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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又过两三日。
已是入秋,荒凉边境当中哪里有半分秋意,容得下往来之人趁闲暇时节感叹三两句秋高气爽,更容不得赵梓阳一行人有分毫喘息。
天色未明朗的时辰,困顿至极的李扶安已然靠紧马鞍,将自己捆到马背上去,打算趁不见来敌的节骨眼上暂且歇息一阵,转为赵梓阳端坐车帐前头,继续往北方不见人烟处赶去,当然算不得快,毕竟赵梓阳亦是生生熬过十几日,并未耗费太多力气搁在挥鞭一事上,况且马匹近乎是昼夜不停,难得遇上不见来敌的好时辰,照旧也需令马儿歇过,故而整夜时停时走,倒是也令马匹好生休养过一夜。
而等到渐有昼时景象时,险些也是打起盹来的赵梓阳却是猛然惊醒,再朝周遭望去,车帐后头不足数丈之外,已是足有数十骑尾随而来,当中十余骑也已是挽弓搭箭,已是瞧准眼前车帐,倘若非是天色未明,大抵箭尖早已是射穿车帐。
眼下凭寻常法子唤醒李扶安,大抵已是过迟,未尝迟疑,硬撑起通红两眼的赵梓阳单手拽稳缰绳,使枪杆朝身旁李扶安腰间扫过一枪,擎住缰绳左手力道瞬息尽出,险些将那头时停时走困顿不堪的马儿头颅拽得趔趄,急忙甩动四蹄夺路而去。恰好是受惊,足力使唤得奇猛,仅是赵梓阳左肩运力,引车那头马儿竟是瞬息窜出数步,险之又险错开紧随车帐而来的十余枚箭羽,夺路而逃,饶是身后铁骑脚力更是不俗,但亦是拖延出足足十息的间隙,待到李扶安醒来扯松绳索,掂刀掠阵,凭一人一骑拖住半数铁骑,瞬息杀到一处。
赵梓阳如今境地极差,虽是李扶安惊醒凭一己之力拖延住半数铁骑,但近乎是足有两三日未合眼,由道童处讨要来两枚提神稳念丹药强撑到如今,仍旧精气神奇差,而今单手把持车帐,仅能借单臂孤枪应对身后足足二十位衣甲齐全的大元铁骑,即便后者披甲凭空添过许多分量,但照旧被赶将上来,依如今精气神,身手最少也需弱过两成,负创倒还算事小,倘若车帐当中云仲遭人刀剑,才是最为令赵梓阳忧心的祸事。
一缕刀光瞬息扫落,赵梓阳低身让过,转过枪锋朝后刺去,却是落在空处。
大元当中的铁骑手段高过紫昊铁骑,除却马匹脚力更为强盛之外,大元中人同虎狼打交道极多,单打独斗不弱与人之外,更是学来手相当阴狠狡诈的路数。便是每逢以多逐少时,耐性奇佳,谁人皆不曾贪功冒进,一招不中旋即退去,凭快马缠住,而后两骑交错,再度上前试探,尽是虚招,倘若是刀剑落在实处,就已是实招,一击而退,伺机再起,如此往复之下,除却耗尽前头逃窜之人马匹气力,就是凭数处大小伤势,生生磨死马背之上的敌手,仅仅是这一手缠斗的法子,当年就足令天下军卒皆是胆寒。
接连数回递招不中,赵梓阳眉头深蹙,驱马前行的时节运余光扫过原处李扶安所在,却并未瞧着预料之中后者已是脱困的景象,反倒坠下马去身死铁骑,仅是有两人,当下就晓得这一众手段老辣,擅使毒招的铁骑,非是近十日所遇的伏兵,多半当真是由尸首中爬将出来的骁锐,思量再三,只得是咬牙强撑,时常突然放缓马匹脚步,凭这般当口,手中枪扎穿数人肩头臂膀。
但这一众铁骑分明不属寻常之辈,眼见赵梓阳枪快,并未再度施展方才路数,而是分出数骑来夹住车帐两侧,收起刀枪长槊,反而自马鞍中甩起枚绳索,借赵梓阳应对身后刀枪的时节,朝驮车马儿头上套去,剩余几人纷纷摘弓,倒并未曾令箭羽射向赵梓阳,而是向马匹要害处频递冷箭,不出盏茶功夫,引车马匹侧肋当中,就已是悬起数枚箭羽,血水泼洒,眼见再难强撑上几时。
本非名驹,这头足足劳累过一旬余光景的马儿终究不堪重负,侧肋连中数箭,哪怕是赵梓阳手快使枪锋割去绳索,照旧是被猛力险些拽倒,身形歪倒,前蹄生生被黄沙折去,再难以起身。马匹身死,如此下来即便赵梓阳有托天能耐,照旧无法抽身,莫说车帐当中还有位师弟,不得不拄枪而立,眼前二十余骑缓缓围绕而来,却皆是侧过马腹,数人挽弓,其余几人掂绳索环绕周遭,其余皆尽将刀剑平举,长槊前指,默默朝正当中赵梓阳一人围拢。
纵使是倦意深重,赵梓阳也仍旧知晓那近乎手腕粗细的绳索,油浸火烧过后相当硬朗,饶是手头这杆枪枪锋迎上,亦需运力,倘若是着道,靠这由打大元而来的良马脚力,怕是能生生拖行至死,加之尚有数人掂强弓等候,内气不动仅仅使枪招对敌,当真算不得轻松两字。
此二十余骑并无开口的端倪,从始至终稳稳盯住赵梓阳手中枪与那方破烂车帐,漠然朝前逼去,马匹依旧是侧向。
出南公山以来,赵梓阳不曾去过大元,更是少有瞧见铁骑军阵,不过眼下亦是能揣测出个大概来,马匹侧向,只怕施展的依旧是虚招,以周遭清一色大元良马的脚力,纵使是上前出招被自己盯住,照旧也可借马儿极快脚步脱身,先一步射马,后一步耗人劲力,这股铁骑的能耐与行事路数,着实难对付。
也正是赵梓阳念头流转的时节,箭羽先至,周遭数骑先箭羽离弦前就已是齐齐前冲,刀枪长槊尽逼。
拄长枪的年轻人先行扫枪溅出无数飞沙遮挡箭羽,而后躬身绷劲,狠狠踹到身前马腹处,借力让出紧随而来刀枪,团身坐到吃痛马背去,瞬息抽出身前人腰间短刀扎入咽喉,挪尸首抵住两柄长槊锋尖,顺势抄枪压下一杆长槊,蹬马背落地顺着长槊来势一路拧枪,扫落那人持长槊右手,齐根断去,不过腾挪时节,依旧被冷箭贯入肩头,连退数步,左手挽槊,右手拄枪,深深吐出口长气。来回之间就能窥见这数十铁骑本事高低,赵梓阳也只得退而再退,仅是方才交错,负创比起往常就要深出不少,前十日中凭一口气接连杀人数位并不在话下,而今就算使这等搏命般的路数迎敌,占着了便宜,不过也未曾占住便宜。
毕竟大元而来的铁骑似无穷尽,而赵梓阳李扶安却只有两人,纵使加上道童,时日再久,只恐生出不测来。
铁骑亦是震动与赵梓阳这等堪称干脆利落杀伐劲重的路数,非是寻常江湖人可比,不是在刀尖火海里走上无数回的江湖人,哪里能使出这等虽是涉险却又合乎清理的章法应对铁骑,纷纷催马退后几步。
不远处有目力上佳之人朝李扶安方向看去,见不曾折损几人,这才是放下心来,对领头之人比划两度手势,示意无需记挂心上。
“少侠的枪快,可惜如今尚无马匹可用,要是我等使下作手段拖延,恐怕那位身陷重围当中的汉子,撑不了多少光景,明知道是死局,何必豁出性命来,府主只需几位离大元远些,勿要插手,好像不论如何,都不算什么过火的言语。”
为首披甲军卒腰悬双戟,从方才就未曾出手,始终打量赵梓阳枪招,而今终于是提马向前几步停在赵梓阳十丈之外,淡然抬头道来。
赵梓阳横槊,将枪戳进黄沙当中,冷哂不已。
“方才不曾上前,始终站在众人后头,多半是先行揣测一番本事,而今上前,大抵是觉得在下本事不济,打算出手尝试,既然如此耗费口舌作甚。”
蓬头垢面嘴角干裂的年轻人使槊锋指点眼前人,“不妨上前一试,瞧瞧谁人身手高些?”
话音未落的时节,那腰悬双戟的莽撞汉子就已催马上前,连人带马,算上满身铁甲,倒当真是有千斤力道,瞬息压至赵梓阳身前,那马儿竟也是张口朝赵梓阳咬去,前蹄抬起近一人高矮,打算生生踏裂赵梓阳头颅。
刹那之间,那头良驹一对后足尽断,再难撑住身形,倒伏到黄沙当中,未曾动枪,赵梓阳仅借长槊就已是拦下莽汉双戟压顶,身形电转,欺身上前,将右手枪杆接连震过数震,饶是这莽汉浑身鳞甲护身,经此足够能甩弯枪杆的数震之下,照旧是吐血不止,连人带马一并栽倒下来,强撑不倒,却分明是稳稳被赵梓阳一枪一槊按下头去,如何都难有取胜的景象。
赵梓阳此番出招,周遭铁骑无人瞧清,这位分明相距近半丈的年轻少侠,究竟是如何瞬息错身至马匹后蹄处的,更是不晓得分明枪槊未动,又怎能硬生断去马匹一对后蹄,连几位射术高明的汉子挽弓拽至满月,都是很有些投鼠忌器。
“仅论快慢,兴许除却师父与大师兄之外,山间无人能快过我。”
“你们大元耗费无数心力要找的云仲,步法还是同我这师兄处学的,跟老子斗,还真是不够格。”
浮沙褪去,长槊洞穿莽汉肩头,枪头直抵喉咙,赵梓阳却是那等相当不厚道的性情,抬脚踩到莽汉胸膛上,四下端详,笑意却是越发凌厉狰狞,尤其像是挣开金锁远遁人间的恶伥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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