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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走了荥阳侯,江老夫人疲惫地倚在了榻上。荥阳侯的担心,她不是没有。
只不过比起儿子一心只想着自己,老夫人更加忧虑如意的处境。
“老夫人。”白嬷嬷坐在脚踏上,一下一下替江老夫人捶着腿,“咱们都知道二小姐的性子,最是软和的人了,断不会无缘无故地与人冲突的。既然皇上都说了是那长乐县主的错,您就别太忧心了吧。叫二小姐知道,会难安的。”
江老夫人长叹一声,“你懂什么?那荣泰公主仗着许贵妃,一向霸道,就连太子都要让她几分。前段时候,将驸马有孕的通房打死,理国公府还不是连声儿都不敢吭么?长乐县主是她的女儿,性情可想而知。我只担心,与这母女俩结仇,往后防不胜防。”
“不至于吧……”白嬷嬷也犹豫。如意是她看着长大,情分并不比老夫人少。
江老夫人面色黯然,“只希望越将军能够护住她吧。”
与荥阳侯不同,江老夫人并不认为许贵妃一脉能够干掉皇后太子登上那个位子。皇后贤德,太子才干德行都不差,对于注重嫡长的大凤来说,地位几乎是无与伦比的稳固。皇帝于后宅小事儿上糊涂,但朝中还算清明,并没有糊涂到非要扶庶子上位。江老夫人冷眼看着,觉得对于荣王寿王这俩儿子,皇帝是真心疼爱,却没有寄托什么厚重的期望。反观太子,从小受到的是什么样的教导?从四五岁上,便有当朝鸿儒教授学习,经国方略,国计民生,孝悌礼义,样样都是照着储君培养的。
相比起来,荣王寿王封号不错,却更像是因分不到几个家产叫爹妈格外怜惜的小儿子。
这也是为何薛皇后一直稳如泰山,能容下许贵妃嚣张的缘故。
毕竟,身为帝王,三宫六院算什么?有个愚蠢又狠辣的许贵妃在宫里头戳着,总比来个年轻貌美,又不知底细的宠妃要好。
江老夫人一个内宅女子能看透的事情,京城多少的人精看不出来呢?
越洹与高阳郡王交好,高阳郡王又是太子唯一的嫡子,只要稳住了,日后越洹前途必然胜于此时。然后眼下,却还虑不到那个时候。
毕竟,荣泰公主还是当朝公主里头的头一份儿。
此时的荣泰公主府里,也确实如同江老夫人担心的那样,正处于雷霆之下。
荣泰公主虽然没说,但是跟着她的都知道,备受宠爱,一向以公主之中第一人自居的荣泰公主,是被皇帝从宫里头赶了出来的。哪怕许贵妃求情,皇帝都没有松口。
回到了公主府,荣泰公主将花厅里的东西砸了个稀烂,犹自不能平息心中的火气,饭没吃,觉没睡,辗转反侧了一夜,今日一早起来就撑不住病了。
让长安县主进宫去,荣泰本打算着是叫这女儿把自己病倒的消息透进宫里头。毕竟父皇还是疼爱她的,知道她病了,总不会就那么硬着心肠。
叫她没有想到的是,还未到午饭时候,女儿失魂落魄地被人从宫里头送了出来,脸色惨白的样子吓了荣泰公主一跳。
也不顾自己身上虚软,从床上跳了下来抱住长安县主,一叠声问她怎么了。
长安县主只顾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等到送长安县主回来的内侍拿出圣旨宣读,荣泰公主如遭雷劈。颤抖着接过了圣旨,不可置信地看着明黄色绸缎上的字,分明每个字都认识,可连在一起,却叫她头晕目眩,半分不能明白。
“这,这怎么可能!”荣泰公主缓过了心神,发疯似站起身撕扯着圣旨,尖利大叫,“不可能!我不信!父皇怎么能这样对长乐!”
“你说,是不是皇后?是不是!”
这来的内侍虽然不是黄公公那样的大太监,却也在宫中时候不短了,也颇得皇帝重用,不然这传旨的事情也落不到他的头上。被荣泰公主抓住了肩膀摇晃,晃得头晕脑胀眼冒金星,哎呦哎呦地叫唤着,“殿下慎言哪……哎呦咱家要吐了!”
荣泰公主倏然撒了手。
内侍扶住身边的小太监,捂着额头,“殿下,奴婢只是传旨。这里头的事儿啊,奴婢可是一概不知。”
见荣泰公主满面的狰狞,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内侍忙带着人屁滚尿流地滚了。至于赏钱之类,哪里敢要?
掩面泪奔,内侍哭着咒骂黄公公不仁义——好事儿从来落不到自己的头上,就如给大将军送皇帝皇后娘娘的赏赐一样。哪怕大将军冷冷的,赏赐可是不少。好事儿轮不到,坏事儿都是自己的!
这边儿荣泰公主又惊又怒,已经浑身发抖。
“长乐,这是,这是怎么回事哪?”她一手狠狠点在长乐的额头,叱道,“往常你在我面前要强的本事呢?快说,到底你做了什么,叫父皇竟然降了你的爵位?”
县主和县君,听上去只差了一级。若长乐最初便是县君,倒也无妨。这从县主降为了县君,这里头可供人说道的就太多了。
长乐正是要议亲的时候,从前倒追越洹京城里人尽皆知,本来就不好相看人家了。可到底是县主,荣泰公主手里头又有极丰厚的嫁妆,倒也并不如何担忧。可是现下……被亲外祖父降了爵位,但凡有适龄男儿的家里头,都得想一想,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以皇帝怜香惜玉的性子,长乐县主的错,定不小。
荣泰公主心疼得发抽,焦急极了,又见长乐只管低了头哭,却是一个字也不说,一个没忍住,一巴掌就拍在了长乐的肩膀上,“你是死人哪,一个字问不出来!”
又问跟着长乐进宫的人。
有个丫鬟便吞吞吐吐地说了宫里发生的事儿,荣泰公主蹙眉,“就因为这个?”
丫鬟点头。
“哼……”荣泰咬牙冷笑,“昭华自己就是个狐媚子,哄得父皇喜欢她,给她多少的恩惠荣耀!到了她的儿媳妇,竟也是个小狐媚子不成?芝麻点儿的小事,竟降你的爵位?”
又觉得女儿未免可怜,只安慰道:“长乐别怕,等我进宫去求求父皇,你的爵位也就回来了。”
说到这里便得意道,“你是我的女儿,打小儿父皇也是最喜欢你的。这可有什么呢?瞧这小脸儿,都吓白了。”
叫了人来,吩咐去做安神的补汤来。
长乐渐渐止住了哭声,抬起红肿的眼睛,怯生生地问道:“外祖父真的能恢复我的爵位么?”
“自然。”荣泰公主把女儿抱在怀里,将她被汗水泪水贴在了脸颊上的碎头发别到了耳后,笑着安抚,“你们这一辈儿里,只有你是个尖儿。你看看福泰长泰家的闺女,一个一个养的木头似的,父皇何曾喜欢过?就那还封了县君呢。等过了这几天,我亲自去见你外祖父,再有你外祖母在一旁劝着,爵位肯定能升回来。”
眯起两只凌厉的凤眼,咬牙切齿道:“只可恨皇后!素日里只摆出个端庄宽和的模样来搏贤惠名儿,竟狠毒如此!”
“殿下!”她身边的女官连忙出言阻止,眼里都是绝望。荣泰公主是个没脑子的,这样大不敬的话也敢说!她敢说,底下的人可不能听!传出去,谁也脱不了干系,等着她们的,十有八九就是个死!
想到这里女官眼神不禁怨毒起来,眼角余光一打量,屋子里的侍女们都是屏息凝神,将头深深地低了下去,努力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
荣泰公主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无事。你们都闭好了嘴,自然不会有人知道。”
想了一想,又吩咐:“去请太医来,只说我和长乐都病了。”
“是。”女官连忙躬身应下,借着这个由头快步走了出去,躲开这对儿口无遮拦的母女。
长乐细白的牙齿咬着下唇,眼泪又掉了下来,“我不看什么太医!叫林月华她们都知道我落魄了,有什么意思呢?”
她平日没少得罪人,多少人等着看她笑话。不说别处,只理国公府里她那几个堂姐堂妹的,她仗着身份,向来看不上。这回,那些小贱人还不定怎么笑话她呢。
“这傻孩子,什么落魄?”荣泰公主只得劝她,“便是降了爵位,你也还是县君呢。只凭这个,就比她们强出一座山去。见了面,她们还是得乖乖地给你行礼!”
“嗯,我明白了。”长乐点头,清媚的眼里闪过戾色,“我心里就是不服。那花如意到底有什么好?表哥护着她就罢了,连外祖父也站在她那边!难道,就因为她生得好了些么!”
“你闭嘴!”
母女两个说得正热闹,谁都没有注意到门外一道颀长的身影已经站了半晌。
林晟听了一会儿,只觉得再也听不下去,大步闯了进来。
他未及弱冠之时参加殿试,被皇帝钦点为探花,可见其容貌俊美出众。当年翩翩少年郎,红袍加身,打马游街,也是不知虏获了多少闺阁少女的芳心。荣泰公主,便是那时候一眼便看中了他的。
如今人到中年,林晟飘逸俊朗依旧。青袍广袖,眉飞入鬓,多年的翰林院生活,使得他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一种温雅的书香之气。
见之忘俗,触之心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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