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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我已经去信董家和曹家,让桐城的乡绅发动人去找,你就不用忙了,就跟在我身边,等消息就好。”

于正明冷冷道。

“真哒!”

赵义瞬间又来了精神,“董家和曹家可是坐地户,有他们助力,想必程玉关就是化身蚂蚁,也藏不住了。只要找到人,画了押,嘿嘿…”

赵义又瞬间抖了起来,肉眼可见的嚣张起来。

于正明冷眼看着,嘴角勾了勾,没有再说话。

赵义也自顾自找了张椅子,坐到知县下首开始喝茶。

日头越升越高,光线斜刺进大堂,于正明闭目养神,不动如山。

赵义却抬手挡了挡光线,不舒服的皱了皱眉。

他连续几天都没睡好,眼皮干涩至极,瞥了一眼知县,正要学知县大人闭目养神,那光线处闯进来一个阴影,替他挡住了刺眼的太阳光。

背着光看不清,只看出来人一身制服,赵义心头一喜,还以为是有了好消息,兴奋的起身,却发现来人不是衙役,而是城门官兵。

不好的预感再次来袭,每一次的出人意料,带来的都是噩耗,赵义的心七上八下,已经心累到极点了。

“何事?”

还是于知县冷静,睁眼问道。

官差喘匀一口气,指着外面,“钦差!”

“钦差来了!”

“带着兵马,说是奉命剿匪!”

“咔嚓一声”,赵义激动之下,将椅子底下的横木踩断了,可见他的僵硬和震惊。

于正明再也坐不住,起身隔着官案死死盯着官兵,“你是不是看错了,是不是桐城水军守备回来了?”

赵义也反应过来,跑上去拉住官兵,“是啊你定然是看错了!咱们桐城小地方,天高皇帝远,怎么可能有钦差?怎么轮到钦差驾临?他们只会去府城!去扬州!怎么可能来小小的桐城!”

赵义几乎崩溃的喊道。

他本就是个墙头草的为人,没有信念,没有定力,此刻巨大的信息冲击下,不用外力打击,他自己就承受不住,几乎要崩溃了。

官兵此时已经定下神,反驳道,“水军守备都是褐衣,钦差带的兵是黑衣,而且,那黑龙旗还挂着呢,远远就能看到,可威风了。”

官兵有些莫名兴奋。

桐城小地方,他守了十多年的城门,今日竟然碰到传说中的钦差驾临,他代入进去,竟然激动莫名。

此刻,他看着于知县,又回禀道,“大人下令关城门,校尉大人不敢做主,让我请您示下,这城门开还是不开?您可得快点儿决定,我来的时候,钦差距离城门可不远了。”

赵义闻言,一股悲愤涌上心头,“蠢货,还用问?谁敢不给钦差开城门,是要造反吗?”

钦差下降,如朕亲临。

不给皇帝开门,不是要造反是要干什么?

赵义疯了一般捶打城门守卫官兵,发泄着心中的惧意。

“怎么都碰一块儿了?”

赵义心中委屈极了。

“来人,赵巡检心神失守,行动无状,把赵巡检关到后衙,等本官下令,再开门放人。”

于正明走到赵义身边,手上用力揽住赵义的肩膀,在他耳边小声道,“钦差不会管街面儿上的小事儿,他们不过是路过,还要去追缉水匪,马上就会走。你最好不要自己露出马脚,等你平静下来,我再放你出来。”

说完,将赵巡检扔给衙役,于正明整了整身上的官袍,大步走出县衙。

守城官兵看了一眼瘫软的赵巡检,挠了挠头,转身跟上于知县。

刚才于正明也和赵义一般心虚,不过片刻之后,他便回过神来。

这些日子,确实有水匪的消息闹的人心惶惶,钦差驾临,应该也是为了剿匪。

想到这点儿,于正明便又恢复了冷静。

只是他心中不免纳闷儿,桐城今年,未免过于热闹了些。

等于正明匆匆来到城门口,却见钦差一行,在城门外的西门驿站处安营扎寨。

于正明心里咯噔一下,竟然不是短暂停留,竟然是要久留了吗?

心里惴惴,面上不显,于正明带着路上汇合的县尉县丞一行,匆匆前往驿站,拜见钦差。

“拜见钦差大人!”

“起来吧。本皇子奉命剿匪,你等一切如常,便宜行事就好。”

竟然是皇子!

刚才于正明几个纳头就拜,竟然没有发现,面前头戴兜鍪,身披铠甲的男子,竟然是皇子?!

于正明偷眼看过去,果然年轻的过分,一派雍容。

“谢殿下!”

于正明等人起身。

“刚才本殿下老见城门紧闭,桐城出了何事,难道有水匪扣城?”

“没有没有!些许宵小,怎么敢扣城门。”

于正明赶紧摇头。

“那是为何?”

上位者追问。

县丞县尉几人,都拿眼睛去看于正明,一副摆明立场,跟我无关的模样。

这些日子于正明为了升迁之事,上蹿下跳,今日更是独断专行的封城,碰上钦差,也算是他于正明倒霉。

几人幸灾乐祸,于正明咬紧牙关,心里记下,面上带着恭敬道,“是城里有一商户,跟流匪有勾结。本想传唤她问明原委,结果她竟然越狱。眼下城里正在搜捕,相信很快就能抓到。”

这借口,还是赵义第一天传唤程玉关的借口,于正明心里紧张,便脱口而出。

“哦?勾结流匪?既然跟流匪有关,本皇子便多问几句。那商户是做何生意的,为何能和流匪勾结?又做下什么事情?”

一县内政,是知县主导。钦差如此说,也是为了避嫌,表明是因为牵涉流匪,钦差才多问几句。

于正明心里瞬间闪过后悔,借口找的太不合时宜,不过没办法,话即出口,就只能接着编下去。

“是程家,她家有大小船只百余艘,来往荆州各地,还在扬州和益州有生意往来,所以若是他家跟流匪勾结,后果不堪设想,下官这才下令封城。”

于正明为自己的话点赞,觉得自己说的合情合理,这样一来,封城这件事也算是能圆过去。

“哦?程家?”

沉浸在自己编造的故事里的于正明没有察觉钦差口气转变,反而张嘴就来,越说越有底气。

“程家人狡猾,几次传唤,都让她给糊弄过去,昨天夜里,更是直接越狱!眼下她还在城里,相信不久就会落网。待下官审出口供,会第一时间交由您审阅。”

上位声音淡淡,“不用那么麻烦了,本皇子这就跟你回去,一起审理此案。”

“殿下?”

皇子不得结交文武百官,更不得随意插手地方政务,这虽不是明法,却也是约定俗成。

眼下这殿下,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于正明惊的眼睛瞪大。

“怎么?不欢迎?”

“怎会如此?殿下亲临,蓬荜生辉。”

“那还等什么?走吧!”

于正明跟着皇子钦差,硬着头皮回到官衙。

“殿下,这就是关押程玉关的地方,她就是在此处越狱。您看墙角,还有她翻墙的脚印儿。”

于正明迫不及待的想要拿出铁证证明自己,奈何,他一无人证,二无物证,只有这属于程玉关的脚印,是铁证。

于正明看着皇子上前查看那水缸和砖块儿,又瞟了一眼那被视做铁证的,墙上的半个脚印,却见殿下脸上,露出玩味笑意。

于正明心下不安,不知道殿下因何发笑。

“走吧,去牢房看看。”

“请。”

想着空牢房也没什么,于正明请殿下进监房。

“这应该就是于知县所说的程家人吧?这不是就在牢房里吗?于知县越狱一说,从何而来?”

“啊?什么?”

于正明低头走路,神魂不属,猛地听见身前的皇子殿下这般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顺着皇子殿下的手看过去,却见本来消失不见的程玉关,却出现在监房里。

揉了揉眼睛,还在!

于正明一向威严的面孔,此刻却目瞪口呆,好不滑稽。

“你怎么进来的?”

于正明指着程玉关惊叫道。

程玉关耸肩,一副无辜模样,“我一直在监房,等着大人传唤问询,一直等到现在。我还没有问大人何为这般冷待,怎么大人见到我,像见鬼一般?难道大人也知道我程家光明磊落,心里发虚?”

于正明思绪混乱,竟一时无言以对。

其实程玉关为人,轻易不会让人拿到自己的短处。

昨晚她不会拒绝知县传唤,也就更加不会越狱,授人以柄。

是女监,赵巡检还有于知县心虚,惯性的认为程玉关会跑。看到院墙上的脚印,更加确信程玉关真的跑了,便开始大张旗鼓的搜捕找人。

程玉关自己,则一直躲在女监值守的房间里。这处监房程玉关昨天问过,女监说没有关押别人。

程玉关本想随意找个空牢房进去躲躲,想了想,还是躲到女监值守房间,待众人都跑出去找人的时候,她才悠哉悠哉的重新回到自己的监房。

这里本就没有关押人犯,唯一的“犯人”程玉关又跑了,所以程玉关在监房的这几个时辰,根本没人进来。

刚才听着纷乱的脚步声,程玉关就猜想,定然是有人过来,人多才安全,众目睽睽之下,便不是谁的一言堂。

程玉关主动现身,没想到却碰见“老熟人”。

“四哥,你怎么来桐城了?”

一声“四哥”,皇子殿下转过头去,笑着看向程玉关,“两年不见,越发出息了,竟然混到监房来了。我若是晚一步,你是不是要被斩监候?”

没错,来人正是四皇子李勉。

程玉关初次碰到李勉,就是李勉在并州奉命剿匪,如今的水匪竟然也惊动李勉前来。

程玉关心下感慨,她请的救兵还没来,四哥到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自己面前。

一声“四哥”,让于正明魂魄皆飞,两人熟稔的模样,更是让于正明心下绝望。他靠在身后的监房柱子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他半辈子心高气傲,从春闱金榜题名,见识过京城繁华后,他一心所求,就是重新进京为官,走上青云路,最终爬上高位。

没想到,他的青云路,还没开始,就彻底断绝。

看着四皇子,程玉关,又想到刘则明,于正明心里满是灰暗,“这京城,究竟是什么地方?有人生而为王,有人却倒在城门外,连踏都踏不进去。就连程玉关一介女子,也能戏耍自己于鼓掌之间。”

这瞬间,于正明心头灰暗无比,第一次,他对繁华迷人眼的京城,有了艳羡之外的敬畏。

“走吧,这里阴冷潮湿,不是你一个女孩子该待的地方。”

李勉温声道。

程玉关却瞟了一眼于正明,“这不是还要于大人说了算嘛!于大人发话,我就要深更半夜,被带到监房,于大人不发话,我又怎么敢擅自离开?那不是越狱吗?”

“越狱”两个字,轻飘飘的被程玉关说出来,于正明几乎要像赵义一般腿软的瘫倒在地。

“程大小姐折煞下官了,这里面有误会,好在程大小姐没出什么事儿,下官也放心了。”

是啊,程玉关没有受什么损失,一切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于正明打起精神,不顾以往的体统,亲自跑到睡的死猪一样的女监值守房间,拿了钥匙过来,亲自给程玉关开门。

“大小姐,得罪了。程家到桐城这两年,我跟三公子也算是相处融洽,相得益彰,这两日,下官猪油蒙了心,左了心性。好在没有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大小姐要打要罚,下官都认,只求大小姐,网开一面。”

于正明肃容敛目,郑重说到。

程玉关却摆摆手,“我是什么身份,也敢让朝廷命官开口相求?于大人,昨夜我本可以不来,但是于大人是桐城父母官,代表公门,您的命令,我不能不听。今时今日,我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只想于大人也像我一样,公事公办,按照朝廷法度,交由钦差质询。这里面究竟谁是谁非,也该有个结论,于大人,您说呢?别的不说,我那铺子的门板,几乎被拍断了,没有个说法,不说我,受打扰的街坊四邻都不能答应。”

于正明听了,面上却黑如炭火,咬牙小声道,“程大小姐,山水有相逢,得饶人处且饶人。”

奇怪,他做初一的时候,可没有跟程玉关商量,程玉关还施彼身,做十五,于知县却仿佛受尽“莫欺少年穷”的委屈和屈辱一样。

人还真是双标的动物。

“在说什么?”

李勉温和的声音传来,带着笑意看着两人。

于正明回头,却感觉四皇子的笑意,没有进到眼底。那幽深的眼眸,似乎要将他拖入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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