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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后一路辛劳并不必说,道童李福顺胸中总积攒着口恶气不出,差点把那柄马鞭抽断,倘如不是那头杂毛夯货实在忍无可忍,含怒之下险些踢翻车帐,撂挑子不干,怕是李福贵还迟迟没觉察到动了好大的嗔念,如梦初醒时,那头夯货已是挣脱拴车绳索,抬起碗口粗细前蹄,要朝这下手不知轻重的道童盖去,幸亏是云仲现今说话还算管用,那头通体愈发神俊外显的马儿,方才摇头摆尾,悻悻退到一边去,可死活都不愿牵车帐,只是跟随车帐东跑西颠。
三日长短,三人已离了青泥口,不知不觉已出瓦关地域,有个三五日,就能瞧见紫昊边关以西景色。李福顺一路近乎无停留,渴饿时辰用些水粮,劳累时就没甚好气,踢醒正调养经络的云仲,稍稍歇息片刻,再去牵起缰绳,挥鞭西进,并未有多少耽搁,又有这头脚力愈强的夯货帮扶,赶路奇快。
多年奔波下,云仲自不会因此般颠簸有什么不适,除却经络空空荡荡,需缓缓温养外,全然对奔行如飞招至的车马晃动,未有什么不爽,道童心窝死死憋着口火气,同样不曾觉得不妥。唯独是苦了步映清与其坐骑,一位乃是才由山中潜心修行,入江湖不久的女子,说不上立身在三境的修行高手,有什么娇弱,可终归是没受过这般苦头,终日只觉腰腹酸胀,尤其过山石杂乱地界时,连脖颈
都是咯嘣响动,僵直得紧,不过又担忧云仲此战过后可否抱恙,于是强忍不曾出言。
至于那头脚力寻常的马匹,三日之间,眼见得消瘦了足有一圈,折腾得连眼眸都黯淡下来,遭那头杂毛夯货拖得鬃毛凌乱,偶有停歇的空隙,只顾喘气,乃至掩埋到深重积雪里的草根,都塞到嘴里,狼狈得很。
不过云仲现如今倒是无暇管顾,青泥口死斗中,其实不单单得了重阳境与苦露玄桥剑气两样好处,丹火雷滚动全身时,丹田其中沉寂不晓得多久的秋湖,却是被丹火雷浩大骇人的声势,再度激起,眼下摇头摆尾活泛得很,倒是因祸得福,八成是这口剑神意难得受如此庞大雄厚的内气填补了空缺,收纳起丹火雷中足有四五成磅礴伟力,与无穷神妙,内窥丹田时,只觉烟霞隐生,对比起从前那等荒凉残旧,处处屋漏凋敝的惨淡景象,不晓得要强出多少。
令云仲总觉心头不安宁处在于,秋湖剑神意,是那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剑客遗留,初见四君时,就隐约之间能猜测出那位绝艳之才的剑客,多半身死道灭,估摸是身死前夕,把自身佩剑一分为二,一道神意,一道乃是剑胎,剑胎不知所踪,唯有这么道形似剑气的神意,被纳入己身丹田当中。
然而多年之间秋湖常居丹田以内,近乎是从初境到云仲眼下跻身三境,丹田扩一分,秋湖剑神意就随
…。。
之壮大一分,颇有些一损俱损,唇齿相依的意味。
修行道中人,尤以丹田与浑身经络为重,秋湖剑神意稳稳当当占据丹田,不见得就是什么好事,更何况屡次三番遇险,丹田似是与这枚秋湖神意牢牢捆束到一起去,难免不会引人遐思,今时秋湖,有鸠占鹊巢之感。
对此云仲只是浅尝辄止,并未细究,毕竟是求证不得,反而徒添困扰,倒不如将心思放于才得来不久的这两道剑气上。
苦露玄桥这两剑,早在先前出剑对敌时,千钧一发不容琢磨体悟,眼前倒好容易有些闲暇,因此除却温养经络安心歇息之外,云仲就将大多心思都沉浸在这两道怎么看都相当怪模怪样的剑气上,车帐颠簸浑然不觉,反而是身心皆是安安稳稳,浸没到玄妙境地,终究是历三日苦思冥想钻研过后,觉察出一丝异样。
玄桥苦露两剑,并不如寻常剑气,修剑同样是上了年头,云仲对于剑气自是相当熟悉,自是晓得寻常修剑者,从周身催发而出的剑气,只需心意稍动,就可随心运转,顺遂心意,而最是能伤敌御敌,而这两道剑气除却心意流转之外,尚需将满身念头尽皆注入其中,因此除却费力掌控玄桥苦露之外,再不能分神半点,莫说再递递出什么三两道像样大阵,动用阵道上的修为,甚至连琐碎剑气都似无根浮萍,断线纸鸢,半点神念都不可动用,需尽
数系在玄桥苦露上。
这一日,云仲难得从自省悟剑中拔出心神,慢吞吞起身来,撩起这架离散架不远,本就寒酸的车帐悬帘,向外头看去。
李福顺驾车功夫本应当稍稍逊色,好在是经这三日狂奔过后,磨练得初见成效,虽说是云仲那头坐骑暂且撂挑子不干,自顾自奔向前头撒欢,马车不似前几日那般快,依然能从马车壁窗处,窥见车外滚动飞驰不停,汹涌倒伏的连片北地雪浪,银装蜡塑流转铺开,旷野无边,而不见雪披尽头。
就是这么个顶顶容易的举动,苏醒过来的步映清,却是险些扑倒正披衣凝神观景的云仲,好在是养精蓄锐三日,比前阵子好些,躲闪之下,到底是没让步映清顺遂心意,可是旋即回神,见后者面皮挂泪,还是迟疑片刻抬手拍拍女子脑门,“瞎想个屁,歇息几日罢了,又不是死在车马中,盼点好。”
步映清伤得同样极重,不过比起伤及寿数,自行断去修为的云仲,怎么都要强些,一路上云仲除却有时苏醒之外,大多都是闭目不语,吓得这位憋不住心思的女子,三番五次想凑上前来问问状况,不晓得如何忍了这三日,瞧见云仲总算是苏醒,瞧面色也比前几日红润,没留神绷住泪眼,遭云仲戳破,没好气在云仲肩头打了两拳,嗔怪道,“还不是你那师弟驾车像是入了魔怔,外头风大吹迷了眼。”
…。。
良久没什
么动静,只顾闷头驾车的李福顺,此刻同样扭过头来,见云仲总算是安稳坐起身来,起码瞧着并无大碍,从鼻孔里头哼哼两声,继续催马奔行,只是比原本放缓不少。
死生事不关乎己身时,世人往往将其轻轻挂在嘴边,道上三言两语一笑而过,转而落在自身,就又不是那么一回事,年纪浅如李福顺,性情不让男儿郎的步映清,生死之际走过几个来回,同阎王爷都有两三文钱交情的云仲,于这场死生事后,别无例外都是长出一口气,数位三境联手设杀局此事,其中艰辛,怎止欲语忘言四字。
过瓦关几十里,就是当下在紫昊朝堂里风头不小的那位任轻乾家宅,比起那座在青泥口以南的官衙,气派了不止一座颐章京城的酒楼。
是琼楼玉宇,白玉抠掉两截,或是自屋舍处敲来几截裹彩釉的瓦片,能令寻常百姓躺到家中,踏踏实实享几年衣食无忧,不需奔忙的神仙日子,时常自府宅处袅娜进出的女子,当属是北地少寻,面庞既有那等北地女子英气,腰腹收得极窄,肩头端直,腿脚伶俐得紧,没准都能开得些硬弓,骑得马匹,亦不失南境女子的眉眼松软,春风吹池水,颦笑间留有两分娇憨,纵是那等不解风情,眼光相当俗气的,单是瞧见每位女子怀抱其中颤颤巍巍两只肥兔,怎么都要看直了两眼。
而任轻乾的府邸,怎会是寻常人敢
进的,更不必说是从其府邸里走出的女子,有时竟还有俊秀少年,但凡是经这么一进一出,地位身份,同往日判若云泥,且不说是在整座边关外横着走路,最不济身在瓦关青泥口内,不消两三年,就能自个儿置办下数座大宅。
任轻乾乃是何等官位,那是身在紫昊皇城都有呼风唤雨本事的大员,今远出关外,是寻常人想不到的富贵难言。
一行三人才在这座府邸外不远处的城中停歇,不过一盏茶时辰,就有小厮打扮模样能称俊俏的仆从前来相请。
起初云仲李福顺两人不以为然,直到打尖客栈里头掌柜好心提醒,才晓得这位行走时节总能看出毛骨悚然媚态的小厮,乃是任大人府内最是当宠的陪侍,从来没见过这位出门相请,虽说是不好听,但分明任轻乾却是相当看重三人,才乐意请这位小厮登门。
而在这小厮带三人踏出客栈大门时,街道上早已是干干净净,唯有数十骑分列两旁,甲胄不离身,齐齐抱拳,引得空旷街心震响。
“这位任大人有趣,不做表面文章的人不少,不拘泥世间眼光,全以自己所好拿定主意的,更不多见,单冲这数十骑的派头,见上一见,应该不打紧。”
媚态男子掩口轻笑,回身相当软腻地行礼,险些要将面皮贴到云仲胸前,“少侠说得不差,咱家老爷,可从来都是位懂得意趣的大员,非是什么俗人,少侠
可携刀剑入府,但府内人人往来常驻景色,还是莫要同外人讲说,不然小人可是要受好顿皮肉之苦。”
步映清李福顺何曾见过这等场面,只觉浑身不自在,更是因这位小厮阴柔至极,甚至相当甜糯的声调,不由得浑身抖了三抖。反观云仲,竟是神色如常,同那位很是殷勤小厮一言一语,相谈甚欢,于是对望两眼,顾不得彼此眼中轻巧,便快步从两旁骑甲处穿行而过。
早在驾车时节,李福顺同步映清皆是察觉出总有数骑不远不近跟上车帐,或是在前或是在后,但迟迟不曾出手,亦不曾拦路,与其说是追踪寻迹,倒不如说是护卫四周,道童也压根不曾戳破,只是匆匆一瞥之间,像极这任大人府上的骑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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