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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林稚子回到家时已是夜里十点,屋里亮着灯,林厚朴还没睡,在客厅玩手机。见女儿回来,他很是惊喜:“我在网上和电视里看到你们发布会的报道了,场面很大,办得很成功。稚子,爸爸给你加油!”
林稚子疲倦地扯出一丝笑容,并没有打算展开这个话题,环顾四周,问:“我妈呢?”
“又加班了吧!刚才我打过电话了,说在路上了。”林厚朴变成了一个在家里盼妻归的怨夫,护工按时下班,而妻子和女儿都没有回家,他已经一个人独处了两个多小时。从前的两个小时,只是他在高尔夫球场的短暂休闲,是酒会上的一晌贪欢,而现在,两个小时,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林稚子忙了一整天,疲倦至极,想要回房睡了,便敷衍地问了句:“爸!你还需要什么吗?没事的话我先睡了。”
“稚子啊,你帮我看看,电视机怎么打不开了,我想看看电视。”
林稚子走过去,拿起遥控器摆弄了两下,电视机很快就打开了,忍不住小声埋怨:“这不是好好的吗?”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个狗血的家庭剧,男主背叛了妻子,妻子正声声泣诉。林稚子看着厌烦,打算回房间,问:“还有事吗?我回房了。”
“哎!稚子。”林厚朴叫住她,犹豫着、嚅嗫着,脸红得像块红布,像是下决心似的,终于咬牙说,“借我点儿钱。”
林稚子一愣,本想问“你要钱做什么”,又怕问多了刺伤他脆弱的自尊心,便爽快地问:“要多少?一千够吗?”
“够了,够了。”林厚朴喜笑颜开,开心得像个孩子,倒没有遮遮掩掩,大方地承认道,“我在网上看到一双鞋子,想买给你妈穿,她做手术站得时间长,鞋子要穿得舒服点儿。”
林稚子心里微微一动,索性坐在沙发上,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爸爸,林厚朴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尴尬地笑道:“干吗这么看着我?”
“爸,那几年你和那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过一丝愧疚,觉得对不起妈?”
林厚朴低下了头,在女儿面前谈及感情,他如同罪人一般,狼狈地叹气咬牙:“过去的事,别提了,别提了。”
往事不必再提,林稚子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她爽快地往他的手机账号里转了账,然后就上楼回自己房间去了。楼下客厅传来隐隐约约的电视机声,更衬出卧室的安静。林稚子仰面躺在黑暗中,脑海里一直闪现着那个画面,记录仪里,那个打着伞从斑马线上走过的男生,是宫灏,还是灏?如果撞伤的是宫灏,那灏哥哥在哪里?她越想越头疼,越理越乱。这时,外面响起开门声,唐细辛回来了。
林稚子躺在床上没动,听到外面窸窸窣窣,脚步走动,人声隐约,最后,各自回房,归于平静。
客厅的廊灯亮着,唐细辛的卧室灯也亮着。林稚子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手里握紧那张内存卡,站在她的卧室门口,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敲了敲门。
“又怎么了?”唐细辛以为是林厚朴,口气有点儿不耐烦。
“是我。”林稚子声音很小。明明是要去质问她,倒搞得自己像做贼一般。
林稚子进了屋,屋内亮着一盏台灯,唐细辛还没有睡,半靠在床上翻书。唐细辛把腿往里面挪了挪,示意女儿坐。
难得有这样促膝而坐、秉烛夜谈的时光,林稚子坐下来,忽然失去了质问的勇气。
唐细辛先开口:“听你爸爸说,你的香水发布会很成功,祝贺你。这段时间累坏了吧?”
屋里静静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林稚子没有回答,心不在焉地四处张望,看到了一台电脑。这台电脑不常用,放在那里,似乎只是一个摆设。
“电脑,能用吗?”林稚子迟疑了一下,问。
“能啊!要干什么?你电脑坏了?”
林稚子没有回答,径自打开了那台电脑,不动声色地将内存卡插入电脑。屏幕上,出现影影绰绰的画面,唐细辛不明所以,好奇地凑过来看,兴致勃勃地问:“什么啊?是你发布会的视频吗?”
渐渐地,唐细辛的脸色变了,昏暗中,她的脸上露出可怖的表情,不自禁地向后退去,声音是哆嗦的:“这、这是什么?”
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她拉入那段黑暗的记忆中。瓢泼大雨,雨刮器迅速摆动着,雨水不息,激烈地拍打着车窗。天地灰蒙蒙的,视线模糊,不过是下午五六点钟,天色已暗下来,路灯影影绰绰,被虚化在雨影水光里。红灯像一个惆怅人抽烟的红点点,明明灭灭,她明明踩了刹车,不知为何,车却失灵了一般横冲上去,有重物撞上来,飞出数十米远。车停下来了,前挡风玻璃上留下一摊血,却很快被雨水冲刷掉了。
唐细辛打了个寒战,努力佯装镇定,说:“这是什么东西?给我看这个干什么?”
“妈,你真的想不起来了吗?”
唐细辛记得,慌乱之际,她下车查看了一下,发现被撞的那个人已经昏迷,她手足无措,匆匆逃离了现场。她冷静下来后,想起了老黄。老黄在交警队工作,是个内勤,她们从前是邻居,相处得不错。她找到了老黄,痛哭流涕,让老黄帮忙销毁了路段的监控录像。可是,这段影像清晰无比地记录了她肇事逃逸的事实,根据角度,这似乎是车内的行车记录仪。
时隔五年之久,唐细辛悔之晚矣,当日匆忙慌乱,她竟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线索,她的车上当时装有行车记录仪。
“神叨叨的,你在搞什么啊?”唐细辛想,只要咬紧牙关不承认就行了。
“妈,那可是一条人命啊!你怎么可以这样置身事外?”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从哪儿弄了一段装神弄鬼的视频?跟我有什么关系?”唐细辛矢口否认。
“这是什么?”林稚子一伸手,亮出那只小金鱼。
一个小金鱼挂饰在唐细辛眼前晃荡着,她伸手去拿,想一看究竟,却被林稚子又一把收了回去。林稚子用一种忧伤的、失望的眼神望着她,心底的那些暗流涌动终于爆发,语调是激动的:“为什么是你?怎么会是你?”
“不是,不是我。”唐细辛目光躲闪着。
“不是什么?你撞了人,以为他死了,不敢承担责任,就匆忙驾车逃跑了。你自以为聪明,想到了动用关系,托黄阿姨销毁了路段的监控视频,然后低价处理了车,可是却粗心大意,忘记了自己的车上有行车记录仪。你从来没有感到过一丝愧疚吗?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会感到愧疚吗?在异国独眠的夜里,一张斑驳破碎的陌生的脸一次次在梦中浮现。那是一张清秀男生的脸,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与她的女儿一般大,他本该同女儿一样前途似锦,人生有无限可能,而那一刻只能躺在血泊中,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在梦里,她与他对视,那少年的脸忽然幻化为兽,双目长出无数触手,向她伸展,紧紧地缚住了她的脖颈,她无法呼吸,嘶哑地呼救,无数次,她从梦中惊醒。
她曾经感到愧疚万分,可是现在面对女儿的诘问,却忽然释然了。唐细辛冷笑一声,跌坐回自己的床边,语气是冷酷而不屑的:“愧疚?如果说以前还有一丝愧疚,现在则完全没有了。那个人活得好好的,不光活得好,还学会敲诈勒索了。”
这一次,轮到林稚子吃惊了:“你是说……你们,你们谈过了?你知道是谁?他也知道是你?他找过你了?可是,我并没有拿这个给他看。”
唐细辛轻轻地舒了一口气,释然地说:“他昏迷前看到了我,就记住了。我刚来分院,他就注意到了。前几天,他来找我。”
“他,敲诈勒索?他要钱?”林稚子不愿意相信,宫灏看上去不食人间烟火,背地里却是一个伪君子。
唐细辛疲倦地蔑笑了一下,想快点儿结束话题,话锋一转:“其实也没什么,前些天他找到我,说了那件事,我一时被唬住,也就承认了。他说时过境迁,也不想再追究了,只是要我帮他个小忙。”
“什么?”一切都出乎林稚子的意料。
“真的只是一点儿小事,举手之劳。现在一切都解决了,你不要再管了。”说着,唐细辛试探着去拔出内存卡,说,“这个,不要再留着了。”
林稚子迅速侧身,护在电脑前,反手悄悄拔出了内存卡。慌乱之际,她不小心碰到电脑旁的一个小盆栽,“哐当”一声,小盆栽掉在木地板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给我,别闹了。”唐细辛厉声斥责,伸手去抢,林稚子一闪身,几步走到门边,把内存卡紧紧攥在手里:“不行,这个我还不能给你。”
空气中仿佛筑起了一道无形之墙,母女俩各据一方,默默地对峙着。昏暗的灯光折射下,唐细辛的脸隐藏在阴影里,看上去无比陌生,她死死地盯住林稚子,忽然又流露出那种蔑笑:“别傻了,难道你还要为了他把妈妈送进监狱?那个男人不值得。你在为他奔走,他却为了另一个女人,为了一点儿蝇头小利,放弃了他当事人的所有主张和权利,你还瞎操什么心?”
“他,他要你做什么了?”
“医院采购部要采购一批医疗器械,本来是公开招标,院方本打算购买一家国外品牌,他希望,他女朋友能够中标。”唐细辛说得很轻松,看不出任何被敲诈勒索后的为难。
就是那个人见犹怜的苏茉。初见时,她为了订单在包厢与人拼酒,被人意欲轻薄。那是一个有野心的女孩儿。
林稚子同情地望着唐细辛,这个说话漏洞百出、时而柔软、时而坚硬的女人。她最初的质问,变成了体恤和怜悯,于是问道:“这让你很难办吗?”
“没有,就是一句话的事,决策在我。他女友公司的产品,本身也不错。”权力迷人,让唐细辛有了底气。
林稚子垂眸,背靠着门,不知该说什么。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唐细辛的声音柔和下来:“忘了他,他不值得。囡囡,你这么优秀,值得更好的男生来爱。忘了他。”
“我,我不是为了他。”林稚子喃喃地为自己辩解。
“那是为了什么?”
“我只是,只是……”林稚子嚅嗫着,黯然又无奈地说。“我只是,为了我的心。”
林稚子没想到自己竟然能说出这么文艺兮兮的话——她这么想的,就这么说了。她就是为了自己的那颗心,那颗不甘的心,那颗孤独的心,那颗没着没落的心,那颗无处安放的心。
“你的心?”唐细辛听得一头雾水,觉得不认识她似的,有些错愕地看着她。
就在这时,卧室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林厚朴在门外关切地问:“怎么了?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啊?”
林稚子趁机打开门,慌不择路地逃回了自己的卧室。屋里没有开灯,城市的灯火照进来,像失眠人惺忪的眼。她躺在床上,回想着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一切,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在梦里,依然是那样的雨天,灏撑着雨伞,自顾地在前面走着,她叫着他的名字,他充耳不闻;雨水将她淋得湿透,她跟着他走入一片茂密的丛林。雨停了,林木幽深,光影从树冠的缝隙漏下来,四下无人,她四顾茫然,喊着:“灏!”
泪,静静地滑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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