关心则乱,亦蕊此时心中只惦念着凝秋,腿机械式地向王府方向走去。伸手不见五指,约莫走了三里地,平素不太爱走动的亦蕊已娇喘连连,并开始意识路途漫长和困难,委屈、担忧、害怕一股脑涌上脑,不由边走边嘤嘤地哭了起来。

只听周围忽然想起一阵悠扬的笛声,如清泉流淌,如春雨破竹,灌溉在亦蕊心头。是谁?是谁在吹笛?亦蕊想起那个低低的男声和倒下的侍卫,忽然想起一人,向着空旷的四周喊道:“请问,奏笛的可是潇碧先生么?”接连问了三遍,笛声嘎然而止,却不见有人出来。亦蕊叹息一声,继续向前走去,不远处的树上,拴着一匹枣红马。在这人烟罕至之处,竟有良驹?亦蕊走近马儿,轻轻抚着它温顺的鬃毛,在拴马的树上,她发现了刻着一个竹叶的样子,痕迹犹新。亦蕊心中感激,略显笨拙地骑上马去,她骑术并不高明,好在马儿驯良,向王府驰去。

逾子时,亦蕊方抵达雍亲王府,府门已上闩,她将马拴好,便去叩门。良久,小门一开,亦蕊急着想挤身进府,一侍卫持着佩刀撵她出来,喝道:“深更半夜,哪来的女子,敢擅闯雍亲王府?”

亦蕊圆眼一瞪,说:“我是王爷嫡福晋,为何不可进府?”

“嫡福晋?”侍卫上下打量着亦蕊,他只是个守门的,从未见过亦蕊,王府的女眷出入时,奴才侍卫都是垂着眼帘,正眼不敢瞧的。眼前的女子虽衣裳朴素,风尘仆仆,眉宇中去透着一股威严。那侍卫不敢自专,口气放软三分,说:“您稍等,待小人去通禀。”

亦蕊心中焦急,在府门走来走去,那侍卫怒气冲冲地出来,道:“哪里来的泼妇,害我挨了好一顿教训。王府嫡福晋在别院休养,怎能私回府邸,快滚,否则,别怪爷不客气!”

“混账东西!”亦蕊戟指怒目,“你叫那管事的赵明出来,看看认不认得本福晋!若不成,你将请宋福晋、夕福晋、歆福晋出来。你可要想清楚,若是此刻犯了糊涂,这脑袋就保不住了!”

那侍卫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钻进门内,将亦蕊关在门外。亦蕊扑在门上,又哭又敲,估计吵醒了半条街的人。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门又开了,一身宝蓝绸袍的赵明与侍卫一起出现了。亦蕊如同看到救星一般,说:“赵明,你该认得本福晋吧!快放我进府!”说罢,恶狠狠地剐了一眼身边的侍卫。

赵明“咳咳”几声,慢条斯理地说:“唉,大冷的天,把我去被窝里拉出来,说什么嫡福晋回府了?哼,王爷的嫡福晋高贵典雅,怎是这副村妇模样?”

亦蕊急了,她抹了抹脸,理理鬓发,说:“赵明,你敢说你不认得我?”

赵明嘿嘿冷笑道:“本掌事入府十余年,自是熟识嫡福晋……但是,你一乡野刁妇,我怎么认得?快速速离去,不得再大声喧哗!否则按触犯宵禁论处!”

亦蕊说:“有本事,你将我送顺天府!赵明,你就不怕哪天我翻了身,将你大卸八块么?”

赵明脸色微变,说:“哟!想翻身,也要看你没有那个本事……既不能生又不得宠,哼……”

亦蕊被他气得脸色发青,说不出话来。

赵明阴沉沉的脸,露出不怀好意地笑,说:“您打哪来,回哪去,咱都好做人,对么?您请好吧……”说罢,转身向门内走去。

身边的侍卫不停回头看着亦蕊,不由问:“赵管事,她还真是嫡福晋啊!”

赵明狠狠地说:“多事!”

门闩上了,亦蕊脑子里哄哄乱响,她疲惫向长街走去,骑马来时一鼓作气,现在她的身如同散架般。走了几步,便顺着王府的围墙歪倒了下来。一个人影在她面前停下,来人正是潇碧。亦蕊惊喜道:“是你?”

潇碧微微一笑,问:“是不是想进府?”

亦蕊喜道:“你愿助我?”

潇碧从腰间取出一把虎头钩,用力抛上墙头,他轻轻搀住亦蕊,快速蹬墙,很快,二人便翻进了王府。

亦蕊直往福熙楼方向而去,潇碧紧跟其后。在饮澜居附近,他们听到了赵明的声音。

赵明恭敬地说:“姑娘,小人可是按主子的要求轰走了嫡福晋,可今后若嫡福晋回府,小人可就有苦头吃了!”

清凤冷笑着:“你应该知道,谁是王爷心头疼爱的人。再说,乌拉那拉氏擅离别院,轰她回去,也是免她不受王爷责罚。赵管事,你卖了嫡福晋一个好大人情呢!”

“是是是……”赵明额上的汗一滴滴流下,这清凤一张嘴真是厉害,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说这嫡福晋为何深更半夜要赶回王府?”

清凤随意地说:“想必是知道失了宠,不甘心呗!”

“非也非也……”赵明毕竟跟在亦蕊身边的时日长些,“小人猜测,或是为了凝秋?”

“凝秋?她半死不活地躺在海棠院,还能有什么本事?”清凤不屑地说,她往赵明手里里塞了些银子,说:“这是主子赏你的,拿去买点定惊茶喝喝!”

赵明推却着,说:“不敢不敢!姑娘留着买些个胭脂水粉也好!”

清凤差点没喷笑出来,说:“主子打赏给你的,你就收着呗!做奴才的,不就图这些!”

赵明抬起头来,眯着眼瞅着清凤,说:“要不姑娘替我收着……”

清凤看赵明眼神中的暧昧,心下明白了几分,粉脸羞红之余,不免有几分期待。要知宫中的男人,除了皇帝都是太监,而侍卫是宫女们接触不到,也高攀不起的。清凤偷眼看向赵明,虽年纪大了些,但身为一府管事,若能为妻,这辈子定是不愁了。

赵明见她羞红了脸,便挨了上去,从怀中掏出一只玉镯,说:“这是我亡妻之物,她已离世七年了。赵家无子继后香灯,若姑娘不弃……”赵明轻轻执着她的手,边说边将玉镯套了上去。

清凤如被玉镯烫到了一般,刚戴上就捂着脸跑了,赵明不敢大叫,痴痴站了一会,被也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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