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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大牢之中,高俅却是十分的轻松自在,本来他自己选的这间牢房就是暂时关押犯了事情的朝臣的,而像这种级别的人,自然不可能像王赡当时待的牢房那样简陋,毕竟这里面住的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出去了。而且一般这样的人,家里面都是比较有钱的,而本着‘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牢房吃犯人’的原则,狱卒们也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
当然像高俅这样的,狱卒们除了小心伺候,却是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别的朝臣进来之后都是家里面给他们钱托着他们帮忙照顾,可是这位不请自来的爷可好,两个黑铁塔一般的侍卫在旁边守着,一个孔武有力的人忙前忙后伺候着,旁的人就算是想要插手也是没有任何机会的。
正当狱卒坐在一边长吁短叹的时候,忽然间有人闯了进来,狱卒本能地起身想要去拦截,可是随即就看见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掏出了一块腰牌,只看了一眼,狱卒就很知趣的退到了一边的角落之中。虽然并不认识那块牌子是什么,可是狱卒却是看过刑部提人的时候出示的腰牌,形制规格跟这一块大致相同,不过却是要简陋一些。当然最让狱卒为之心惊的,却还是站起来的同时看到的对方脚上的鞋子,他长这么大只见过一次,不过那一次却足够让他终身铭记了,那一次是在一个犯人的脚上看见的,而那个犯人,却是殿前司里的一个指挥使!
高俅不知道牢门之外都发生了些什么,依旧在拿着一本古籍坐在那里翻阅,时不时的,还端起一边的茶杯喝上那么一口,着实是清闲自在的很。
来人走到了牢门之外,最先遇到的就是守在牢门之外的尤勇和吴谋两个人,一见有人来了,这两个人从牢门两侧往中间一靠,直接就将牢门给堵死了,来人也就不得不停下了。
“好大的狗胆!你们竟然敢拦……”
来人喝骂一声,这就准备要动手了。
不过随即就要其身后的的人给拽了一下,随后那人训斥道:“闭嘴!滚开!”
“这……是!”
只犹豫了一下,这人立刻就退到了一边。
这个时候高俅也已经被惊动了,其实刚才尤勇和吴谋两个人有所动作的时候高俅就注意到了,不过这两个傻大个子做出什么事请来都是十分正常的,并且这一晚上这两个人也没少跟不知情的狱卒起冲突,到了最后,那个知道情况的狱卒,甚至都不敢跟自己的同伴换班了。
只是随后的两个声音,却是让高俅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第一个倒还好说,只是有一些熟悉,可是第二个却是比较要命的了,当即开口说道:“尤勇、吴谋,你们两个让开!”
“是!大人!”
两个人齐声答应,紧跟着向两边退了开来,露出了身后的牢门。
“哼哼!你在这里过得倒是舒坦啊!高俅!”
看着牢房之内的高俅悠闲自在,来人正是当今皇上赵佶,只听他从牙缝里面挤出了几句话,显然是十分生气了。
“这个……苦中作乐,苦中作乐。”高俅多少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己这牢坐的确实是有些过分了,不过随即他就转移了话题,“那什么,皇上,您纡尊降贵,到这里来做什么?”
“做什么?你竟然还有脸问朕!你倒是跟朕说说,也没有人拿你,怎么你就自己跑进了刑部大狱了?你可知道,就为了你的事情,玉儿撺掇着皇后来找朕,你知道朕的内心是多么的憋屈吗?”
一拳头砸在了牢门上面,赵佶满脸的悲愤,自己一个皇帝当得好好的,怎么就遇到了这种事情,纵观古今,哪里还有比自己更加悲催的皇帝?
“皇上,您这话可就让我不理解了,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您开口要将我下刑部大狱,就算是没有人能拿我,可是我真要是不进来,皇上您的心里就会开心了吗?如果真的发生那种事情,估计您还是会生气吧?”
将手中的古籍放在了桌子上面,高俅满脸的坦然,盯着赵佶,开口反问起来。
“你……我……”
赵佶想要开口反驳,可是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毕竟在他知道高俅离开皇宫的时候,以为高俅就这样回家了,确实是比较气愤。
“皇上您看,如果我不进来的话,您会生气,可是我进来之后,您还是生气。虽然两者的结果是一样的,可是我进来了,对皇上您的权威就是一种维护,这总归是没有错的吧?相反我若是不进来,这件事情传扬开来,又会传成什么样子,这您想过吗?”
高俅摊开了双手,简单明了地将事情分析了一遍,其实这是他早就已经分析清楚了的事情,只不过现在才开口说出来而已。
“……可是,朕开始的时候,并不是这个意思。”
一阵沉默,赵佶的怒气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转而跟高俅说起自己的想法来。
“我明白!皇上,我在这刑部大牢之中待了一夜,其实都已经想明白了。其实蔡京说的没错,我所做的一切,确实是勾结朋党、结党营私,他说的其实都是对的!”
一夜的时间,已经足够让高俅冷静下来,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问题了,而在旁观者的角度仔细考虑了一番之后,高俅也已经将事情全都看明白了。
可是赵佶在听了高俅的这番话之后,却是明显的愣了一下,随后下意识地开口说道:“可是,你并没有……”
“皇上,您先听我说!”没有让赵佶接着说下去,高俅打断了他的话,然后接着说道:“这些事情就是结党营私的行为,这是没有错的,不管是怎么想,都是如此。而之所以我这样做不能算是结党营私,其实还是因为我的身份定位的问题,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也是皇上您为什么会说出将我‘下刑部大狱’这种话来的原因。”
“……是什么原因?”
依旧是沉默,不过跟之前的那一次相比,却像是理屈词穷,好半晌之后,赵佶才开口问了一句。
“呵呵,皇上啊皇上,您何必跟我在这里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这些本来就是结党营私的事情,落到我身上就不能算是结党营私,不还是因为我并不能算是一个正经的官员吗?与殿前司都指挥使这样的身份比起来,其实我真正的身份定位,还是更像一个幕僚,为皇上您出谋划策,所以我做的这些结党营私的事情,其实也就算不上是结党营私了,不是吗?”
高俅笑的十分灿烂,可是在这灿烂的笑容之下,却又满是无奈、心酸。
正如高俅所说的,身份的定位,导致了这件事情的性质是天差地别。如果是一般的权臣做这种事情,肯定就是结党营私了,可是如果只是皇上的幕僚,那这种事情其实就是十分的平常了。
不过正如高俅之前所说,身份定位的问题,也确实是导致赵佶态度改变的最直接的原因。
长时间以来,高俅对于赵佶其实并没有太过恭敬,至少像今天这样说话全是敬语,那是想都不要想的。而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最本质的一条就是高俅根本就没有拿赵佶当皇帝,也没有拿自己当一个臣子,而是以一种平等的幕僚身份去帮助赵佶。所以,平日里高俅行事,其实多少就有些不合规矩了。
当初赵佶还只是端王的时候,高俅这样做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甚至于在赵佶继位之后,向太后辞世之前,高俅这样做也还说的过去。可是向太后已经故去快要一年了,赵佶早就已经成为独掌大权的皇帝了,可是高俅已然这样做,问题就不可避免的出现了。
人是一种最为复杂的动物,时间、身份的转变会导致心态的转变,进而影响其做人、行事的准则。就好比一千年后的公司招聘,小公司的老板会许诺很多很多,但是一旦小公司变成了大公司,老板就会十分自然地忘记曾经的那些承诺。赵佶,也是如此。
其实赵佶想要的十分简单,就是让高俅能够改变自己的定位,好好当一个尽忠职守的臣子,可是他却永远不会明白,这对高俅来说,其实比要他去死还要难。
高俅在大牢之中想了一夜,最终才将这件事情给缕清了,而在他明白之后,他隐隐意识到,如果自己戳破了这层窗户纸,那么就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可是就算是不戳破这层窗户纸,回到从前也只是一种奢望,思前想后,权衡利弊,在见到赵佶的那一刻,高俅决定,跟赵佶摊牌。
面对高俅的这番话,赵佶无言以对,良久之后,才轻叹了一声,说道:“唉~!高俅啊高俅,你竟然将事情分析的这么清楚,又怎么会不知道如何补救呢?现在你将这些全都说给朕听,相比……你已经有所决断了吧?”
“决断?唔~,这我还真没有想好,不过听先生说儋州其实还不错,只不过能不能去的,还得看皇上您的意思了。”
事情说开了之后,高俅倒是轻松了很多,不管怎么说,大宋也没有杀文人士大夫的习惯,他也不担心自己会被砍头什么的,大不了就是以后渔樵耕读,过得辛苦、寒酸一些罢了。
“儋州?呵呵,你想这样一走了之?就真的不能为你自己想想,为玉儿想想,为朕……想想?”
相比较于高俅的轻松,赵佶却是更加烦闷了。
“还有什么好想的呢?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其实也就没有什么好多说的了。皇上,您想要我成为的那种人,我不想去当,可是您应该也容不下现在这种身份定位的我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高俅曾经生活的那个年代可没有什么‘王侯将相’这些,因此当个忠臣这种事情,茶余饭后的时候可以想想,但是绝对不可能去做,这是原则问题。
“可是……”
赵佶显然有些不甘心,毕竟对高俅这个人,他还是比较看重的。
“没什么可是了!”很是粗暴地打断了赵佶的话,高俅笑着说道:“皇上,监牢之中不是您应该来的地方,您还是早些回宫去吧?”
“你……唉!也罢!也罢!”
双目紧闭,赵佶抬起头来,长叹一声,转过身去就要走。
不过在赵佶转过身的那一刹那,高俅却是再次开口了,“对了,皇上……”
“你改主意了?”
就好像是听到了喜讯一般,赵佶转过身来,满含期待地看向了高俅。
“……那倒不是,只是有些事情想要嘱咐皇上两句。”
高俅多少有些尴尬,不过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怪也只能怪自己记性太差,刚才忘记说这些话了。
“你说!”
跟开始的地愤懑与后来的郁闷相比,现在的赵佶,倒是冷静了很多。
“嗯!吐蕃诸多部族迁移一事,事关重大,必须要多加小心,这些吐蕃人无可选择的情况下内附,却也不是那么甘心的,还需多加提防,并且要坚持教化,同化他们的子孙后代。而禁军改革一事也已经开始,只要能有所成效,哪怕北路禁军不堪一用,也足以撑到勤王之师赶到。只此两件事情,不管是为了千秋功业,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希望皇上您能坚持住。”
答应了一声,高俅快速地说了起来。
“……朕记住了!”
沉默之后,赵佶转身向外走,临出门之前,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
其实高俅也不明白,自己说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哪怕是原本历史上的‘靖康耻’,离着现在也得有个几十年的,按理说就算他不嘱咐,按着现在的情况来看,‘靖康耻’的时间也会推后,其实他已经做的足够多了。
或许,啃着馒头咸菜,却在忧国忧民,说的就是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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