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19 全盘崩毁 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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玥很清楚自己正在作梦。

第一个梦十分熟悉，是大战那时父王自爆魔力的景象，几乎天天伴他直至惊醒的噩梦，只是这次有些不同。

大厅门外传来喧哗敲打，嘶吼与吆喝让人不禁直打冷颤。艾泽犽已经被父王迷昏并放进王座後方的活门板底下，那里是只有每任王者知道的秘密通道，尽头连接着足以塞下十余人的空间，而且一旦关上便只能由内侧开启。

密道门板依旧开敞着，父王正低头凝视艾泽犽昏睡的脸庞，神情近乎破碎。

半晌父王开口了，声音低哑，像是快哭出来一样：「玥。」

「父王？」

「你有能力自保，所以和我一起作战吧，好吗？艾泽……他若出事，我无法原谅自己的－－我们不是说好了？为了保护他，什麽都愿意做，记得吗？」

玥点点头。他很少连自爆前的对话都梦到，通常只会反覆见到父王残缺不全的躯T以及其他屍首，还有父王临前最後的交待……

「可是对不起啊，玥，我只要想到他之後会多伤心就难以忍受，我想永远待在他身边。」

然而，後面的事情没有发生，他看着父王说出和记忆中不同的话，那张脸又是痛苦又是哀伤。

接着父王步入密道紧紧抱着艾泽犽，连头也不回，无论他如何大叫，密道的门还是逐渐关上了，身後大门随即被外头众人撞开。

他望着父王逐步远去的背影，感觉一剑自身後穿透x腔。

第二个梦是大战过後他被逐出王g0ng，阿堺陪他搬到破旧的郊区小屋。那时战後Si伤惨重，四处需要重建，刚得到阶级的阿堺也得从早忙到晚，几乎没再回家过。

他一个人待在家，三餐自理，每次都会多准备一份，然後在下一餐把多余那份吃掉。家里没有娱乐，他主动做着清扫工作，偶尔来看情况的房东婆婆会带些食谱，打扫之余他就研究起食谱，白天就被这些事所塞满。

入夜後，他总是睡不好，有时候会默默掉着泪。

他一直不安，害怕阿堺没回家其实是不想再见到他了，害怕阿堺不要他了。他知道阿堺事情多，可是即使如此，为什麽每次回来的时间只有短短几分钟，又为什麽好几次都在他想说什麽的时候匆匆走了？

然後阿堺终於在某天回来了，任由绷不住情绪的他抱着大哭，不断轻声道歉。

「对不起，玥，这是我最後一次回来了。」

和记忆中的不同，阿堺在片刻後推开了他，他才发现阿堺还牵着一个男孩，是初见时的顗。

「母后是为了生下你才Si的，现在连父王也……我不知道该怎麽继续面对你，对不起，我会暂时和这孩子住g0ng里，他需要人照顾，我也能藉此整理心情。」

他看着阿堺牵着顗转身。

「隔一阵子吧……或许，或许会更久，或者再也……」

接着他开始咳嗽，咳得头昏脑涨，但是阿堺没有回头，阿堺选择把温柔的笑容给了只认识不到半小时的男孩，阿堺看起来b和他在一起时还要轻松自在。

第三个梦有些混沌不明，他全身都在痛，被一只手揪着领口举得老高，他听见西尔埃诺的声音愤怒又痛苦，疯狂得几乎叫人想逃，那些话他总觉得熟悉而又陌生，字字扎人。

他不知道西尔埃诺的父母是那样Si的，他不知道西尔埃诺究竟是怎麽一路走来的，他只是想要保护阿堺而已。

他只是想……只是想抓住自己仅有的东西。

「所以他全都知道？」

「怎麽什麽都不说？」

「居然连自己的哥哥都隐瞒，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他不记得当时周遭是不是有人这麽交头接耳，只记得来自四面八方尖锐的视线，尤其是阿堺不可置信、难受的眼神－－不，应该是失望吧？

他想，果然任何决定都是错的。

第四个梦始於岚尹姐现身在众人眼前，她被土行使困住，只剩一息尚存。他想救人，却连自保也做不到，魔力几乎乾涸得像个废人，又或许根本连废物都称得上是赞美。

为什麽老是在需要的时候没能力帮忙？为什麽要拜托他这种人待在耶里佳身边？

他对她有什麽用处吗？

「你怎麽能破坏我们的约定？」他看见岚尹姐留着血泪，气若游丝地哑声控诉着，「你答应过我的，会把小耶摆第一，会用尽全力保护好她，不是说好了吗？我明明说了……小耶就交给你了，小耶就交给你了啊！我把小耶交给你，你就这麽做的吗！」

小耶就交给你了喔。

他呼x1不了。

那夜磅礡的雨势完全盖过了岚尹姐的声音，但他听得一清二楚，小耶就交给你了，她拚着残余的力气也要亲k0Uj代给他。

但她怎麽就是不明白？他根本担不起，他没有能力做到，就算已经拚尽全力了也－－

「你怎麽对得起我的牺牲？」

他对不起。他从来就对不起岚尹姐的托付。

第五个梦充满了失序的杂乱，时而是对战练习，时而是替草芜去采草药那时的情景，时而是无法喘息的用膳时间，时而是那天阿堺帮他包紮的独处时光。

对话全是一闪而过，只有每张脸孔上的表情异常清晰。

他从来没有停止害怕。

他从来都觉得孤身一人。

他从来就尽是感觉到活着的痛苦。

从出生起似乎就会注定好一个人的命运，正因为一开始就是被丢下的那方，才会总是不被选择的那个吧。他不敢抱怨或哀求，如果这麽做了，也许现在还愿意远远待着的人会一个个离去，到时候真的只会剩下自己了，只有自己了。

他知道父王是为了艾泽犽才牺牲的，艾泽犽也是因为他是能让他回忆与父王点滴的唯一存在才对他呵护备至，如果可能，父王会选择和艾泽犽相守而退位离去。

他知道阿堺是恨他的，是他夺走了他的父王母后，可是阿堺无法真正去憎恨自己的弟弟，所以顗的存在让阿堺有了做自己的机会，所以如果要让阿堺选择，他知道自己不会是第一个选择。

他知道经过这些年的努力耶里佳是信任他的，其他五王是因为她才对他没那麽排斥针对，他每次都很努力赶上她的期望，可是他让她失望的次数愈来愈多了，尤其是这回，肯定叫她失望透顶。

他是不是失去了她的信任？失去了大家对他的信任？是啊，肯定是这样的。他很想变强，很努力想变得更强大，却不断做错选择做错事，到底为什麽呢？为什麽他总是让人失望？

真没用。

好害怕。

他失去待着的资格了吗？

他又要变回孤身一人了吗？

好想哭，可是他连哭的资格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