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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大小姐不要冲动!”

衙役的惨叫呼嚎终于让赵巡检变了脸色。

“今日是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这样,今儿这事儿就当没有发生,您放了老张,我们放您出去,咱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今儿咱们认栽了,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便是!”

赵巡检开出条件。

桐城虽是小地方,却也是交通要道。上有知县,下有县丞县尉,还有水军守备,不是他赵义能一手遮天的地方。

本以为一个女子,吓唬吓唬做成铁案,手到擒来,没想到今儿失算,竟然碰到铁板。

为今之计,赵义只能认栽,息事宁人。只求这件事情不会闹大。

程玉关却笑着摇了摇头,“赵巡检真是好大的官威,我一个女子,被你深夜传唤,不但罗织罪名,还要强迫我签字画押。怎么,一句井水不犯河水,就算是了了?这世上,有这么容易的事儿吗?”

赵义皱眉,“你要如何?”

边说话,赵义边给手底下使眼色。

程玉关却没有回答,反而退了一步,“蹲下!”

手上用力,扭着老衙役蹲下,将那份早就准备好,让程玉关签字画押的“口供”捡起来,程玉关一目十行的扫过,这才收起来。

东西被程玉关塞到袖笼,赵义脸色更加难看。

今儿的质询,只不过是走个过场,这份“口供”,是他早就准备好的。甚至为了少一个人知道这件事,还是他亲自写的。眼下被程玉关拿住,就等于拿住了他的把柄,赵义自然心下发狠。

“我就不信你敢在衙门杀人!上!”

赵义吩咐另外两个衙役。

两个衙役对视一眼,他们是赵义心腹,吃赵义的喝赵义的,这会儿自然也要听赵义的。

两个人拔了刀,叫喊着冲上来,老衙役见状,早就惨叫出声。可惜这会儿没人管他死活。

程玉关的确没有杀人,她用刀柄将老衙役拍晕,把刀扬出去,顶住前面劈来的刀。

衙役的刀都是宽厚的牛尾刀,面前两个刀斜劈过来,显然不是要命,而是要在程玉关身上劈出几刀伤口,从而让她没有反抗之力。

“滋啦”的声音,是刀刀相撞令人齿寒的金属碰撞之声。

旁边的赵义听见这嘶哑的声音,都忍不住咬紧后槽牙。

程玉关却眼也不眨。

曾经,程玉关也是一个杀鸡都不敢的小女孩儿。

但是在并州,在程家村,她见多了时人的野蛮。平民百姓,为了争地争水,是真的野蛮的拳拳到肉,刀刀见骨,不然就会被欺负。

她刚会走那年,就亲眼见过,乡邻争水,一个人用菜刀,劈到另一个人的脑袋上,血浆蹦出来,她做了许久的噩梦。

再加上她跟奶嬷嬷相依为命,想要背地里不被欺负,就得豁的出去。而且她从小就活在早逝的阴影之中,向来信奉实力的程玉关,自然从小就跟在堂兄身后习武。

他们一天练四个时辰,她也要练四哥时辰,他们要去山里打野猪,程玉关也要去。

当她满脸是血的砍倒一头野猪,才最终被族长一家接受。

这世上,她拥有的一切,都不是凭空而来的。

连父母之爱都有前提,她这个什么都没有的人,想要改变什么,又如何能不拼命呢?

两个衙役见程玉关挥刀而上。

衙役都是用刀的油子。他们用刀都是偏着来,会片伤人,却不会杀人。

程玉关的刀却直挺挺劈下来,这力道若是挨着,运气好是断胳膊,运气不好小命直接交代。

都说莽撞人无人敢惹,程玉关用刀在两个衙役看起来,可不就是没有分寸的莽撞人吗?

狭路相逢勇者胜。程玉关这股狠劲儿,成功让两个衙役收刀往一旁躲了躲。

程玉关也顺势冲过去,将刀背狠狠拍在两人脑后,两人捂着脑袋晕倒在地。

赵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个照面,自己的人就都倒了。

“大小姐慎重!”

赵义惊呼!

“不至于,何至于此!都是曹世友让我吓唬吓唬程大小姐,我本没打算对大小姐做什么,真的!牢房都是单独收拾了一间,没别的目的,程大小姐!”

赵义脸色惊惶的看着程玉关喊道。

“就是给刘公子出口气!他承诺事成之后,让曹教谕提议我接替知县之位,真的,大小姐,没有别的了,您若是要揭发曹世友和刘则明,我站出来替你作证!”

赵义腿窝一软,跪倒在地,举着手指保证道。

程玉关将刀背点在赵义的肩头,见他缩着脖子不敢看刀尖儿,也不敢躲,这才开口,“为何选在今夜?”

赵义巴拉巴拉,脱口将计划说出来,“是曹世友让的。他说前儿程琅程公子出城,又有流匪的消息把守备大人也钓走了。您身边孤立无援,只要今天晚上坐实了程家确实有污点,知县大人也不会说什么。毕竟这些日子,荆州水匪猖狂,已经惊动朝廷,能拿住程家,知县大人那里也有了借口算是功劳一件。”

赵义话音刚落,刑房门外,有动静传来。

程玉关转到赵义身后,压着赵义往外看。

老衙役到程家铺子拿人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那会儿人们睡意深重,头脑昏沉,正是质询盘问的好时候。

到了现在,不知过去了多久,程玉关往外面看,只见来时那浓的化不开的夜色,这会儿透出亮来,从黑色变成了深蓝色。

刑房门被打开,有衙役拱卫着一个身穿深青色官服,头戴乌纱帽的知县,穿戴整齐,出现在门口。

“这是什么情况?程小姐,赵巡检,谁来给本官一个解释!”

于知县威严的目光在刑房大堂之上扫视,最终落在程玉关和赵义身上。

见到知县大人,赵义仿佛得救一般,飞快的跑到于知县面前。

“程玉关彪悍,她藐视公堂,…”

程玉关将袖笼处的“口供”拿出来,甩了一下,展开。

赵义吞了吞口水,语气一转,“那老匹夫竟然设计陷害程小姐,好在程小姐心明眼亮,观察入微,最后关头发现了那老匹夫的诡计,这才发生冲突。不过幸好程小姐身手敏捷,没什么大碍,那老匹夫刚才急火攻心晕过去了,不碍事的。知县,那衙役是我的人,这次出了纰漏,是下官失职,下官定然会深刻检讨,以后绝对唯您马首是瞻,以后有事,必要请示过您,再做决定!”

跟着衙役进来的几个程家人,听着赵巡检的话有些不明所以,但是看见自家小姐无碍,便没有多说什么,只来到程玉关身后。

衙役们将堂上倒下的三个衙役查看一番,见无大碍,便将人拖了下去,当然,还有那个一直一脸惊恐的“流匪”。

转眼间,场上收拾干净,光线也变得明朗起来。

知县将程玉关递来的“口供”扫过一眼,再结合赵巡检“投诚”的话,几乎立刻就猜到发生了什么。

沉默片刻,只见于知县把“口供”塞进袖笼,沉稳的脸庞上浮现笑意,他冲着程玉关拱手,“程小姐受惊了,快回去休息吧。这县衙之内的事儿,过后,我定然会给程小姐一个交代!”

“小姐?”

小五和流云扶着程玉关,看她脸色。

“走吧,回家,一会儿铺子还要开门。可别让四邻误会了我们,真的沾上了官司。”

程玉关早就把刀扔了,这会儿左右拍拍袖子,整理一下,便拱手一礼,准备回铺子。

走到门口时,衙役在于知县的示意下让开。

就这样,折腾了半夜,程玉关带着族亲和丫鬟,在四邻惊疑好奇的目光下,亲自打开门板,开门营业。

程家的石材铺子是她和程家的根,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影响铺子。

“小姐,那于知县平日里跟三公子称兄道弟,这会儿却摆足了架子,咱们去请他给给小姐解围的时候,他慢踏踏的,又要穿戴整齐,又要纠结人手,耽误了不少时间,我真想把他踢一边儿去,自己去救小姐。”

小五是族亲里年纪最小的,昨晚铺子里无人可用,他去请的知县。

此刻在铺子里,正喋喋不休的跟小姐抱怨昨晚之事。

“石头哥呢?去哪里了?”

程玉关突然问道。

程小五有些不好意思,瞅了瞅程玉关的眼色,“石头哥昨天晚上跟人喝酒,醉的不省人事。”

程玉关缓缓点头,“是谁请的他?”

“听说是王公子。”

日头高起,程磊才从家中赶到铺子,一见程玉关,二话不说,先给自己两耳光。

“琅哥儿让我照看小姐,我竟然出了这么大纰漏,实在该死!”

铺子里剩下的几个伙计,今儿聚齐了,见程磊打自己,都冷眼看着,并没有上前。

程玉关也等程磊打完之后,才起身劝解,“这件事是旁人有心算无心,我们程家铺子在荆州过的太顺,有人眼红。若是你昨天去了,毫无防备之下,说不定就着了旁人的道儿。”

接着,程玉关将昨天的事儿,细细讲了出来,程家众人这才知道,昨天的惊险。

程磊更加后怕,“幸好小姐心细,若是我,昨天肯定就稀里糊涂签字画押了。”

小五流云几个,也是一脸深以为然。

程玉关趁机道,“咱们程家的招牌管用,但是也是把双刃剑,需要时时刻刻谨言慎行才好,否则一个不小心,自己搭进去就算了,连累族亲族长,那就是族的大事儿。”

事情就在眼前,经过昨天被人蓄意谋害这件事,程玉关已经意识到,不只是京城,在桐城这个小地方,也有不少牛魂蛇神,想要过的平安顺心,都得谨慎小心。

正赶上族长大伯来信催促,又经过昨晚之事,程玉关已经决定,是时候回京了。

不说京城还有自己未了的心愿人事,单纯就宜居之处来说,本来程玉关还贪恋桐城单纯,如今看来,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既然争斗无法避免,那何不去京城,搏一番天地?

桐城荆州,目的已经达到,荆州扬州益州三州,都有了程家的铺子,以后只慢慢发展壮大就是。程玉关和三堂兄回京,留在这里的族亲就要学着独当一面。

这也是程玉关将昨晚之事事无巨细说出来的原因。

以后在桐城的伙计,少不得以后要到别处当家做主,执掌店铺,有了这次的教训,以后也能有些经验应对。

该说的说完,程玉关回到自己房间。

“小姐,昨晚都没休息好,您这会儿补个觉吧。”

流云跟着程玉关进屋,关心道。

程玉关摆摆手,“先不急。”

流云闻言,不再多劝,看着小姐耐心磨墨,然后提笔写信。

流云跟在小姐身后,看着小姐背影。

不知为何,以前她总觉得小姐佛系,什么都懒懒的,不争不抢,日子过得悠闲。偶尔小姐闲适看书或者在躺椅上睡着,流云心里还会嘀咕两句,小小的嫌弃自家小姐是不是太懒散了些?跟别家青春洋溢的小姐们比起来,好像画风不太一样。

经过刚才小姐说的昨晚的惊险,流云觉得,自己以后再也升不起嫌弃嘀咕的心了。

便是此时,小姐还是跟以前一样,寡言深沉,她也不敢轻易劝解。

心中好像有一股敬畏升起,让她不敢再像以前一样随意嘴碎。

“流云!”

“啊?小姐,您说!”

流云猛地从小姐的背影中回过神,有些慌乱的应声。

程玉关奇怪的看了流云一眼,将手中的信递过去,“去找小五送信。一封给城外守备营,让他们务必将信递到守备指挥手上。另一封通过驿站加急送往京城。”

流云接过两封信,平日里寄信都是找石头哥,今日小姐却指明小五,流云也不敢多问,接过信匆匆去找小五。

送信回来后院儿后,却发现小姐将手上剩余的小纸条,塞到信鸽的腿上。

这信鸽是京城买的,听说好几百两银子一只,比她还要身价高,只在每个分店配了两只。

往日里流云只见小姐和三公子喂鸽子,今儿总算是见到这鸽子派上用场了。

至于这鸽子去哪里,小姐给谁传信儿,流云只跟着看,却没有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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