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鸡鸣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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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娃子，回去吧，你放心，爷爷不会有事的，记住，还是爷爷的那句话，晚上无论听到外边有什么声音，都不要出门，其他几个屋的门，你过去悄悄地全都给锁上，这是爷爷交给你的任务，听到没？”爷爷回头对我交代道。

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鼻子酸了，眼前一片模糊，有湿热的液体填满了眼眶。

我总觉得爷爷这是抱着赴死的心去的，他那一副交代后事的语气，让我害怕，我真的害怕，害怕……

我冲向门口，紧紧地抱着爷爷。

我睁着泪眼看着爷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也根本说不出话，因为已经哽咽到没办吐字。

爷爷的眼睛也眨了两下，我看到他的眼睛之中泛着一丝泪光，不过很快被他掩饰起来。

“凡娃子，你这是干啥呢，爷爷这一去又不是不会来了，听话，赶快回去，记住爷爷交代你的事情！”爷爷摸了摸我的后脑勺，脸上挤出他那标志性的慈祥的笑。

虽然爷爷的这张脸下隐藏着很多我所不知道的事情，可是有一点我很清楚，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他的亲孙子，无论任何时候，他都不愿意我受到一点伤害。

他今天晚上去是一副要去拼命的意思，可他为了什么，为了自己吗？不是，他为了整个杨家庄，不为自己！

我紧紧地抱着爷爷，爷爷却将我从他的怀里给扯了出来，我根本拦不住他。

他的脸上还是那种笑，然后，他关上了大门。

两扇木门，就如同鬼门关一样无情，隔断了爷爷的身影，让夜色变得十分可怕。

大门被从外边锁上。

“凡娃子，这个家就交给你了，等着爷爷，早上公鸡打鸣的时候爷爷就会回来。如果咱家那只大公鸡打鸣的时候，爷爷还没有回来，你就告诉你老爹，带着杨家人离开这个村子，走的越远越好！”爷爷在锁上大门之后才敢说这句话，他真的还能回来吗？

爷爷的声音渐渐地消失，夜色里传来唱戏的声音，爷爷走夜路喜欢唱戏。其实爷爷唱的并不怎么好，声音有些沙哑，可我总是喜欢听他哼唱，我喜欢那种熟悉的调调，那是爷爷的调调。

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后一直消失。

一直到爷爷的声音彻底消失，我才从原地回了神，想起爷爷的话，我不敢怠慢，悄悄地过去，把我奶奶和老爹他们的屋门从外边锁上。

我回到我自己的屋子里，躺在床上，看着房顶，那里不时的浮现出爷爷慈祥的笑。

我根本睡不着，我自己的脑海里一直在回避着一些想法，可最终我还是不能抗拒那种恐惧。

我真的很害怕，那种从来都没有的恐惧压抑地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爷爷说过，公鸡打鸣的时候，他不回来，就让我们离开杨家庄。我希望那个时间赶快到来，我看到爷爷安然无恙的回到家里，我也害怕那个时间的到来，我害怕公鸡打鸣爷爷不回来，我害怕明天早上，村民们在我们村的某一个地方发现了爷爷的尸体。

可是，爷爷做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拦住。

不久之后，外边就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地语声，就如同有人在外边哭泣一般。

过了一会儿，外边开始电闪雷鸣，雷声非常的可怕，我屋里都被照的忽明忽暗，透过窗子，我甚至能够看到外边的闪电如同一条条狰狞恐怖的龙爪一样不停地伸向我家的院里。

雨整整下了一夜，没有停歇。

那可怕的电闪雷鸣也整整一晚上没有停歇，我甚至隐隐约约听到，那雷声当中还有我爷爷那熟悉的唱戏的声音。

其实，这么大动静，我觉得我老爹他们肯定能够听见，可是，我朝他们那边的屋子里看却没有任何的动静。

我甚至有些后悔，我或许应该告诉我老爹，让我老爹拦着爷爷。

可是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只能等早上。

这一夜是打从我记事以来最漫长的一夜，我甚至感觉到这一夜好像一直都不会结束，我甚至也希望这一夜不会结束，我至少可以不去面对早上的事情。

可是，渐渐地，天色开始擦亮。

院里养的那只红色大公鸡，昂起脖子，喔喔地叫了起来，宣告了白天的开始，也是我爷爷该回来的时候了。

我直接冲出去，打开大门，我希望开门的那一刻能够看到爷爷就站在门外，还是他那慈祥和蔼的笑脸。

可是门外空空荡荡的，下了一夜的雨，打了一夜的雷，现在都已经停下来了。早晨这个点还不会有人出来，更可况昨天晚上突然出现那种天气，也没人敢出来。村子里看起来冷冷清清的，有些凄凉。

我甚至朝门外更远的地方搜索了一番，也没有看到爷爷的身影。

公鸡打鸣的时候爷爷没有回来，我就要告诉我老爹，让他带着我们杨家离开杨家庄。

我抬着沉重的步伐，朝那边的屋子走去，我不时的回头看一眼，看能不能看到爷爷回来，或许他只是迟了一点点呢？

直到现在，我还是相信，爷爷一定会回来的。

我走过去，将我老爹和奶奶他们的屋门给打开，我喊了几声，没有回应。我就推开门，我发现门口的地方插着一根已经燃烧殆尽的香，我奶奶那屋也是。

这时候，我看到屋子角落里，林小薇正在看着我。

她缓缓地朝我走过来，然后说道：“凡哥哥，是我做的，我是为了保护他们。”虽然不太明白林小薇的意思，但至少让我老爹老妈还有奶奶都睡了个安稳觉。

开门通风之后，最先醒来的是我老爹。

看到老爹醒来的时候，我再也忍不住了，我的泪水就如同断线的珠子，哗哗啦啦落了下去。眼前是一阵阵的模糊，我哽咽着，什么都说不出来。

老爹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他应该还不知道爷爷的事情，不过他的洞察力让他应该早就看到了我爷爷那屋的门是开着的。

“你爷爷去哪里了？”老爹果然问了。

我这时候，才算是止住了哭，我将昨天晚上的事情告诉了老爹，老爹愣在了原地。紧接着，老爹一巴掌就甩在了我的脸上。

火辣辣的疼，我的泪水又掉了下来。

我妈看到这一幕赶紧将我从我老爹的怀里夺了过去，她不会说话，但她恶狠狠地瞪着我老爹。我妈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不停地为我擦着泪水。

奶奶也出来了，她看到我脸上一个红手印，又看了看我老爹，直接就将鞋脱了，一下子甩在我老爹的头上。

“你个犊子，他还是孩子，你下那么重的手干啥？”奶奶气呼呼的还要抽老爹。

我老爹也不躲，又挨了我奶奶一鞋底子，老爹看着我一脸的悔意，他后悔刚才的那一巴掌。

“凡娃子，你这么大的孩子，怎么就不懂事呢？你爷爷让你不说，你就真不说，你知道你爷爷那是要去干啥，你知道……”老爹说着说着，他就说不出来话了。

他走到院子的中央，大喊了一声：“爹！”

奶奶也愣住了，奶奶刚才还不知道发生了啥事，可是我老爹这一声让奶奶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她一屁股蹲在地上，我从来没有见奶奶哭过，她是一个要强的女人，可是此时，她蹲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一样，我妈过去紧紧地抱着奶奶，我也过去帮忙，把奶奶给扶了起来。

这时候，我老爹回过头来，他问道：“凡娃子，你爷爷是啥时候走的？”

“昨天晚上后半夜，具体我也不知道是几点，不过那时候月亮已经到了树梢那边。”我指着院子附近的一大棵核桃树说道。

老爹微微地点了点头，他二话不说就朝外边跑了过去。

我跟着老爹追出去，可刚到门口就被奶奶叫住，我看到老爹朝村西快速的跑去。

“凡娃子，你回来，坐在奶奶身边！”奶奶有气无力的说，刚才的事情对她的打击太大，她甚至突然变得十分虚弱。

我妈也冲我微微地点了点头，示意让我过去。

奶奶还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啥事，我就将昨天晚上爷爷的事情跟她说了个详细，奶奶这时候却说道：“你爷爷不是跟你说过，他会回来的，你放心，他不会骗自己的亲孙子！”

奶奶这话不知道是为了安慰我，还是为了安慰她自己，她的眼角还挂着泪呢。

“没错，奶奶，我爷爷说他会回来的！”可是爷爷也说了，如果早上公鸡打鸣的时候，他要是没有回来，就让我老爹带着家人离开杨家庄，走的越远越好。

半个小时之后，出去寻找的老爹回来了。

他垂头丧气，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样，奶奶问道：“明义，怎么样，有没有找到杨长生？”

老爹只是摇了摇头，他啥都没找到，连爷爷的尸体都没有找到。

奶奶站了起来，走到院子中央，他看着半空中说道：“杨长生，老娘知道你还活着，既然没死，装神弄鬼干啥，还不快滚回来！”

我们都以为奶奶是被爷爷的死冲昏了头脑，他也许都已经神智不清了，老爹赶紧过去扶着奶奶，说道：“妈，我爹他交代过，鸡打鸣之时，他若是不回来就让我们全家人都离开杨家庄……”

“闭嘴！”奶奶厉声喝道，她浑身上下都在颤抖。

我知道，奶奶舍不得，他舍不得这个家，更舍不得我爷爷，过去打从我有记忆以来，他几乎每天都要把我爷爷给骂的狗血淋头，可是爷爷受伤的时候，她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紧张。

“妈……”我爹还要劝，毕竟我爷爷昨天晚上是再三强调过的，他没回来，也就是意味着杨家庄要出大事了。

“要走你们走，我一把老骨头，在杨家庄活了大半辈子，我不走！”奶奶说道，她的态度相当强硬，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会服软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