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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寂的野外,暮云沉沉,灰压压的压下来。北风时而呼啸而过,像是哨子一般凄厉,仿佛随时都会带来大雪压境。
明明是阳春时节,却仿佛身在隆冬。
这等天威,便是在北地遍地可见的野兔和苍鹰都隐匿了身影,但是蜿蜒官道之上,却还有一行马车队,在瑀瑀独行。
近了,才可以看到,这处马车虽然看着朴素,却是扎扎实实的四方官车,青帷车帐下,车厢十分结实,剽悍的战马拉车,速度又快又稳。车上,除了轱辘声,并没有别的杂音。
程玉关就在这样的凄厉气候中,惬意的侧身躺在马车中,穿着柔软的贴身小袄,盖着厚厚的大氅,被马车中间的小暖炉,暖的醺醺然的,半睡半醒。
突然李勉一声呼唤,还有肩头的轻柔拍打,让程玉关迷糊中清醒过来。
程玉关来不及揉眼睛,便起身掀开马车车窗的棉帘子,趴在马车车窗上往外看。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下,就像有神仙在天宫做法,为人间布下迷障。
天地之间灰蒙蒙的,晶莹的雪花纷纷簌簌而下,声音清清闷闷的,却又是那么静谧。
“真美!”
程玉关看着天地之间万物仿佛都被遮蔽,只剩下雪落下的景象,忍不住感叹。
突然,头顶的青棉帘子被放下,却是李勉俯身过来,替程玉关盖住面前的窗口。
“天寒,你睡得身上正热,别激着了,一会儿再难受。”
李勉说着,拉着程玉关坐下。
“待会儿再看。这场景,怕是能下一整天,且有你看的时候。”
并州气候苦寒,开春三月还是一副冬日萧条的模样。因此,下雪并不罕见。
边说着,李勉边顺手将刚才程玉关身上盖着的毛皮大氅往她身后抖开,披在程玉关身上,低头细心为她系住。
这一切仿佛都是自然而然,顺手为之。
程玉关带着睡意朦胧,懵懵的看着面前仔细为自己系大氅披风的男子。
他的眼睫毛,近看那么长,鼻梁高挺,嘴巴颜色淡淡的,连发际线都是自然流畅的弧度,简直无一处不让人称心。
看着看着,程玉关便忍不住在心里为自己点赞,怎么会有人眼光这么好?挑到这样的男子?
“再看,要收钱了!”
程玉关回过神,却见李勉正含笑看着自己。
程玉关也痴痴一笑,话脱口而出,“爷有钱!”
李勉惊的张大眼睛,转眼间便伸出手将人圈进怀里。
让程玉关靠在自己怀里看,李勉脸上不见笑意,眼角却带着弧度。
“有钱就凑近看。”
程玉关便当真就这么,在李勉的怀里,直直的看着他。
直到看得眼睛酸了,眨眼的瞬间,李勉偷袭一般,在程玉关闭目揉眼睛的瞬间偷亲了某人眼皮一下,便立刻离开。
留下程玉关疑惑的睁眼。
…
两人在马车上笑闹一阵儿,等程玉关身上汗落下,便果然又打开马车车帘,让程玉关看雪。
“别人下雨下雪知道往屋子里跑,你可好,还专赶下雪天赶路。莫不是,我给自己找了个傻媳妇儿?”
李勉边将车帘挂起,便唠叨程玉关。
程玉关只是笑。
重新看到雪景,才开口解释。
“若不是下雨天路面湿滑,我赶路都要找下雨天呢。又安静,路上又宽敞,随意赶路。夏天路面蒸腾,下雨才爽利一些,冬天到哪里都冷,下雪时赶路又有何不可?反正我喜欢。”
程玉关看着雪景,将手伸出马车车窗外,任由凉丝丝的雪花落在手心。
刚才还是盐粒儿一般的雪,此时已经是标准的六瓣儿雪花。晶莹剔透的,仿佛比世间所有花儿还要美。
“这雪花真好看,你觉得呢?”
手心里的雪花,因为程玉关身上暖和,顷刻间便化了。
因此程玉关只指着袖口风毛边儿上的雪花让李勉瞧。
李勉也果真凑近了,细看了半晌,指着上面最完整的一朵雪花儿,跟程玉关说到。
“这个最好看。”
两个人又争起来。
一个说圆形的六边形好看,一个说尖头儿的六边形好看。
…
“殿下,前边儿就是并州府府界了,出了并州,就到了直隶地界儿,咱们就快回到京城了。”
马车外,一身戎装的素喜禀报道。
这一趟并州之形,为的还是四皇子李勉的老本行——剿匪。
并州马匪之患由来已久。
若不是上次临时起意去的荆州,李勉早就要去并州剿匪。
这次专程等程玉关一起,也不是全为私心。
程玉关自小在并州长大做生意,足迹遍布并州各地。
对各处盘踞的马匪,自然也是一清二楚。
李勉这次带程玉关过来,不过三个月,便将并州有名有姓的马匪头子洗刷一空,可以说,这次两个合作,算是相得益彰。
自然,脱离了京城熟悉的环境和长辈约束,两个人比原先在京城相处,更加熟稔随意。
…
马上要回京城,两人心中,不免生出些不舍。
这并州自在的天地。
并州风物开放疏阔,跟处处讲究规矩体面的京城不同,更加容易让人适应喜爱。
看着程玉关因为素喜的话沉默下来,李勉开口。
“待翻过年,我再找机会带你回来。”
程玉关闻言,则收起不舍。
“殿下这话说的。您在宫墙里忙碌,我可是随时能回家的。”
李勉失笑。
“也是,你可不是去哪里都要人带的闺阁女子。而是自己闯天下的人。”
说着,想起程玉关对并州风物了熟于心的模样,更是摇头失笑。
…
说话间,马车便进入直隶京城地界。
不过一界之隔,雪花便渐渐融化成细雨,再往前走,更是连雨都不见了。
两个人从马车中下来,翻身上马。
都说京城春雨贵如油,此时便看得出来。
马匹疾行,不过大半天的时间,两人竟从雪的天地,到了更加温暖干燥的京城脚下。
此时,距离前一刻雪地赏雪,也不过是隔了半天而已。
转眼间便换了天地,这等一日间换了天地的经历,只有像他们这样同伴而行的人,才能经历吧。
两人在城门下,相视一笑,心里都是同样的震撼和感受。
收拾好心情,两人下马,牵马进城。
此时是申时正,天色将暮,京城跟并州风物大不同,恍若隔世的街面儿上,一如既往的热闹。
行人匆匆,却都好奇赶往一个方向。
程玉关好奇的看过去,想要看看人群尽头,到底有什么热闹。
李勉一个眼神,素喜便前去打探。
少顷,素喜回转,回禀。
“清风楼,小荷诗社,五皇子和许小姐,正在为一绝句博彩。谁能对出工整的下一句,便能得黄金百两。”
素喜面无表情的吐出一个惊天彩头。
“一百两?黄金?!”
程玉关闻言,惊呼出声。
“许小姐?”
李勉却察觉到另一处不对劲儿的地方。
程玉关才慢一步反应过来。主要是黄金对她吸引太过。
“对啊,许小姐?不是程吗?”
程玉关同样询问素喜。
素喜仿佛面瘫一样的脸上并无波动,语气毫无波澜的回禀。
“回玉关小姐的话,确实是许小姐。并没有听到程玉楼小姐的只言片语。”
哦?
程玉关瞬间来了精神,和李勉对视一眼,默契的调转马头,往清风楼去看热闹。
一百两黄金的吸引力有多大?
单看此时,清风楼下,人头攒动,竞相争论,眼睛火热,呼吸急促的人群便能了解清楚。
不论是贩夫走卒,还是青衣镧衫的读书人,此刻都是一脸热切,举头望着二楼的两个主事者,一面期盼自己能得贵人青眼,一面又暗自故作矜持,假装不在意的跟身边人窃窃私语。
窃窃私语的主角,自然是二楼的贵人。相比天潢贵胄的五皇子,人群中,竟然更多的人在议论那位许小姐。
程玉关闻言,和李勉对视一眼,都是一脸莫名。
程玉关好奇的跟着人群视线看过去,果然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
脸若银盘,目若秋水,眼睛中仿佛含着一汪水,又仿佛有光,光芒流转之间,显得整个人顾盼神飞。
一身杏黄流光锦,若是旁人穿起来,可能衬不起来。但是她穿起来,搭配那白莹莹的肤色,越发显得人贵气逼人。
竟然是跟文气斐然的程玉楼,不相上下的美人!
若说程玉楼是茕茕孑立的荷花,那这许小姐,就是富贵无双的牡丹。
“原来是她!”
身边,四皇子李勉突然轻声道。
程玉关目光看过去。
李勉便开口解释。
“益州南,有一外姓的无冕之王,安国公许石岐。这位许小姐,应该就是安国公的女儿,许知蕴。”
“哦~”
程玉关恍然。
原来如此。
“走吧。”
李勉出声,程玉关也点头,不再看热闹,转而往回走。
初回京城,眼见的人,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一个许知蕴不值当他们浪费时间。
程玉关转过身,没有发现,二楼的许知蕴,眼睛从众多人群中,精准的发现四皇子,并且连带的看到她,盯着他们的背影,看了许久。
…
程府,程玉关将并州带来的毛皮,摊开在回春堂,任母亲和两个嫂子挑选。
两个嫂子挑选之际,常氏拉着程玉关说话。
“你出去跟四皇子忙正事儿,还记得给家里人带东西。你这孩子,就是懂事儿,不像老三。”
说着,常氏罕见的叹了口气。
程玉关好奇。
常氏万事不往心里去,如今是如何了,怎么会突然如此丧气?
程玉关正要问,却见两个嫂子闻言,已经围了过来,不等程玉关询问,便将最近程玉关跟四皇子出京这三个月,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
原来刚开始还好,一切如常。
但是自从安国公夫人携家眷进京之后,仿佛一切都不一样了。
许知蕴仿佛凌空登场,逐渐取代了程玉楼在京城第一才女的风头,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仅仅三个月,京城的风云人物,已经从第一才女程玉楼,变成了第一世家女,许知蕴。
第一世家女这个名头,自然名不副实。
别的不说,福山两位郡主还没有这等狂妄称号。
但是安国公毕竟身份特殊,这么说,也无人真的较真反驳。
再加上安家巨富,钱物如流水一般送出去,这“第一世家女”的名头,竟渐渐被许知蕴坐实。
且取代了程玉楼,成为了五皇子“身边的女人”。
“那个许知蕴我见了,那眼珠子转的,根本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她傍上五皇子,不过是看中五皇子是京城最出色的少年郎君。这下四皇子回京,玉关,你可要小心,那许知蕴怕是要照旧贴上去!”
二嫂钱氏口无遮拦的提醒。
常氏和赵氏竟然都没有阻拦。
看来,钱氏虽说的直白,却不无道理。
程玉关挥散心头突然出现的阴影,看向常氏。
“您说担心三哥,三哥怎么了?”
程玉关对程琅的关心,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她暂且顾不上其他,先问三哥。
常氏听了,一脸欣慰,又接着叹口气。
“还不是程玉楼如今消沉,你三哥看不过去,便上赶着安慰人?”
赵氏接着道。
“这自来人情,都是交往中来。这程玉楼虽是堂亲,但她那个娘教出来的女儿,到底让人放心不下,程琅单纯,被那母女两个拿捏,以后…”
…
程玉关带着满肚子不可思议,被母亲常氏“赶”回院子先休息。
回到自己的半坡堂,程玉关半晌回不过神来。
五皇子和许知蕴?
程玉楼和三哥?
这都什么跟什么?
然而,震撼还没有完。
第二天,程玉关进宫,便看到昨天见到的许知蕴,伺候在皇后姨母面前。
面对一脸震惊疑惑的程玉关,皇后笑着招手,将程玉关拉到身边,指着身旁侍立的许知蕴。
“这是安国公独女许知蕴,小小年纪,懂事的很。非要在本宫这里伺候,这花儿一样的年纪,不爱玩闹,何苦守着本宫?”
皇后娘娘苦笑着说到。
程玉关还没有说话,许知蕴便笑吟吟的开口。
“娘娘是天下女人表率,臣女能跟在皇后娘娘身边,学些皮毛,也是臣女的福气。这福气,您就赐给臣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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