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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紫苏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笑了笑,看着慧觉声音也有些冷:“大师,你可瞧清楚,我是四小姐林紫苏,不是七小姐林锦婳。”
赵阚也往她身后一站,仿似撑腰一般。
慧觉脑子清醒的很,帮了二夫人,云水间的人不仅不会放过自己的家人,也会让自己名声尽会,他既然做不到两全其美,只能两相权衡取其轻了,就算此番得罪了林府和三皇子,大不了卷铺盖走人就是。
他点点头,指了指手里的罗盘:“天煞孤星,不克至亲之人,但至亲之外的人,均是相克。”
“这……”定南侯夫人忙捂着还没动静的肚子后退了几步。
赵阚微微皱眉,林锦婳淡淡看着气得眼睛圆睁的林紫苏,淡淡道:“锦婳倒是不信这些个刑克不刑克的,不过四姐姐若是想要绞了头发随三皇子一道离去做姑子,锦婳也不好勉强……”
林紫苏看着死活不改口的慧觉,咬咬牙,有些慌张的朝二夫人看去,哪知林惜玉却趁机跳了出来指着她道:“四妹妹,你之前不是一心想赶走府里的刑克之人吗,怎么现在轮到你自己,反而不肯走了?这般虚伪,实在不像别人以为的仙子般的林紫苏啊。莫不是以前那些乖巧懂事都是装的?若是如此,那你可真是虚伪的可怕。”
林紫苏脸色涨的通红,一双眸子氤氲起雾气,我见犹怜之姿倒是让旁人也跟着犹豫了。
老族长这儿还是一根筋,挣扎着要起来,喊道:“你们都是串通好的,这煞星就是林锦婳,三皇子殿下,你赶紧把她抓走,不要让她在这里害人!”
林惜玉轻哼一声,也不顾背上还未好的伤,便拿了一旁婆子的帕子把他的嘴堵上了:“我看分明是你跟谁串通好了要陷害七妹妹。今儿这一连串的事儿,若是报了官让官府来查,我就不信查不出蛛丝马迹来。”她说完这番话,自己都佩服自己聪明,赶忙扭头看着贴身丫鬟:“去报官……”
“行了,这些都是误会而已,家丑岂可外扬。”二夫人忙上前柔声道:“惜玉,你也还未婚配,若是叫人传了闲话,往后如何婚配?”
林惜玉听到这话,未说完的话生生咽了下去,她倒是挺在意这事儿的,看了看那日在九皇子府帮过自己的赵阚,微微咬唇羞怯怯的看了过去:“惜玉只是帮七妹妹,三皇子也能理解的,对吗?”
赵阚看着她的暗送秋波,余光却全部落在一旁冷清站着的林锦婳身上。她眼眶发红好似哭过,面色清寒却丝毫没有扭捏之态,这般模样反而更叫人心疼了,只是今儿不毁了她,便不可能得到她!
他冷冷扫了眼慧觉,寒声道:“敢来林府胡言乱语,可知什么罪!”
慧觉没想到他会把矛头指向自己,不过这么些年他也不是白混的,立马严肃道:“三皇子,贫僧岂敢胡言乱语,若是殿下不信,可去查查四小姐的生辰八字,乃四月四出生,属极寒,且她家中行四,实在不吉利。”
“你怎么知道我的生辰八字!”林紫苏直接打断道。
慧觉看了她一眼,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四小姐的生辰八字是贫僧算出来的。”
“你——”
“大师今儿也累了,不若早些回去休息吧,方才这里才死了两个人,兴许扰了风水也未可知。”二夫人打断林紫苏的话,又看了眼兰秋,才道,他今儿说的话根自己昨天交代的完全不一样,说不定暗中被人收买了,若是继续留下去,只会坏事。
她看了看从头至尾都不曾乱了方寸的林锦婳,心中怀疑更多。
兰秋会意上前给慧觉引路:“大师请这边走。”
慧觉悄悄看了眼林锦婳,双手合十念了句,又看着林紫苏长长叹了口气,这才走了。
林惜玉不甘心这事儿就这么了了,上前道:“二伯母,如今我娘亲被人打伤,兴许就是紫苏克的,现在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了?难不成因为她是你女儿,所以你就由着她克我们?”
二夫人看着不依不饶的她,心中微狠,面上却只能好言好语道:“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
“既然二伯母无法做决定……”林锦婳打断她的话,今日温先生不能白死,必须有人付出代价,她抬眼直直看着她,浅笑:“不若送四姐姐去长乐庵,随祖母一起清修也好,等煞气除了,再回府来。”
“我不去!”林紫苏一想到长乐庵那苦寒寡淡之地,便直接嚷道。
二夫人暗暗瞪了她一眼,还要再说,林惜玉也赶紧点了点头:“还是七妹妹心善。四妹妹一开始说的可是要绞了头发呢。”
林紫苏脸色涨的通红,转头求救似的看着赵阚:“三皇子,臣女不是……”
“左右祖母也不过清修一个月,四姐姐就当是侍奉左右,尽尽孝心。”林锦婳凉凉看着她。
林紫苏咬牙切齿,但她能否认自己是煞星,还能拒绝为祖母尽孝?
赵阚看着林锦婳,眼神一深,道:“既如此,七小姐干脆也一道去,山上寂寞,也好跟紫苏做个伴。”
林紫苏听着他一口一个亲昵的‘紫苏’,心里有了几分底气。若是林锦婳一个人去,在山上岂非更好动手?
林锦婳看着盯着自己眼睛也不眨的赵阚,嘴角反而勾起些许:“臣女还有事务要处理,怕是陪不了四姐姐了。”
“什么事?”林紫苏不解,林锦婳则是转头淡淡看着二夫人:“老族长污蔑我娘亲名节一事,此事不查清,锦婳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二夫人心口猛地一惊,她竟是这样决绝,难不成真有这般狠心一定要人偿命不可么。
她道:“锦婳,这件事二伯母会处理……”
“二伯母年纪大了,怕是力不从心,否则两个大活人就被关在林府,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林锦婳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二夫人听着她那句‘年纪大了’,气得心跳加速,面上也有几分绷不住。
这会儿晕过去的林贵也终于醒了来,瞧见站在一侧的林锦婳,想也没想直接就扑了上来:“林锦婳你这个贱人,还敢打我,我打死你!”
林锦婳早有准备,准备往一侧闪过去,哪知脚下竟被二夫人身边的丫鬟兰秋一绊,整个人便朝林贵扑了过去。
白兰吓得脸都白了,看着面目狰狞的林贵,想也没想,上前就狠狠咬住了他的胳膊,整个人却被忽然卯足了力气的林贵一把甩开狠狠摔在了花坛边上,直接疼晕了过去。
林贵气红了眼,扭头要再朝林锦婳扑了来,她却已经起了身往被摁住的老族长身后一躲,随手抽出一旁丫鬟的簪子藏在了老族长盘起的发髻里正对着林贵的方向。
没人发现她这个小动作,林贵也急急往前一扑,抬手便狠狠掐住老族长身后的林锦婳,却感觉喉咙处猛地一疼。
他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林锦婳,林锦婳趁机将他猛地往前一拉,旁的丫鬟婆子们乱作一团忙要来拉扯,林锦婳才松开了顶着那簪子的膝盖,挣开林贵的手往后退去,却是身子不稳,狠狠往后摔去。
本以为要结结实实摔在地上,腰上却一软,身子一轻,而后便跌落到了一个满是龙涎香气的怀抱里。
“七小姐可要小心些。”赵阚死死揽住她的细腰没有松手的意思,嘴唇凑到她耳边低低说着,看着她圆润的耳垂,再顺着她白皙的脖颈往下看去,娇小的身子已经开始有女人的雏形了。
林锦婳眉头拧起,嘴角讽刺勾起:“三皇子的手抽筋了?”
“抽筋?”赵阚剑眉皱起,林锦婳却抬起手肘狠狠打在他的胸口,等他吃痛离开,才寒声道:“若非抽筋,怎么迟迟松不开手。锦婳不才,却也有的福分将能嫁给宁王殿下成为三皇子的长嫂,往后还请殿下小心些。”
“你——”赵阚见她竟是丝毫不为所动也不留情面,一张俊脸沉的可怕。
这里的话才说完,忽然听到有人尖叫一声,而后林贵便直直往后倒在了地上,他脖子上一支银簪直接刺穿了喉咙,瞪着眼睛没了生息。
老族长整个人都蒙了,他脸上还有林贵方才滴落的血。
婆子们松开摁住他的手,他抽了嘴里的帕子便站起了身指着林锦婳发抖:“煞星,煞星!”
定南侯夫人看着林府这发生的一串儿事,准备告辞。二夫人却哪里肯让她现在出去乱说,忙道:“老族长疯了,马上带回房间去。至于林贵……”她皱起眉头看了看林锦婳,方才太混乱什么也没看清,林贵脖子里这簪子也不知是谁的:“去查查这簪子是谁的,兴许只是个意外。”
说完,也不纠结林紫苏了,忙吩咐兰秋:“先收拾下送四小姐去长乐庵,府里今日发生的事实在巧合,你们出去不许乱说一个字,否则便是跟我林府过不去!”二夫人冷声道。
下人们忙应是,侯夫人面色有些不愉:“本夫人自是不会多说什么,你且放心。不过锦婳身边没人照看,你这个做伯母的不多疼惜些,实在说不过去。”
二夫人忙要上前解释,侯夫人却是脸一甩,扭头便走了。
林紫苏去看赵阚,赵阚却只是深深看了眼林锦婳,道:“七小姐,来日方长。”说罢,一样扭头而去。
林惜玉看着这院子满地的血,丝毫不知收敛,还要挑衅,结果被二夫人一个狠厉的眼神直接就给瞪了回去。
二夫人让人抬走地上的尸体,心里正愁怎么跟林家宗族交代,此番事情要传回去,必定全部记在自己头上。
她这么多年头一次感到不安,老族长若是顺利回到宗族去,别的不说,第一件事怕是就要逼着二老爷休了自己。
她正想着,却听还未走的林锦婳道:“二伯母,锦婳会亲自使人去林家族里交代清楚这些事的,老族长就劳烦你照顾好再派人妥善送回去。”
“这些我自会上心,你就不必……”
“事关娘亲名声,锦婳不敢不小心。”林锦婳看了看二夫人丰腴明艳的脸上变得满是愁绪和皱纹,眸光清寒,转身而去。
她一走,二夫人当即身子一晃,扶住一旁的立柱才勉强站稳,喘息着道:“把慧觉给我叫来!”
她说这话时,颇有几分咬牙切齿,刚刚出去的兰秋却急急忙忙跑了回来道:“二夫人,慧觉大师被七小姐的人带走了?”
“你怎么能让她把人带走?”二夫人再也端不住架子怒斥道。
“是七小姐身边的杨妈妈亲自带了婆子拿了棍子来把人强行带走的。那些人不是咱们送去落霞苑的下人,是大夫人前些时日亲自送去的,不听奴婢使唤。”兰秋为难道,看着二夫人紧紧皱起的眉头,想了想上前低声道:“夫人觉不觉得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都太诡异了,咱么所有的计划落空不说,还砸了自己的脚。”
二夫人好容易冷静些,将身边的下人都挥退,看了眼地上还未清除干净的血,勉强提步往前而去,边走边思量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这儿有内鬼?”
“若不是如此,就是七小姐能预知发生什么事,但这怎么可能呢。”兰秋道。
二夫人眉头拧起,冷冷看了她一眼:“把内鬼给我找出来,宁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林锦婳这丫头越发聪明了,若是再不除掉,咱们长远的计划怕是要成为一堆泡影。”她合着眼睛缓缓松了口气,看了眼这寂静寒冬,提步而去。
林府发生的事,有定南侯夫人这个话痨在,很快便传遍了京城的圈子,人人都知道林府的二夫人是个披着羊皮的狼了,与她和她娘家登时疏远了许多。
慧觉被林锦婳妥善安置在京城,暂时没让他离开,至于林家老族长,有全京城的人盯着,二夫人明面上并不敢做什么,老老实实安排了马车,走时又拿了私房嫁妆送他,才打使人送他回林家族里去了。
又是一日过去,林锦婳和白兰采儿加上一个杨妈妈皆是浑身的伤。
杨妈妈还好些,早早拿了羹汤来给林锦婳。
林锦婳看着落在她身上的雪,浅笑道:“又下雪了?”
“可不是,今儿风也不小。”杨妈妈说完,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您交代的事儿,奴婢都办妥了。”
林锦婳眉梢微挑:“那就好。”她听着外头的风声,想着哥哥父亲就是这几日回来,心里总是雀跃又怯怯的,毕竟她没有保护好娘亲……
正想着,白兰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就从外面跌跌撞撞跑了进来,满脸的喜色:“小姐……小姐……”
“怎么了?”杨妈妈赶忙扶起她奇怪道。
白兰指着外头大喜道:“老爷和公子回来了!”
林锦婳当即坐直了身子,白兰忙点头:“二夫人这会儿接待在前院呢,您快去吧。”
林锦婳扔下手里的书,披风也来不及穿上蹬上鞋就往外跑,杨妈妈追都追不及。
林锦婳到了前厅时,远远看着一身戎装站在里头的高大背影和坐在一侧略显消瘦的人影,只觉得眼眶发涩。前世的哥哥被郑如意残忍杀死,爹爹则受自己拖累而遭斩首……
她不敢在想,怔在原地却好似脚底灌了铅一般挪不动步子,直到一道清润的男声传来:“锦婳……”
高大男人忙转过身,看着愣在雪中穿的单薄的女儿,二话没说便上前过来将她揽在了怀里:“锦婳,爹爹回来了。”
林锦婳听到这话,心里又暖又觉得委屈,鼻子发酸,眼泪刷的一下就落出来了。
“爹爹,娘亲她……”林锦婳半晌,才终于开口,林麓之一个大男人也跟着红了眼眶:“消息你二伯母早早便传到边关去了。”
“什么?”林锦婳微微一顿,她以为这件事爹爹和哥哥还不知道,那时他们战事凶险,若是叫他们知道了定要分心,没曾想之前一直默不出声的叶氏竟然悄悄把消息送了过去,是想害死他们么!
二夫人瞧见林锦婳微冷的眼睛,忙上前道:“我也是担心你娘委屈,死了总不能让丈夫儿子也不知晓。”
“是吗?二伯母那时候还在乡下庄子里赏雪,难得还记挂着这件事。”林锦婳凉凉道。
林麓之听到这话,眉头微微皱起,略带着几分责备道:“锦婳,不许这般与你伯娘说话。”说罢,看二夫人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复杂。
林锦婳知道他一直体恤老夫人是继室,特别照顾大房和二房,也知道这一时半会也揭穿不了他们的面具,只能垂眸应是。
二夫人却趁机笑道:“锦婳还小,不妨事的。”
林锦澄则是更相信妹妹,清隽的脸上满是寒霜,只温柔揉了揉林锦婳的小脑袋:“林府的事我们也听宁王爷说了些,这段时日委屈你了,往后哥哥都会护在你左右,谁再敢欺你半分,我必定踏碎他的筋骨!”
林麓之皱眉,还要说,林锦婳却撒娇般拉着他道:“父亲一会儿可还要去宫里面见皇上,早些换洗了入宫去吧,晚上也好陪锦婳用晚膳。”
林麓之看着这个有着爱妻七分容颜的女儿,越发心疼,心里也有些奇怪以前胆小羞怯的女儿如今怎么变得这般活泼了,却只以为许久未见,女儿长大了,倒也没往心里去,点点头随着她走了。
林锦澄看着比自己矮了一个个头的林锦婳,满眼都是温柔,身上少将军的杀伐之气半分也没了,好似行军归来的疲惫都消失了一般。
二夫人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家离开,才沉沉将手拍在了桌子上。
兰秋上前道:“夫人,您别急,过几日便是年关,到时候也有由头将老夫人和小姐接回来,三老爷素来敬重老夫人,就算有七小姐吹耳旁风,也不敢拿您怎么样的。“
“他我倒是不怕,自以为重情重义的傻子一个,只是林锦婳兄妹却是留不得。你方才没听到林锦澄说的话么,踏碎筋骨,他武将出身,怕真会这么做。”二夫人寒声道。
“那您的意思是……”
“他年岁也不小了,是要娶几门妻房,就算尚在孝期不能娶妻,侍妾也是少不得的。我娘家哥哥的女儿慧芳今年也已经十六了,你去递个消息来,让嫂嫂明儿领着她过府住上几日。”二夫人盘算道。林锦澄到底是血气方刚的男人,哪里能经得住女子诱惑,就跟二老爷一样,一把年纪了仍旧不餍足。
想到这里,她越发气了些:“再去请大夫给我开几副生子汤来。”
“是。”
“还有……”她顿了顿:“等天黑了,把雁儿叫来,我有话吩咐。”
“奴婢这就去办。”兰秋连忙应下出去了。
这头,林麓之跟林锦澄换好衣裳,二人不见林锦婳时,情绪皆有些落寞,毕竟好生的夫人,说落水就落水了。
出来看到林锦婳正坐在暖阁里替他们整理带回来的书卷,林锦澄笑道:“一向爱偷懒的锦婳也会识字念书了?”
“哥哥取笑我。”林锦婳娇嗔瞪了他一眼,心里却是异样的高兴。此去经年,恍若隔世,现在这种感觉尤为明显。
兄妹二人说笑了一会儿,林锦澄才悄悄问她:“你可认识一位姓郑的小姐?”
“姓郑?”林锦婳收拾书卷的手微微一紧。
林锦澄这会儿也仿若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眼睛发亮:“今儿回来时在路上见到的,她正搭着粥棚施粥呢。”
林锦婳心猛地沉了下去,这几日在外头施粥的还能有谁,无非就是一心要树立自己善良又漂亮形象的郑如意罢了。
她忽然想到什么,浅笑:“明日我想去买脂粉,哥哥可要随我一起去,说不定能再遇见那位郑小姐,这样善良的小姐,锦婳便是不认识,也要去认个手帕交。”
林锦澄看着妹妹发亮的眸子,面色蓦地一红,轻咳凉声,整了整身上的衣裳抬手自然的点点她的额头:“好,明儿大哥带你去。”
林锦婳看着一身青色长袍长身玉立的他,五官不似赵怀琰那样的冷峻惊艳,却是久经沙场后磨炼出来的沉稳和成熟,换下一身甲胄,更添几分温文尔雅的气质,他这样好的哥哥,怎么能让郑如意糟蹋了!
“时辰不早了,走吧。”林麓之从里头出来,瞧见兄妹二人的笑声,也跟着露出笑容。
林锦婳亲自送了他们到大门口,看着他们坐了马车离开,才终于松了口气。
杨妈妈跟在身侧欣慰道:“老爷和公子回来,小姐往后便什么也不怕了。”
林锦婳浅浅松了口气,却冷冷勾起嘴角,哥哥和父亲回来,这才是刚刚开始呢!
下午时,定南侯府忽然派人送来一叠喜饼,而后又送来一大箱子的衣帛首饰来,让林锦婳都是一怔。
“这是怎么了?”林锦婳看着来传信的丫鬟不解道。
丫鬟掩唇轻笑:“这喜儿是林小姐招来的,如今林小姐竟是不知了。咱们侯夫人呀,有喜了!”
“当真?”杨妈妈也跟着惊喜道,今儿可真是个好日子,喜事连连。
“自是当真,夫人都请了两三位御医瞧过了,千真万确,胎儿才一个月,脉象虽不明显,却也能确定了。侯夫人说过几日定要好好谢谢林小姐,这些薄礼请林小姐一定要收下。”
林锦婳笑意盈盈,如今侯夫人这步棋一走通,接下来的路就好走很多了。
侯夫人有喜这事儿一传开,林锦婳的神医名头也跟着传开了。毕竟侯夫人已经是被认定的下不了蛋的母鸡,如今竟是被她一言料中,哪个想怀孩子的夫人不趋之若鹜。
二夫人听到这消息时,刚喝下煎好的求子汤,苦的赶忙拿水漱了口又往嘴里放了颗蜜饯才算缓过口气。
“夫人,往后七小姐怕是真的不好对付了。”兰秋使人拿走药碗,担忧道。
二夫人如今想的却不是这个,她摸摸自己一直生不出儿子的肚子,眉头死死拧在了一起。
但这事儿没想通,外头便来了消息,说康家人寻上门来了,还抬着半死不活的康月。
他们来是顾着面子悄悄来的,倒也没惊动许多人。
“他们来做什么?林家与康家素无交情……”
兰秋似乎想起什么,俯身低声道:“小姐跟那康家小姐好似走近过,康家小姐前些日子被人发现跟自家表哥光着身子被人扔在市集,还传闻染上了花柳病……”
二夫人登时满脸嫌恶,直接摆摆手:“那还见他们做什么,打发走!”
来回话的婆子忙道:“可是夫人,他们说你若是不见,就要揭发四小姐指使康小姐陷害七小姐之事,还说康小姐之所以被人设计扔到大街上去,也是拜四小姐所赐……”
“他们有几个胆子敢来威胁我!”二夫人怒气蹭的一下窜了上来。
兰秋好歹冷静些:“若是不叫他们进来,万一大房的人知道,大小姐要是一闹,咱们小姐跟康月那等女子混在一起的事儿岂非要传出去?四小姐到如今也还没议亲呢。”
二夫人闻言,长长吸了口气,才终于松开紧攥着的杯子:“赶紧把人请来。”
来的康家人其实不是康侍郎府上的,康月的父亲不过是康侍郎的一个堂弟,借了康侍郎的光,在京城也还算有几分体面,如今康侍郎一死,他立即被打回原形,京城都要待不下去了,直到康月忽然出事。
“爹,这事儿能成吗?”他身边一个跟康月长得八分相像的矮胖男子问他道。
康济细长的眼睛一眯,笑道:“你没见今儿一早那信?信里说了,这林家二夫人的把柄现在可都攥在咱们手里呢,她想不答应都不成。”
“可咱们都不知道那信是谁送来的……”
“不妨事,就当试一试,否则这京城怕是都待不下去了。”康济看了看自己扁扁的荷包,竟是睨也没睨一眼一旁用木板抬来的半死不活的康月。
不多时兰秋过来亲自领了人进去,却是没听到他们这番话。
到了二房正厅,康济四处打量了一眼,用具皆是上等的红木,一旁多宝阁上更是摆了不少成色上乘的玉器,比堂哥康侍郎家可气派多了。
康耀看着父亲一双眼珠子直转,悄悄问道:“爹,你在看什么呢?”
“我在看一会儿我们得要多少银子才成。”康济摸了摸下巴,他来京城这么些年,仗着康侍郎的面儿,虽没混成大官,纨绔子弟会的赌钱遛鸟却是一样不差,如今康侍郎一死,嫂子直接就把他给扫地出门,如今不想着法儿多要些钱,往后可要过苦日子了。
二夫人在里间打量了他们父子半晌,还有放在地上的康月,面上虽盖着面纱,却清晰可见那面纱已经被烂疮濡湿,很是恶心。
她捂着帕子压了压胃里的恶心劲儿,收敛好面上的嫌恶,这才端端从里间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四五个结实的婆子。
康济一瞧她来,先是嗅到一阵好闻的香风,眼睛眯起,抬眼朝一身锦衣的二夫人看去,眼角眉梢虽已经有皱纹了,可身段保持很好,皮肤白皙,五官姣好,别有一番成熟的风味。
他连忙站起身拱了拱手,笑道:“久闻二夫人盛名,如今瞧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二夫人前几日才被林锦婳说过年纪大了,今儿一听男人的奉承,先是羞恼,而后又有几分得意,面色也好了几分,只转身坐到主座上,捧起茶盏才淡淡道:“听闻康老爷今儿来,是为了康小姐一事?”
“是,不过……”
康济才开口,便听二夫人道:“紫苏年纪尚小,没什么分寸,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还是清楚的。”她瞧见康家来的人根本不是康侍郎家的,心里更是慢待了几分,想着打发些银子也就是了。
康济皱眉,正要开口,却见她拍了拍手,兰秋便从里间捧了个盘子出来,里面整整齐齐十几个银元宝,加起来足足二百两,若是寻常人家,拿这二百两,可以衣食无忧过一辈子了,但康济却不是寻常人。
他讽刺的看着那二百两银子冷笑道:“二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二夫人浅浅放下茶盏看着他:“你来不就是为了要些银子么。紫苏与康小姐的事你并无证据,况且紫苏如今已经上山清修。至于康小姐,女儿家自己不检点,与人苟合败坏了名声,难道还要怨怪我林家不成?”
她这话就是看不起康济的意思,康耀不似他父亲胆大,只悄悄道:“爹,要不算了吧……”
“算了?”康济瞥了他一眼,冷笑看着二夫人:“别以为你做的那些龌龊事我不知道,本来我还想好声好气跟你商量,但你既然不想,那就别怪我把你那些小把柄全部抖搂出来!”
二夫人抓着椅子的手微微收紧,朝兰秋使了个眼色,兰秋立即会意打发房间里其他丫鬟全部下去了,只剩下几个心腹和康家人。
二夫人站起身来,淡淡笑看着一把年纪还如此无赖的康济:“康家这么多年也就出了一个康侍郎,你们虽还有叔伯在县城当些芝麻官,但京城是什么地方?你以为是你能撒野的?”
康济面色越发黑沉,嗤笑着看她:“看来二夫人一早领我们进来,压根就没看上我们。那好,我本来只打算要你两万两便结了,但现在,你不仅要给我两万两,还要把你的女儿林紫苏嫁给我的儿子为妻!”
兰秋看二夫人面色黑沉,上前一步呵斥道:“混账,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康侍郎死了,康家在京城便什么都不是!我加小姐金枝玉叶,其实尔等能高攀的。”
康济不怒反笑,指着兰秋,看着二夫人:“还要把她给我当妾,老是老了点,但还是跟二夫人你一样风韵犹存,尤其是还没开过苞的,味道一定更好。”
兰秋面色微青,珉唇去看二夫人。
二夫人眉心死死拧在一起,想的却是他到底有什么把柄。
她看着他道:“你觉得我凭什么会答应你?”
“凭什么?”康济嘴角勾起:“就凭我知道林紫苏根本不是林家的种。二夫人,林二老爷这么多年来膝下连个蛋壳都没生出来,你难道就没怀疑过?也许是他根本就不行,我只要让大夫去看看他这个病,就能知道你当年是与……”
“闭嘴!”兰秋还要呵斥,却听二夫人忽然凉凉道:“两万两银子……我迟些便送到你府上,至于紫苏的婚事,我再考虑考虑。”
“夫人……”兰秋不解,难道四小姐真的不是二老爷的?
二夫人眼神很是复杂,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是二房的女人出了问题,却从未想过当年自己那一次就怀上了紫苏。
她收敛好所有的狠色,只淡淡盯着康济,指了指方才拿来的二百两:“这些就当你们今日来回跑的路费,但你要告诉我,这件事是谁告诉你的。”
康济也无所谓,觉得自己将她的把柄捏得死死的,瞥了眼她道:“等你把她送到我府上来,我就告诉你。”他指了指兰秋,哈哈笑着转身便走了。
兰秋面色发白,转身紧张的看着二夫人:“夫人,奴婢不想……”
“下去收拾。”二夫人跌坐在凳子上,看着康济离开的背影,眼角的皱纹都写着杀意。
当年那件事,她绝不会允许有人传出去的!
落霞苑。
林锦婳听到杨妈妈说完,才道:“入夜后,妈妈可知道怎么做?”
“康家人真的会如您所预料的去做吗?奴婢在前门瞧见他们进来时,虽有几分得意,却还是带着几分畏惧的,这儿到底是将军府。”杨妈妈有些担心,虽然她见识过小姐周密计划的能力,但这一次她总觉得玄乎,小姐什么也没打听,就让她往康家悄悄递了封信便完了,现在还要她半夜去报官。
林锦婳细细将手里的帕子绣完最后一针,终于松了口气:“你且照着去做便是,另外今晚去后巷,告诉老六,让他安排慧觉明日做好准备。如今侯夫人得子,他明处不必担心会被人算计。”
杨妈妈见她一心盯着手里的帕子,只能安慰自己赌一把,却是笑道:“小姐特意绣了这帕子,是送给公子的?”
“嗯。”林锦婳点点头:“明儿有大用处。”她嘴角高高勾起。郑如意前世那一套她再清楚不错,她绝不会再让她再害哥哥一次!
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慢慢黑了下来,院里也点好了蜡烛,白兰进来说晚膳也已经备好了,林锦婳这才出了暖阁。
采儿准备好碗筷,瞧见雁儿出去准备茶盏了,才赶忙到林锦婳耳旁道:“小姐,奴婢瞧见雁儿今日总往外跑,怕是去了二夫人院里。”
“不必管她。”林锦婳瞧着满桌的菜,心情很好。
采儿还是担心,白兰则是悄悄拉了她一下:“你就放心吧,咱们小姐心里跟明镜似的,什么都清楚。”
采儿叹了口气:“我这不就是老妈妈的操心命么。”
众人闻言,均是哈哈笑了起来,刚巧林麓之和林锦澄也从外头回来了。
林锦婳看着来人,父亲威武,哥哥清隽,若是娘亲在就好了……
等等,怎么中间出现了别人?
几个丫鬟瞧见来人,赶忙上前见礼:“宁王殿下。”
林锦婳怔了怔,蓦地想起那晚他悄默默来给自己上药的事儿了,脸竟是有些发热,赶忙上前见礼。
林锦澄看了看林锦婳,笑着解释道:“王爷晚上有事与父亲商量,刚好未曾用膳,便来这儿一起吃些。锦婳你尚未出阁,便委屈你在暖房用膳吧。”
“是。”林锦婳点点头应下了,刚要走,却听赵怀琰开口:“一家人,不必拘谨。”
林麓之跟林锦澄都是一怔,这还没过门呢就一家人了?他这是来林府,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吧。
林锦婳不好推辞,抬眼却看到他正眼含笑意望着自己:“伤好些了?”
林锦婳面色更热,却暗暗瞪了他一眼。
赵怀琰瞧她气鼓鼓的样子,嘴角珉起些许笑意,径直跨步去坐在了主座。
几人也随同入席,林锦婳挨着林锦澄坐在后头。饭后林锦澄还在奇怪,吃饭的时候,总觉得有一道微凉的目光扫着自己。
相对于这里的热闹,清冷的后院角门已经被悄悄拉开。
特意打扮过的女子看了看眼前好似黑不见底的长巷子,攥紧藏在袖子里的东西,低下头快步而去。
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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