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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本该休息的众人,都齐聚大堂。

军医张大夫正坐在堂下给程玉关把脉,被惊动的四皇子端坐上首,林荆和赵成分列两侧。

下边儿,还站着陈嬷嬷,晴绿,驿站仆妇,车夫马有良。

闹到前院儿来这么大动静,上岭驿站的驿丞驿卒也缩在门口,等心惊胆战的待上首的四皇子发落。

毕竟,这其中也牵扯到了本驿站的仆妇,他们又哪能置身事外。

上首的四皇子面无表情,刮着手中的茶盏,一下一下的,让人心里没底。

“殿下,您是五皇子四哥,咱们府里跟五皇子有婚约,二小姐从小跟五皇子青梅竹马,老奴也是二小姐身边伺候的,说起来,咱们都是一家人,所谓家丑不外扬,在您面前,老奴也不遮掩了。大小姐自小在祖地程家村长大,行事莽撞,无规无矩,惊动了殿下,奴婢代大小姐跟四殿下赔罪,待回府之后,夫人和二小姐定然会给您一个交代。”

陈嬷嬷一番话,说的林荆和赵成都瞪大眼睛,暗自钦佩的看向她。

陈嬷嬷见状,也暗自得意,背挺的直了些,直视四皇子,似乎有恃无恐。

四皇子一下一下的刮茶盏,一言不发。

堂上静静的,程玉关连呼吸都放轻了。

“这只手。”

张大夫却神情自若,让程玉关换一只手把脉。

“哦。”

程玉关闻言,连忙换上另一只胳膊。

这下,张大夫没有像刚才那般细细琢磨,只搭上手腕儿片刻,便收回手。

“你这是近来饮食不周,脾胃失和,再加上多日无法安寝,伤了神,所以才会轻易被外邪所侵。我给你开副安神药,今晚喝了,闷头睡上一夜,明儿就好了。”

张大夫边开药方,边说到。

程玉关闻言,松了口气,“多谢张大夫。”

张大夫须发花白,神色淡然,一身浅色道袍,举止间放松自在,此刻堂上众人都绷着心神,偏他不紧不慢。一股子世外高人的气派,程玉关被他说没有大碍,心中也着实松了一口气。

张大夫药方写就,陈嬷嬷一个眼神,晴绿就要上前接过,却被张大夫躲过,给了一旁上前的护卫。

“张大夫…”晴绿小声嗫嚅,“我是夫人给大小姐指派的丫鬟,您把药方给我就行,我一会儿去给大小姐熬药。”

张大夫仿佛没有听见,“都是些常见的药,大火三碗熬成一碗,就端过来给程小姐。”

晴绿被人忽视,委屈的又躲回陈嬷嬷身后。

陈嬷嬷恨铁不成钢的瞪了晴绿一眼,又看向张大夫,“您说大小姐没有大碍,那咱们就放心了。这熬药的粗活儿,就交给晴绿吧。晴绿,还不快追上去给大小姐熬药。”

陈嬷嬷话音落下,堂上跳动的烛火噼啪响了一声,吓了晴绿一跳。

她看了看四周,堂屋幽深,四皇子的护卫分列两侧,隐在暗处,肃穆守卫,让堂上无端多了一丝紧张的气氛。

她看向护卫消失的大门口处,那里黑漆漆的,仿佛怪兽巨口,让人感觉压抑,莫名有些抬不动腿。

见晴绿小鸡子似的被唬住不中用的样子,陈嬷嬷又用“铁指”使劲儿点了点晴绿,“你是侯府的下人,伺候夫人的,眼下夫人不在,谁还能动私刑处置你不成?你怕什么?”

说着,陈嬷嬷瞟了一眼程玉关,又余光看了一眼沉默的四皇子,“大小姐打骂你,便是你没错也要受着,待回府,自有夫人给你做主。这会儿大小姐那里要熬药,你是夫人指派过来伺候大小姐的,你不去熬药还要麻烦别人吗?快去!”

晴绿被陈嬷嬷点的头昏,下意识就要下去熬药,走到堂屋门口却被护卫拦住。

“嬷嬷?”

晴绿回头,找陈嬷嬷拿主意。

陈嬷嬷见状,看向上首的四皇子,“殿下,这是咱们侯府的家事,您便是尊为皇子,也不好随意插手吧?”

“聒噪!”

四皇子嘴里吐出两个字,赵成下一秒便上前,一巴掌下去,将陈嬷嬷刮倒在地。

陈嬷嬷惨叫一声,张口显出满嘴的鲜血,甚至还吐出两颗大牙。

“殿下,您这是做什么?老奴在程侯府几辈子的老脸,便是侯爷也从没动过咱们一根手指…”

凄厉的申诉没有说完,赵成下一巴掌紧随而下。

“啪!”

响亮的耳光声,听得人跟着耳根子疼。

陈嬷嬷终于闭嘴了,眼中第一次出现害怕,捂着肿起来的侧脸不敢再说话。

晴绿此时站在门口,早在赵成打第一下的时候便缩到门边,生怕别人注意。陈嬷嬷那里,这会儿她可不敢过去。

“身为下人,就要好好服侍主子。如今程小姐饮食不周,无法安寝,便是你们失职。这么没用,还敢再众人面前聒噪,怎么,你们要骑到主子头上?你们这等背主恶仆,我出手教训,便是程侯也不敢替你们分辨。”

一番话,说的陈嬷嬷晴绿等三人缩着脖子,无从辩驳。

接着,四皇子淡漠的目光看向程玉关。

“你是他们几个的主子,如今却要我出手替你处置,算是你欠本殿下一个人情。本殿下今儿个帮人帮到底,你来说,他们几个怎么处置?”

程玉关哪里知道怎么处置下人?她两辈子也没用过下人,更不是程玉楼那般,从小金尊玉贵,规矩教养长大的,自然对教训仆妇没有经验。

她刚才气急了,能打这几个一顿,这会儿,四殿下问起来,程玉关只能想到让她们给自己道歉。

做错事不就该道歉吗?

“让她们给我赔罪道歉吧。”

程玉关有些没底气的说到。

那仆妇还有晴绿两个闻言,眼睛一亮,立马扑在程玉关脚下,磕头赔罪。

“大小姐,我有眼无珠,得罪您了。都是那老虔婆,给我拿了银子让我关您一会儿。至于她打什么恶毒主意,我通通不知道。我就是在这驿站打杂为奴,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动咱们驿站的客人哪,小姐。您明察秋毫,就饶了我吧!”

仆妇再也没有刚才初见时那老实木纳的模样,此刻磕头赔罪时,嘴巴利落的很,句句都是别人的错,自己无辜。

晴绿也是如此,跪在程玉关面前,看着程玉关,“大小姐,奴婢年纪小,不懂事,都是听陈嬷嬷吩咐做事,从来不敢自专。如今张大夫说您没有大碍,奴婢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您刚才踢奴婢两脚,奴婢没有丝毫怨言,只求大小姐宽恕。”

程玉关看着两个人如今的可怜模样,下意识看向上首的四皇子。

“轻了。她们嘴上赔罪,你就能出了心中那口气?”

四皇子道。

程玉关摇头。

她想不到怎么处置他们,但是刚才见识了两人的狰狞面目,面前这两人嘴上轻飘飘的道歉赔罪,心里指不定怎么想,她也不甘心就这么抬手,轻轻放过。

面对四皇子的目光,程玉关想到电视剧中的方法,“一人三十大板?”

仆妇和晴绿两个人骇然,不再装模作样的赔罪,而是眼泪鼻涕齐出,不断磕头赔罪。

四皇子摇了摇头,“重了。一个普通男子,打了三十大板尚有性命之危,她们虽然有罪,却罪不至死。”

刚才视四皇子如阎罗的两人,瞬间对四皇子改观,看着程玉关,“大小姐,四皇子说得对,奴婢等弱女子,承受不起这三十大板啊!”

“那就十板子!”

程玉关捶手,看着四皇子拍板儿道。

四皇子点头,下巴轻点,顿时便有护卫上前,将两人拖了出去,板子声惨叫声顿时从屋外响起。

四皇子却恍若未闻,将目光看向一旁的车夫。

车夫本就脸色苍白,此时,察觉到四皇子的目光,顿时双腿一软,跪在地上,一言不发,仿佛俯首认错一般。

程玉关这会儿心里有了些想法,抬头看向四皇子,“这车夫虽不说话,心里狠毒着呢。那就二十大板?”

四皇子听了,却摇头,“这等心狠的,你要么就不理会,要理会,就要让他无力还手。否则这一路上,他心中记恨,你还能千防万防吗?”

程玉关了然,“那您说呢?”

四皇子点点下巴,“我就再帮你一次。来人,把这车夫锁了,跟那几个冒牌儿的山匪关在一起,等进京之后再行查处。”

车夫这会儿也不装模作样了,眼中骇然的看向四皇子,随即看向程玉关,“大小姐,奴才家里还有妻儿,您手下留情啊!奴才愿承受三十大板,让您出气!”

程玉关摇头,“别跟我说。在马车上,我多少次叫你停车,自始至终,你就没将我放在眼里,这会儿也不要跟我求饶。”

转眼间,车夫被护卫拖了下去。

陈嬷嬷此刻趴在地上,眼神中的狠已经变成了恐惧。

四皇子下巴点了点这老奴,干脆道,“这等恃宠生娇,把自己凌驾主子之上的刁奴,按理说立刻打死也不为过。但是她终究是侯夫人的手下,便将她的错处签字画押,绑起来,到时候一并交给侯夫人处置。”

程玉关拍手,“殿下高明!”

四皇子摇头,让驿站管事出面,写了一张认罪书,递到陈嬷嬷面前,又给陈嬷嬷出示印泥。

陈嬷嬷眼睛四看,这大堂之上,除了大小姐,就是四皇子的人。

她这一路来,巴结林护卫,却始终不得其法,只眼见大小姐跟四皇子几个手下日渐熟络。

眼下无人能给自己求情,陈嬷嬷也干脆的在认罪书上签字画押。

这上面,写的都是她的失职放肆之处,有了这东西,便是回府,夫人也无话可说。

说不得为了颜面,夫人还要从重处罚自己。

想到这里,陈嬷嬷一路以来端着的精气神儿瞬间散架,被护卫拖着,犹如死狗一般拖下去。

程玉关此时虽然还有些发烧,但是经过四皇子这边儿有理有据的处置下人的一场好戏,她的精气神儿又上来了,眼睛亮亮的看着四皇子,起身道谢。

“多谢四皇子出手相助。”

四皇子端坐上首,懒洋洋的摆摆手,“我可不是发善心。刚才说了,你欠我人情。我替你出手一次,又指点你处置下人,这两个,你以后可是要还的。”

程玉关使劲儿点头,“自然要还。您的好我都记心里了,以后但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您尽管说话!”

看程玉关裹着披风,眼睛因发烧水润润的,脸颊也红通通的,一脸的天真,四皇子端起茶盏,挡住翘起的嘴角。

一旁,林荆和赵成对视一眼,颇有些同情的看向无知无觉的程玉关。

这人情难还,四殿下的人情,更是难还。程大小姐这会儿答应的痛快,到底还是太单纯了。

两人心下为程大小姐默哀,不过,他们到底是四皇子的人,自然也不会拆自家主子的台。

大堂上,又安静下来。

程玉关坐在一侧,等自己的药,四皇子静静的端坐上首喝茶。

“今日,我教你一场,你可领受到什么道理没有?”

冷不丁的,四皇子说话,打破了堂上的安静。

程玉关也乐得多说说话。

她上辈子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儿,从小是个乖乖女,一路刻苦读书,考学,上班。

若说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她越长大,越沉默。

父母都说她越发孤僻了,但是她只是遵从自己的本心,不想去应付一些无聊的人,说一些无意义的车轱辘话。

穿越而来,还是胎生。

程玉关一睁眼,就经历了生母的大出血,那一夜的兵荒马乱,阴谋诡计让她应接不暇。

紧接着她便被奶嬷嬷抱着来到祖宅,在程家村这个相对单纯封闭的环境长大,被族长一家视为女儿。

在这个没有路引,无法出门的古代,程玉关几乎以为自己就要在程家村安稳终老。

没想到,早就将她抛之脑后的外祖父一家得胜还朝,她这个小透明重新有了价值,她便被陈嬷嬷几个带出程家村。

程玉关的亲生父亲,侯爷的命令,族长也无法强行留下她,就这样,在单纯环境生活了两辈子的程玉关,就要上京,面对前所未有的复杂局面。

冷漠的父亲,暗中算计的继母,等着夺她福荫的继妹兄弟,还有十多年未曾谋面的外祖父一家。

甚至,还有如陈嬷嬷一般冲锋在前,替主子冲锋陷阵的下人。

想到自己进了侯府,孤立无援,身边都是别人的眼线和手下,若真的有人要自己性命,一杯水她都不能随意喝。

这种四面楚歌,步步为营的日子,程玉关这个从没有经历过的女孩儿,不仅仅是焦虑恐惧这么简单。

出生时的兵荒马乱,阴谋权衡仿佛又重新要在她的生活中上演。

程玉关还没有做好准备,就被陈嬷嬷三人好好给自己上了一课。

不用侯爷侯夫人,更不用女主阴谋算计,就三个下人,就险些让她失了半条命!

这会儿,面对四皇子的考教,程玉关心里自然不吐不快。

这是她这短短半个月,总结的经验想法,她迫不及待跟一个“陌生人”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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