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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把陆风抬到他的房间里,放在床上,然后回到客厅,站在那里瞠目结舌,面面相觑。沈鹤沉重地说:“现在我们干什么?”
元真和尚轻快地说:“弄点东西吃。要知道,我们得吃饭啊。”他们再一次走进厨房,拿出一些饼,机械地吞进肚里,几乎尝不出味道来。梁飞燕说:“以后我绝不再吃大饼了。”他们结束了这顿饭,围坐在厨房里的桌子旁边,彼此愣愣地望着。沈鹤说:“现在只剩我们四个了……下一个该轮到谁?”南宫锦睁大眼睛,没有怎么想就说:“我们必须十分小心……”他忽然又住了嘴。沈鹤点点头。“这正是陆风说的话……但是他已经死了!”
南宫锦说:“我真想不明白这事是怎么发生的?”
元真和尚咒骂道:“手段真是又狡猾又毒辣!那玩意是故意放在梁姑娘的房间里的。我们果然受骗了,以为有人想谋杀她,匆匆忙忙地冲上楼。于是,在一片混乱中,老陆风冷不防遭了毒手。”
沈鹤说:“为什么没有人听到一点动静呢?”元真和尚摇摇头。“当时梁姑娘在那儿尖叫,风声也很大,加上我们自己跑来跑去叫喊着。不可能,什么声音都不可能听得到。”他停了一下,“可这种诡计不能再使用了,他下一次得试试别的手段了。”
沈鹤说:“他也许会试的。”他的语调显得很不愉快。这两个人互相斜着眼睛看着。
南宫锦说:“我们四个人,可我们不知道哪一个是……”
沈鹤说:“我知道……”梁飞燕说:“我一点也不怀疑……”南宫锦慢慢地说:“我想我确实知道……”元真和尚说:“我认为我有个非常好的主意……”他们又都互相望着……梁飞燕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我感觉有些不好过。我得去睡觉……我已经精疲力竭了。”
元真和尚道:“最好都去睡。坐在这里互相瞪眼睛不是件好事。”
沈鹤道:“我没意见……”医南宫锦喃喃地道:“最好如此——虽然我怀疑有谁能睡得着呢?”他们向门口走去。
沈鹤道:“我真想知道那暗器到哪儿去了……”
二
他们走到楼上。接下来四个人就像约定了好一样,四个人一齐站着把手放在自己房间的门上。然后,仿佛有一声号令,每个人都踏进房间把门闭上。一阵插门栓和移动桌子的声音。四个吓得丧魂失魄的人把自己锁在里面等待明天。
三
元真和尚在用桌子抵住门后又把凳子也放到了桌子上,这才转过身来长嘘了一口气。他悠闲地走到梳妆台前,借着闪烁的蜡烛光好奇地审视起自己的面容来。“是啊,这件事可把你吓得够呛。”他低声说。他狼一样的笑容突然在脸上一闪,接着就很快地把衣服脱掉走到床边。他把手表摆在床头桌上,然后打开桌子的抽屉。他一下子愣在那里,盯着抽屉里他之前丢失的暗器暴雨梨花针……
四
梁飞燕躺在床上,蜡烛仍然在她身边燃着。她没有勇气吹熄它,她害怕黑暗……她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已说:“你到明天早上不会出什么问题。昨天晚上没有发生什么,今天晚上也不会。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了,你已经把门插好,还用桌子顶住了。没有人能够走近你……”她突然想到,“当然!我可以待在这里不出去!锁好门待在屋子里,等着人们来救我。即使一整天——或者两天——也没关系。是啊,可是我能待下去吗?一个时辰又一时辰地……没有一个人可以说话,没事可做,除了想事儿……”她开始回想萧云——回想起萧平——回想起她对萧云说的话。一个哭哭啼啼叫人讨厌的孩子,老是缠着她……“飞燕姐,为什么大家都不让我去莲花池那边?我觉得没什么危险啊。”回答的声音是她自己的吗?“你当然可以,萧云。真的,你可以去那边上玩的,只要别让别人看到。”
“那么说我能去了,飞燕姐?”
“听我说,萧云,你爹娘总是那么不放心你去。但我告诉你,明天你可以到莲花池那儿去,我假装不知道,如果有人问我就说你去茅房了。然后,当他们找你的时候,你可以站在莲花池旁冲他们使劲挥手!肯定会使他们大吃一惊的!”
“噢,您最好了,飞燕姐!这一定很好玩!”她已经把话说出。明天!萧平要出门,等他回来——一切都己过去了……是的,可是假设不是这样呢?假如中间出了点什么差错呢?萧云有可能及时被救起来。那时……那时他会说:“梁姑娘说我可以去的。”啊,那怎么办?必须冒点儿风险!如果最坏的事情发生,她就厚着脸皮不认账。“你怎么能说这么无耻的谎话,萧云?我可没这么说过。”人们会相信她的。萧云经常扯谎。他不是一个诚实的孩子。萧平当然会出来。不过这不要紧……不管怎么说是不会出什么差错的。她将装作跑去找他,还特意不顾危险的下到莲花池里去,但没能来得及……不会有人怀疑的……萧平怀疑了吗?是因为这一点萧平才用那么奇怪的、遥远的目光看着她吗?萧平明白了吗?是因为这一点他才在事情发生之后仓促出走吗?他没有回她写给他的信。萧平……梁飞燕在床上辗转反侧。不,不,她决不能再想萧平了。这太让人难过了。这一切全都过去了,结束了……一定要忘掉萧平……为什么今天晚上她忽然觉得萧平好像也在这间屋里呢?她凝望着天花板,凝望着房间正中的大黑钩子。她以前没有注意到这个钩子。那些海草就是从这上面垂下来的……当她回忆起她脖子上冰冷粘湿的感觉时,不由打了个冷战……她不喜欢天花板上的这个钩子,它吸引你的视线,蛊惑你……一个大黑钩子。
五
沈鹤坐在床边。他的一双小眼睛眼圈发红,布满血丝,在一脸横肉里闪着警惕的光芒。他的样子活像一头准备进攻的野猪。他毫无睡意,危险已经迫在眉睫……十个里面已经死了六个!老陆风尽管聪明机警,小心翼翼,还是跟别人一样,落了个那么悲惨的下场。沈鹤带着满意的神情耸了耸鼻子。老头子说什么来着?“我们必须格外小心……”沾沾自喜,自以为是的伪君子,坐在大堂上就以为自己是主宰者了。现在他被解决了……所以再不用担心他了。现在只剩下他们四个了。那个姑娘,元真和尚,南宫锦和他自己。没有多久他们中另一个就要丧命……但那不会是他,不会是沈鹤。可是元真带的暗器呢……暗器现在到底在哪呢?这确实令人不安……!沈鹤坐在床上,双眉紧皱,在他苦苦思索暗器的问题时,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在一片寂静中可以听到楼下漏刻流动的声音。午夜,他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一些,甚至可以在床上躺下了,不过他并没有脱衣服。他躺在床上思考着,把整件事一个细节一个细节地从头到尾思考了一遍,就像他在衙门时的情况一样。他知道要想理出个头绪来就必须把这件事想透。蜡烛快燃尽了。他看到火柴就放在手边,便把蜡烛吹熄了。真奇怪,他发现黑暗也不能使他宁静,仿佛沉睡了几千年的恐惧复活了,正竭尽一切力量想要主宰他的头脑。各种面孔在他眼前浮动着,陆风那张戴着一个奇怪帽子的面孔,秦夫人的一副永远不会生气的模样的脸,方玉龙那张痉挛发青的面庞……还有一张面孔,面色苍白,——这是一张他曾经见过的面孔,但究竟是什么时候?肯定不是在这座小岛上。不,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奇怪,他竟记不起这个人的名字了……相貌生得很蠢——看上去是个笨蛋。对了!他心里猛地一跳,想起来了,那是方刺史!说来也怪,他居然完全忘了他的相貌。昨天他还努力回忆这个人的样子,可就是想不起来。现在他自己出现了,那么逼真,仿佛不久以前他还见过这人似的……方刺史有个妻子,一个身材瘦削,面带愁容的女人。他还有一个孩子,一个十四岁左右的女儿。他第一次考虑到方刺史遗属现在的处境。对了暗器,那暗器哪去了?这更为重要……
他越想越乱,暗器这事无法理解……说不定是房子里哪个人杷这暗器拿走了……就在这时沈鹤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思绪一下中断了。他突然一惊,立即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听到一个声音,一个十分轻微的声音,是从房间外什么地方传来的。有人在黑暗中走动。他的前额渗出了冷汗。这能是谁呢?是谁悄悄地沿着走廊走动?他敢断定这人一定不怀好意!尽管他身体粗壮,动作却异常灵活。他无声无息地溜下了床,两步就蹿到了门口,站在那儿屏息听着。可是那声音已经没有了。尽管如此,他坚信他没有听错,确实有人从他门口走过去。他感到毛骨悚然,恐怖又一次向他袭来……有人在黑夜中偷偷地活动……他听见了——虽然声音只响了一阵就没有了。他心中闪过一个新的念头。他想不顾一切地冲出去,看个究竟。只要他能看清是谁在黑暗中活动就行了。但是,把门打开是件愚蠢透顶的事,说不定这正是那个人所希望的。他已经算准沈鹤会听到声音,开门出来观望。沈鹤呆呆地站在那里听着。他能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树枝的折裂声,树叶的飒飒声,还有一种神秘的低语声——可是他那现实的头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只是他心情紧张自己幻想出来的声音。忽然,他听到了并非想像的声音,非常轻、非常小心的脚步声,但还是隐隐可辨。脚步声越来越近(元真和尚和南宫锦的房间离楼梯口都比他的房间远),在他的门口并没有停留就过去了。沈鹤把心一横,决定出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脚步声清晰地从他的门口经过走向楼梯。这个人要到哪儿去?沈鹤看上去虽然又笨重又迟钝,但是一旦行动起来,却出奇地敏捷。他蹑手蹑脚走回床边,把火柴塞进衣袋,拿起房间的一个花瓶——一件可手的武器。他悄没声地迅速走回门口,搬开门前的椅子,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他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楼下大厅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沈鹤光着脚跑到楼梯口。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恍然大悟,为什么他能够听得这么清楚。原来风已经完全平息,天放晴了。微弱的月光透过楼梯上的窗户照亮了楼下的正厅。沈鹤在一瞬间看到一个黑影穿过大门,一下子消失到户外。他刚要下楼去追,马上又站住了。差一点又当了傻瓜!或许那个人没想到他本人犯了个大错,把自己完全暴露出来。因为现在楼上有人居住的三个房间里,必定空了一间。现在只要查明哪间空出来就成了。沈鹤迅速回到走廊。他首先在南宫锦门口站住,敲了敲门,没有回答。他待了片刻,又来到元真和尚门口,里面立刻传来回答:“谁啊?”
“是我,沈鹤。我刚看似乎南宫锦不在屋里了,你能开门我们一起看看嘛,对了我去叫梁姑娘。”他又到走廊尽头那扇房门,也敲了敲:“梁姑娘,梁姑娘。”传出梁飞燕恐慌的声音:“谁?什么事?”“别怕,梁姑娘,你等一等,我马上就来。”他来到元真和尚的门口。房门打开了,元真和尚站在那儿,左手擎着一根蜡烛,警惕地说:“出了什么事?”沈鹤急忙把他发现的事情解释了一遍。元真和尚的眼睛一亮。“南宫锦,是吗,是吗?那么说是他了,这只小鸽子!”他走到南宫锦的门口。“对不起,沈鹤,我对什么都不能轻信。”他重重地敲了几下房门。“南宫锦,南宫锦。”没有回答。元真和尚绕到南宫锦睡得房间窗前,再窗上捅了个洞往里窥视了一下,然后他说:“门并没有上门栓。”沈鹤说:“也就是说,他是关了门就直接走了。”元真和尚点点头说:“做得很谨慎。我们去找他,沈鹤,这次我们可要抓住他,用不了多久。”他朝着梁飞燕的房间喊:“梁飞燕。”
“哎。”
“我们去追南宫锦,他出去了。不论有什么情况也不要开门,懂吗?”
“哦,我懂。”
“如果南宫锦回来说我死了或沈鹤被杀了,不要理他,明白吗?除非我和沈鹤一起叫你,否则别开门。明白了吗?”梁飞燕说:“明白了,我还不至于那么没脑子。”元真和尚说:“那就好。”他走回来对沈鹤说:“现在——跟上他!要快!”
沈鹤说:“我们最好当心些,如果背后的人是他,那他手里可能有暗器。”
元真和尚咯咯一笑,跑下楼梯。他说:“这你可错了。”开大门的时候,他说:“我看把门栓直接取了吧,这样回来的时候可以方便点。”做完这些然后又道:“那暗器已在我这里了。”一边说,一边把暗器从怀里抽出一半来。“这是今天晚上在我抽屉里发现的。”沈鹤猛地停在门口,面色变了。元真看出这一点,不耐烦地说:“别犯浑,沈鹤!我不会对你用的!如果你怕,那现在你就回去把自己锁在屋子里。让我自己去找南宫锦!”他冲进外面的月色中,沈鹤踌躇了片刻也跟了出去。他寻思着,“我反正要搞清楚,况且……”况且在这之前他也对付过那些带有暗器的罪犯。沈鹤也可能欠缺点儿别的,但是绝对不缺乏勇气。见到危险,他会毫不犹豫地迎上前去。对于公开的危险他从不退缩,他怕的就是那种超出自己认知的东西——不知来自何方的危险。
六
梁飞燕留在房里等待结果。她起身穿好衣服,向房门瞟了几眼。房门非常结实,门栓也是上好的,门后还顶着一张桌子,不可能从外面撞开。南宫锦身体并不强壮,要想破门而入是绝对办不到的。如果南宫锦打算害人,他一定使用奸计,而不是借助暴力。她百无聊赖地坐在那儿设想南宫锦可能采用的手段。他很可能像元真和尚分析的那样,声称他们两个人中有一个死了。也许他假装受了重伤,呻吟着爬到她门口。还有其它各式各样的可能性。比方说,告诉她房子着火了……不错,这很有可能。把那两个人诱出房外,然后在地上洒上些油,再把房子点着。于是她就像白痴一样,被禁锢在房子里等死。梁飞燕走到窗口,还好,在迫不得已的时候可以从这里逃命。只不过要摔一下——好在下面有一个花坛。她坐下来拿起日记,用清晰秀丽的字体写起来,反正要消磨时间。突然,她周身一紧,她听到一个声音,好像楼下什么地方的玻璃被打碎了。但是当她支起耳朵仔细去听的时候,那声音又消失了。她听见——也许是幻想自己听见吧——鬼鬼祟祟的脚步声,吱吱嘎嘎的楼梯声,悉悉索索的衣服声……但这一切都无法确定。她得出结论和刚才沈鹤的一样,这些声音纯粹出于自己的想像。但就在这个时候,她又听到一种实实在在的声音。有人往楼上走,窃窃私语,坚定的脚步登上了楼梯,一扇门打开又关上,脚步走上了二楼,接着二楼上发出更多的声响。最后,脚步声又沿着走廊向她的房间这边走来。
元真和尚的声音问道:“梁飞燕,你没事吧?”
“没事,外面发生什么事了?”沈鹤的声音说:“可以让我们进去吗?”梁飞燕走到门旁,搬开桌子取下门拴,把门打开。进来的两个人气喘吁吁,脚和裤腿都地淌着水。她又问了一遍:“发生什么事了?”元真和尚说:“南宫锦失踪了。”
七
梁飞燕叫了出来:“什么?”元真和尚说:“从这个岛上消失了。”沈鹤赞同说:“消失了——这个词用得好,像变戏法一样地消失了。”梁飞燕不耐烦地说:“胡扯!他一定藏在哪儿了!”
沈鹤说:“不,不可能!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个岛上没有隐藏的地方,光秃秃的,一目了然。今天夜里月光和白昼一样亮,可就是找不到他。”梁飞燕说:“他又折回房间了吧。”沈鹤说:“我们也这么想过,刚刚搜了一遍。当然了,你肯定听到了,告诉你,他不在,他不见了——彻底消失了,溜之乎了……”梁飞燕怀疑地说:“我不信。”
元真和尚说:“姑娘这是真的。”他顿了一下,又说,“还有另一件小小的事。餐厅窗户有一块被打碎了,桌上也只剩下三个小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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