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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
郑娇娇怒气冲冲离了定南侯府后,浑身奇痒让她半分的耐心也没了,浑身都仿佛要爆炸一般的烦躁,看着一旁畏畏缩缩的丫鬟,狠狠拧了她一把,才恼道:“让马车去郑府!”
“咱们是回府呀小姐。”丫鬟早没了之前呵斥林锦婳的气势,含着泪怯怯道。
郑娇娇死死掐住她的皮肉往死了拧,另一只手还控制不住的挠痒,大恼道:“我说去郑如意的府上!”郑如意今儿害她颜面尽失,还在林锦婳跟前出了丑,这会儿她非要去出了这口恶气不可。
丫鬟闻言,忍着身上的剧痛,忙掀开马车帘子吩咐了车夫,才屏息坐回了马车。
郑如意此刻还不知道出了这等事,上次被郑老夫人跟郑莱毒打过后,她到现在还只能躺在床上勉强半坐着,赵阚也仿佛一夕之间没了消息。不过好在老夫人至今没有适当的理由休了郑夫人,所以郑夫人还是这个府上的正妻,她也还是正经的郑府嫡女,只是下人们待她们母女的态度瞬间就冷淡了下来。
临到下午,郑如意身边的丫鬟都没来服侍,贴身的婢女在之前已经自杀在了徐府门口,这府里没真心待她的了。
郑夫人从外头进来时,手里端了一碗稀饭和一碟青菜,瞧见她已经醒来,立即红着眼睛过来了:“如意……”
“娘。”郑如意等她一靠近,便看到了她脖子上的一圈圈的淤青,脸上也有,只是被厚厚的脂粉遮住不那么明显。她一下子便哽咽了:“是不是爹爹又打你了?”郑莱喜欢打人,从小便是如此,只是郑业成在时,他还顾及几分儿子的面子,如今郑如意给他丢了人,他便一点儿情面也不留了。
郑夫人忙摇摇头,才将稀饭端到她跟前道:“如意,将就喝点儿粥吧,今儿厨房没备多少吃的。”
郑如意看着那清汤寡水的碗,哪里不知道是厨房的人故意刁难,她不甘看着红着眼的娘亲,道:“娘,你们几十年夫妻情分……”
“我没事的。”郑夫人忙朝她笑,生生把眼里的泪憋了回去,心里的委屈却又涌了上来:“你祖母已经将她一直喜欢的侄女接到府里来了,往后娘这个正妻之位怕都没了,如意,娘不能委屈了你啊。”
郑如意看她如此,只抹了一把泪定定看她:“娘,你放心,这正妻之位是你的,如意一定不会让人夺走的!还有林家人,我也绝不会放过的,我要他们全部下地狱!”
郑夫人见她如此,忙拉住她的手:“娘只希望你好好的。”现在儿子也没了,夫君不疼婆母不爱,她就只指着这个女儿了。
“可是娘,你难道要一辈子被爹毒打,然后等着被他休了吗?”郑如意不甘,她自小就不甘心,她自小聪明漂亮,但所有人都要欺负她,她偏不,她就是牺牲一切,也要做人上人!
郑夫人没说话,她懦弱又胆小,能做什么呢。
母女两正说着,院子里响起一阵脚步声,而后便听到郑老夫人略有几分讨好的声音:“还劳烦你亲自跑来……”
“我若不来,你们还打算好好把郑如意供着不成?这样败坏门风的女人,就该赶出府去!”娇俏的声音夹杂着暴怒和不耐,而后郑如意便看到一身华丽的郑娇娇顶着满脸的红斑走进了屋子来。
她认识郑娇娇,性格跋扈被宠坏的大小姐,以前她们还通过书信,但她们一家根本看不上郑莱和自己,所以来往也少。
郑夫人瞧见她来,慌忙起身上前,名义上她还算郑娇娇的姑母。
她才要开口,便被郑娇娇一把推开:“滚开,别挡道!”郑娇娇死死在身上抓挠了一把,怒骂道。
郑夫人的脸蹭的一下羞红,后面跟来的丫鬟婆子见她如此狼狈,均是偷笑。
郑老夫人也觉得丢脸,呵斥道:“愣着像个木头,还不下去!”
“娘,我来照看如意……”郑夫人心疼的看了眼郑如意,郑老夫人却斥责道:“她一个残花败柳,有什么值得你照顾的?你说得对,我早该赶你们出府的,省的给我郑家丢人!”她说郑家的时候,还特意看了眼郑娇娇,但郑娇娇这会儿气的很,瞧见坐在床上的郑如意,几步上前冷冷盯着她:“你如此不要脸,干嘛不去死!”
郑如意微微咬牙,只做可怜道:“娇娇,我……”
“你别这样喊我,我觉得恶心,我巴不得这世上从没有过你郑如意,真是又下贱又恶心,居然为了个男人能做出那等伤风败俗的事,你真是婊子。”郑娇娇骂完,自己都愣了一下,但身上的奇痒迅速夺走她的教养和耐心,也不管郑如意灰白的脸,直接看着郑老夫人道:“你早些把她赶出郑家去,下次我若还听到有人提她,你们求父亲办的事,我绝不会让父亲答应的!”
郑老夫人忙严肃点点头:“你放心,我正想着处置她呢。”说完,看她一身红斑,才道:“府里有大夫,你先去瞧瞧吧?你皮肤娇嫩,可别留下了疤。”
郑娇娇也是痒得受不了了,只回头鄙夷的看了眼郑如意,才几步上前,故意将站在一侧的郑夫人撞得一个趔趄,才终于急急离开了。
郑老夫人跟在后头好生奉承,下人们也乌泱泱一片跟着走了,屋子里又只剩下郑如意母女。
郑夫人从未在外人面前受过这等侮辱,却只咬牙忍下,转头端了稀饭给郑如意:“先吃些,都要凉了……”
“还吃什么!”郑如意没好气的一把将她端着的碗打落在地:“郑娇娇,林锦婳,都该死,该死!”她咬牙切齿,丝毫没发现郑夫人无奈的眼神。
“如意,娘觉得你要先忍忍……”
“还忍什么?再忍下去,你我都是个死字。”郑如意对她怒道。
郑夫人面色一滞,默默低头去收拾地上的碎瓷片。
郑如意看着她这窝囊样,越发受不了了,只冷声道:“行了,别收拾了,你先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如意,娘……”
“出去!”郑如意看也不愿意再看她。
郑夫人眼眶赤红,看她如此,默默捡了一块碎瓷片在袖子里,才替她小心翼翼的倒了杯热茶,提步出去了。
她唯一剩下的就这个女儿了,可这一瞬间,她却成为了她的负担。
今日下午太阳越发好了,照在身人上暖洋洋的。
到了林府门口,林锦婳下了马车才看着骑在马上的赵怀琰,弯眼轻轻一笑:“王爷今日不忙了?”
赵怀琰看到看穿一切的样子,看着她如狐狸般弯起的眼睛,冷峻的脸上终于只剩下温柔。
“不忙了。”
“那就好,臣女还担心,绣给王爷的荷包和帕子王爷不满意,所以不肯见臣女呢。”林锦婳哪里不知他心中担忧,他越是护着自己,那些想要对付他的人,必定会把自己当成他的软肋,那自己的危险就会更多。但她不怕,风风雨雨的两辈子,她就不信她挣不住一个锦绣未来。
赵怀琰看她漆黑的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心上的石头稍稍放下一些:“不害怕吗?”她重活一辈子,已经背负了那么多,若是还有更多的伤害,她怎么受得住呢?
林锦婳眨眨眼,迎着阳光看他的脸,薄唇微珉,藏起焦虑和担忧,只浅浅一笑:“王爷怕吗?”
“怕。”所以才不敢见她,怕带给她危险。
“我不怕。父兄皆在,王爷也在,苦难都是好受的。”
赵怀琰听到这话,心仿佛被什么猛地触了一下。他看着扬着小脸看他的人,阳光落在她的脸上,一切都那么的温暖,一切都那么的坚定,小小的身子里仿佛藏着毁天灭地,又温暖一切的力量。他爱的人,果然前世今生都是最好的。
他终于释然,凤眸里开始染上笑意:“好。”
林锦婳嘴角淡淡勾起,看他绯衣如血,浑身的冷漠也化作绕指温柔。
赵怀琰离开时,高禀远远跟在后面仿佛受了重创一般,枉费他还费尽心机想帮他们王爷,谁知林小姐三言两语就让他们王爷放弃了修仙,做回了正常人。
等赵怀琰走了,林锦婳才看了看墨风:“时辰不早了,去收拾收拾,见见大伯母。”
墨风会意点头,如今端慧公主回京,若是插手进大夫人的事里,可就更麻烦了。
夜幕慢慢降临,大夫人的癫狂稍微好了些,可身上的奇痒怎么也止不住。
大老爷林端进去看过一次后,便再也不敢进去了,只嘱咐黄大夫好生照看。
林锦婳来时,黄大夫就在一边伺候着,只是大夫人总说身上痒,可他也没法把脉,只能告诉她是伤口在结痂。
她不信,大骂:“你是不是也被林锦婳收买了?她是要杀我,她想杀了我!”
黄大夫目光闪了闪,问道:“大夫人,七小姐怎么会想杀你呢,你们无冤无仇的……”
“无冤无仇?”大夫人头发散乱的嗤笑一声,眼睛变得阴毒起来:“早该杀了她的,早该杀了她!”
黄大夫看了看门口守着的丫鬟,才道:“大夫人疯了,你们去将安神汤煎好喂她服下。”
丫鬟们也觉得大夫人是疯了,不然怎么可能把自己抓的血肉模糊?听黄大夫开口,连忙跑下去了。
等人都走了,黄大夫才在一边坐了下来,也不管大夫人的咒骂,安心喝起茶来。
正想着,忽有人影靠近,他连忙抬头去看,见竟是林锦婳,心提了起来,上前恭谨行了礼,才道:“七小姐,您怎么来了。”
“我有话要问她。”林锦婳淡漠看着大夫人,浅浅一笑。
黄大夫会意,转身就要出去,却听她道:“你不必出去。”
黄大夫总觉得林锦婳是要来做什么的,但又不敢拒绝,只能更加心惊胆战的站在了一侧陪着。
林锦婳给了他一瓶药:“散在她的伤口。”
“这是……”黄大夫迟疑了一下,大夫人已经惊恐大骂起来:“我就知道是你,林锦婳,是你害的我,你这个小人!”
林锦婳平静看着她浅笑:“大伯母再说什么,锦婳不懂,这药是极好的伤药。”
黄大夫打开闻了闻,的确是伤药,没有掺别的东西。
可大夫人不会信,她已经被痒痒粉折磨了一天,若不是双手被人捆住,她真的会把自己伤口抓的只剩下白骨。
“你就是地狱里爬出来恶鬼,你娘派你来的对不对?她让你来折磨我,来害我,还要杀了我!”她咆哮起来,身子动了动,奈何手脚被捆住,她根本动弹不得,只能趴着大骂。
林锦婳看了看一旁的匕首,慢慢拿起才上前笑道:“大伯母怎么会这样以为呢?你又没有对不起我娘,我娘怎么可能来害你。”说罢,轻巧的割开了她手腕上的绳子。
绳子才解开,大夫人便朝林锦婳扑来,然而林锦婳早有准备,淡淡倒退一步,大夫人便从床上跌落了下来,林锦婳的匕首刚好也落在了她手边。
大夫人慌忙抓过匕首,哈哈大笑了起来,却只阴冷看着她:“你想套我的话?给谁听?给黄大夫听吗?”
林锦婳从袖子里拿出一包药粉来,嘴角冷冷勾起:“套什么话?大伯母难道有什么瞒着人么。”说罢,淡淡将药粉打开就要往她背后撒去。
大夫人见状,猛地往回一缩,结果扯动背上的伤口,疼的她额头一阵阵冷汗,脑子里的理智也登时没了,只咬着牙冷哼一声:“就是黄大夫知道又如何,没错,就是我把你娘推到水里淹死的?怎么样?你们现在敢杀了我吗?杀了我,你爹会放过你?哈哈,林锦婳,你那个愚蠢的爹不会信你的,我要我们装装可怜,装作拿他当亲人,他就会护着我们,直到我把你们全杀了。”
她说话的声音不小,此刻就站在门外的林麓之也听得很清楚,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墨风默默垂首站在一侧,是她特意把正在看周姨娘的林麓之带来的。
林锦婳浑身清寒,慢慢倒退两步,将手边的茶盏淡淡拂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大夫人还未明白,林麓之却以为林锦婳出了事,连忙跑了进来。
大夫人看到林麓之出现的时候,整个人都怔住了:“我……不是,我方才什么都没说,是她骗我的,人不是我杀的,你看,她还要用痒痒粉来害我……”她抬手指着林锦婳的手和黄大夫手里的瓶子。
林锦婳手里的药方才在打碎茶盏的时候已经混在水里了,至于黄大夫手里的,根本不是什么痒痒粉。
黄大夫同情的看了她一眼,才道:“大夫人,这真的是伤药,而且是难得一见的好药。”
“怎么可能。”大夫人不信,转头死死盯着林锦婳:“就是你要害我,你这个妖女。”
林麓之整个人都是蒙的,他苦心护着的亲人,请全是手持尖刀的白眼狼,还杀了他温柔善良的妻子……
林锦婳余光看了看浑身僵硬的林麓之,缓缓上前作势俯身要去扶大夫人,却只在她耳边低声道:“今日你不死,我就杀了你一双儿女,将她们五马分尸。”低声说完,大夫人一把将她推开,匕首也在她胳膊上狠狠划了一刀。
林麓之看到鲜血的瞬间,猛地回过神来,将林锦婳接住,才冷漠看着她,哑着嗓子看她:“够了,你方才亲口所说,我与黄大夫都是亲耳听见的,你怎么……”他语气有哽咽:“怎么如此狠心!”
外面去炖安神汤的丫鬟也很快回来了,听到这话,立即悄悄去寻大老爷了。
大夫人发髻凌乱,惊惶的看着林麓之,只死死攥着匕首,却是一句狡辩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林端本就在小妾房中宿着,听丫鬟回禀后,急急就跑了过来,看到林麓之正与大夫人对峙,当即冷着脸上前道:“你要做什么,要逼死她吗?”
“大伯父,她已经承认杀了我娘,难不成你也要包庇吗?”林锦婳忍住眼里酸涩冷冷看他。
林端微微一怔,这件事他虽然知情,但他从未阻止过。
他顿了顿,扭头去看大夫人:“你当真……”当真承认了?
“我没有,林锦婳逼我的,她要杀我,还要杀了我的儿子和女儿,老爷,你救救我……”大夫人似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大声哭喊起来。
林锦婳睨了眼黄大夫,吓得不行的黄大夫咬咬牙,这才上前一步:“我也亲耳听到的,而且大夫人说七小姐害她,小的一直在这儿看着,根本没有的事。”
林锦婳转头看着大夫人,才道:“大伯母,锦婳什么性子你难道不知?”必然是说到做到,她今日不死,她会将她那对帮凶的儿女亲手杀死在她眼前!
大夫人看着她眼里的威胁,只觉得背后的伤口越发疼了。
她一扭头,看到方才被撞落在地的铜镜,铜镜里的自己宛若女鬼,面色苍白,发髻凌乱,后背的白色里衣早已被鲜血濡湿,鼻腔里充斥着鲜血的气息。
“不……怎么会这样,不该是这样的……”她又开始癫狂起来。
林麓之看到这里,也彻底寒了心,也不再去看林端便直接道:“明日一早,我便会亲自去报官,你们好自为之。”说罢,带着林锦婳转身要走,林端却将他拦住,面上早换上一副为难的面具:“麓之,兴许只是误会,三弟妹是自尽……”
“娘亲一心等着爹爹回来,怎么可能自尽?大伯莫不是还当锦婳是个三岁的孩子,什么都分辨不清?”林锦婳看着他哽咽道。
林麓之听到这话,越发心如刀绞,回来时他还屡屡伤了女儿的心,如今想来,他真是混账极了。
他再也没有半分心软,漠然看着林端:“明日开始,你带着周姨娘搬出林府,我会让族长除去你们的名字,你们……不配做林家人!”说罢,直接提步而去。
他一走,林锦婳才收起方才所有的受伤和软弱,回头淡漠看了眼大夫人:“大伯母,我说到做到。”
大夫人疯癫的面色微微一顿,林锦婳淡淡扫了一眼一直冷眼旁观的大伯父林端一眼,直接转身离开。
黄大夫也不敢多留,连忙跟在她身后走了。
林端想着林麓之方才的话,咬咬牙,面色变得冷硬起来,对丫鬟道:“都下去。”
丫环们连忙退下了。
大夫人依旧目光呆滞疯疯癫癫说着什么,林端只缓缓走到了她跟前,看着她微微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你做个了断吧。”
大夫人的目光缓缓恢复神采,满眼嚼着嘞着看他:“老爷,你看在我们几十年夫妻情分和两个孩子的面子上……”
“自作孽,不可活。当初你没把林锦婳当回事,放过了她,现在她反噬了,你后悔也来不及了。”林端无奈的叹了口气,却还是一心要她死,她若不死,三房是不会放手的。
“可是……老爷,我还不想死……”
“不想死也得死!”林端一改方才夫妻情深的样子漠然斥责道,说完,才又恢复了之前不舍的样子,为难摇摇头:“我何尝不想救你,几十年夫妻,我又岂是那等绝情之人。只是夫人,你若是不死,就要连累我跟腾儿和惜玉,何必呢?”
大夫人见他这样说,知道是活不成了,却也为他的无情感到心寒。
“那妾身死后……”
“你放心,我会将你葬入林家祖坟的,你不会成为游魂野鬼。”林端又叹了口气。
大夫人闻言,头发好似一夕间都白了:“我若死了,在地下见到徐惠娘,也一定不会放过她!”说完,扭曲着五官,拿起手里的匕首狠狠往心口刺了下去。
匕首刺入的瞬间,她发出低低闷哼声,而后便没了生息。
林端见状,默默后退一步,看着她瞪着眼睛倒在地上,才蹲下身子合上她的眼睛:“你若真的变成厉鬼,也不要怪我。”说罢,抽出她的匕首在自己胳膊上刺了一刀,才直接起身将一侧的烛台推倒,看着火苗顺着帘帐窜起,这才冷漠转身而去。
林锦婳才回落霞苑不久,就听人来报,说大夫人发疯自尽了,还伤了大老爷,烧了房间。
“大老爷伤势如何?”林锦婳问道。
墨风微微皱眉:“听说是从火场里抬出来的,伤得不轻。”
林锦婳手心微紧,一旦如此,爹爹势必要心软暂时不会将他跟周氏赶出府去了。
“而且大老爷指明不要黄大夫去看他,他现在好歹还是四品的饮马,我们强迫不得。”墨风在一侧道。
“罢了。”林锦婳皱皱眉头,看了一眼在一侧的黄大夫,才道:“周氏那边如何?药喝了么?”
“您放心,煎药的丫鬟我认识,引发川乌的药我让她最后加进去的,药方里没写,周姨娘不会察觉的。”黄大夫一边说一边发抖。
林锦婳看了他一眼,让墨风端了杯茶给他,才道:“你今日做的很好,等事成之后,你可以永远留在林府做你的大夫。”
黄大夫听到这话,多少安心了些,接过茶抖了半晌,才敢喝了一口。
“如果有一日有人拷问你今日的事,你知道该怎么说?”林锦婳看他问道。
“小姐放心,小的打死也不会出卖小姐的。”黄大夫忙承诺。
林锦婳淡淡颔首:“你清楚就好,时辰不早,你先退下吧。”
黄大夫赶忙应声走了。
等他一走,林锦婳才头疼的揉揉太阳穴,半晌才问墨风:“白兰的事尽快查,郑娇娇若是去郑如意那儿闹了,郑如意势必要狗急跳墙。”
“奴婢明白。”墨风应下,见她满身疲惫,才道:“小姐且先歇着吧,老爷虽然对他们心软,但现在是是非非他都看在了眼里,想必也有决断的。”
“嗯。”林锦婳微微颔首,不再多说。
不过今晚彻夜难免的,是林麓之。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着以前跟徐惠娘一起经过的点滴,心痛如万箭穿心。
翻出她曾亲手给自己绣的披风,虽是久经沙场的将军,却再也忍不住坐在凳子上哽咽起来。
小厮在外面听到压抑的哭声,看着漆黑的房间,也只暗暗叹了口气。
一夜过去,林锦澄一大清早就赶了过来。
因为来的急,身上的寒霜还未退下,一瞧见林锦婳便心疼的揉揉她的脑袋:“昨夜的事我听说了,锦婳,你受苦了。”
林锦婳听着他温柔的声音,不争气的鼻子发酸,只强忍着眼泪朝他轻轻一笑:“大哥去看看父亲吧。”
“嗯。”林锦澄点点头,看着她眼里强忍的泪水,微微咬牙:“你放心,父亲就算心软,这一次我也不会心软。”
“好。”林锦婳莞尔。
林锦澄这才点点头出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离开,林锦婳站在门口半晌,才终于坐下用了早膳,不过早膳才用完,杨妈妈从外头带来消息,昨晚郑夫人自尽了。
“她怎么会自尽?”墨风也觉得奇怪。
杨妈妈叹了口气,道:“听说昨儿郑尚书府的小姐去闹了一场,晚上郑夫人便拿碎瓷片割了脖子。”
林锦婳放下手里的书,抬眼看她:“郑家什么态度?”
“奴婢听说前两天郑老夫人还四处跟人说要休了郑夫人,奴婢想,郑夫人八成是为了这事儿才自尽的。不过郑夫人死的时候好歹还是正经夫人,丧礼也是按正妻的份例办的。”杨妈妈道。
林锦婳微微摇头:“若郑夫人真的是自杀,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必然不会是郑莱和郑老夫人。”她扛了那么久都未曾想自杀,怎么会突然间抹了脖子呢?不过昨日郑娇娇去闹过,唯一能让她自杀的,除了她唯一的依靠郑如意,她想不到别的。
杨妈妈跟墨风也瞬间想到了,互相对视一眼,均是皱眉没说话。
没多久,老六来求见了。
林锦婳现在不如以前那般遮掩了,直接让他进来回话。
老六今儿依旧一身水青色长衫,发髻全部挽在头顶,行走间,翩翩公子的风度已经慢慢显露出来了。
他进花厅后行了礼,才看着林锦婳道:“小姐,白兰有消息了。”
“在哪里?”林锦婳身子微微往前倾了一些。
“就被人关在景王府后巷一个宅子里,不过四周都有人把守,我们靠近不得,但可以确定里面的人是白兰。”老六瞥见林锦婳正在看的是一本策论,又只装作不经意的垂下了眸子。
林锦婳看了眼墨风,墨风颔首:“奴婢现在就去安排。”
林锦婳微微颔首,见墨风出门了,才稍稍安了心,只要白兰没事就好。
老六顿了顿,才继续道:“小姐,我想了想,若是有银子的话,训练一些人专门来搜寻信息倒是极好的,而且也不难,京城很多无家可归的孤儿和小乞丐,大部分我都知道品行如何。”
林锦婳看着他微亮的眼睛,倒也没拒绝,她一直想建立自己的情报信息处,虽然做不到云水间那样,但至少京城的动态要能掌握住。
她看了看杨妈妈,道:“朱无才这次收了多少银子上来?”
“现账和追回来的一共有八千多两,追不回来的怕有四五万两银子,这些年全部被大夫人拿走……”
林锦婳皱皱眉,倒不再想那追不回的几万两了,那些八成都被大夫人和那双儿女给挥霍掉了。
她转头看着老六,道:“八千里可够?”
老六见她竟如此大方,笑道:“一千两足以……”
“拿给你五千两,除了收集信息,最好能再收一些会功夫的江湖人,你可明白我的意思?”最好跟墨风几人一样,不过墨风几人是赵怀琰亲自调教出来的,能找到的可能性极小,但也可以一试。
“是。”老六也不拒绝,直接就应下了。
杨妈妈知道林锦婳素来出手大方,没想到才划了五千两给老六,便看着她问道:“那位张小姐可请出来了?”
杨妈妈想起这个,便笑道:“奴婢去了好几次,有一次还碰见了曾府的人,不过好在奴婢遮掩了过去,张小姐答应了,可以做女掌柜,不过她想法很多,朱无才有些不放心,所以一直还未告诉您呢。”
“剩下的三千两给她,由着她做,你们都不必管,只要帮她就是。”林锦婳多看了她一眼,才装作寻常般淡淡道。
老六在一旁听着,眉梢微微一挑,小姐用人的方式还真是不拘一格,对他也好,对这位不曾听过的张小姐也好。
老六见吩咐完了,正要离开,外面呼啦啦跑进来一个身影,还微微喘着气呢便朝他笑起来:“夜生,又见到你了。”
“昭昭,你怎么回来了?”林锦婳诧异道。
徐昭昭圆圆的眼一弯,笑道:“我跟爹爹才赶过来。”
林锦婳看她脸蛋儿红扑扑的样子,笑了起来:“跑得满头汗,坐下来喝口茶吧。”
徐昭昭忙紧张的拿帕子抹了抹额头,见根本没有汗,才娇嗔瞪了林锦婳一眼:“锦婳姐姐哄我做什么!”
杨妈妈瞧着反应迟钝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徐昭昭,也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小姐这是在提醒她要矜持呢,她倒好,依旧是大大咧咧的。
老六看着徐昭昭娇憨的样子,也跟着笑起来:“小姐是担心徐小姐累着了。”
徐昭昭看他们三个都笑自己,朝他们扮了个鬼脸。
老六莞尔,见林锦婳眸子弯弯仿若藏着星辰,眸光微深,弯腰行了礼告辞,哪知徐昭昭直接道:“你要出去?我也要去,我们顺路,走吧。”说罢,又蹦蹦跳跳的跑出去了,不过她今儿没穿往日那身利落的灰衣,反而是规规矩矩又华丽繁复的海棠红长裙,走路差点绊住脚。
林锦婳看着他们离开,想了想,还是决定查一查老六的身份。徐昭昭单纯,老六却很神秘,若是他有心利用……
林锦婳稍稍想了一下,只微微皱了下眉头不再去深想。既然徐泊山也来了,她也没有还留在后院的道理,简单收拾一番便也往前去了。
到时,林麓之坐在书房里,眼眶微微有些红肿,瞧见她来,嗓子已是哑的说不出话了。
林锦澄已经吩咐人去准备丧事了,人死为大,不过却绝不会大操大办,而且也不许葬入林家祖坟。
“爹爹,舅舅。”林锦婳过来行了礼,徐泊山才跟着红眼叹了口气,对她道:“这几日你去徐府住几日吧,你舅母很快回来了,也能照顾你。”
林锦婳诧异的看向林麓之,林麓之歉意道:“我会亲自去一趟族中,除去大房及周氏的名字,然后再去你娘坟前呆几日,你是女子,澄儿整日忙于公务,我不大放心。”
“现在知道不放心了!”徐泊山没忍住,可看了看柔弱的侄女,又想起自己早亡的妹妹,心软了下来,轻哼一声:“若是惠娘还在,我必不会叫她再回林府。”
林麓之自知理亏,昨夜倒是有心软的意思,但今儿一早听儿子一说,舅哥一顿骂,他哪里还有半分对大房的怜悯心思。
林锦婳闻言,只觉得是好事,不拖泥带水的处理了大房,往后能省事不少。
林麓之陷在悲伤里,林锦婳和林锦澄都知道,只有彻底发泄出来,往后才不会再觉得愧疚,便均是从书房出来了,只留徐泊山跟他说话。
走出来后,林锦婳看着负手慢慢走着不说话的林锦澄,将王汝嫣昨儿落水的事说了。
林锦澄当即皱眉:“她可还好?”
“不大好。”林锦婳故意道。
林锦澄顿了顿,似在沉思什么。
林锦婳浅笑:“她不好,不是因为昨儿落水,而是在落水时想着的事。她年岁也不小了,王家应该在四处给她物色人家了,哥哥,你再不抓紧机会,她可就是别人家的了。”
林锦澄想起王汝嫣率真的样子,心里软了一块,才朝她笑道:“不过她兄长王晖远好似对我有很大的敌意。”
林锦婳面色微微一滞,王晖远难道还在干涉哥哥跟汝嫣么?他有意见,八成是因为林紫苏,林紫苏难道真的被他救下来了不成?
她微微拧眉,直到林锦澄唤她,她才回过神来。
“虽是如此,但你放心,该争取的哥哥会争取,王小姐是个好姑娘。”他说这话时,温柔仿佛要从眼里溢出来。
林锦婳嘴角勾起,哥哥今生若是能幸福,便了了她一桩心事了。
大夫人的丧事下午就处理完了,埋在了京城外的公用墓地,没有入林家祖坟。
京城人人都知道这件事,但就连大夫人娘家的人直至下葬,也没来问过一句,仿佛没有这个亲戚一般。
林锦婳下午的时候,安心在屋里等着大夫人的事儿传开。传入大牢里时,不知林惜玉会是什么感觉?是愤恨,还是害怕呢,毕竟当初害死娘亲,她也是帮凶。
墨雪难得露面,从外面进来,看她依旧在看书,轻声道:“小姐,郑府的人求见。”
“哪个郑府?”林锦婳淡淡问道。
墨雪看了眼她早就备好的药方和药丸,露出丝丝笑意:“兵部尚书郑府。”
林锦婳指了指那药方:“若是来求郑娇娇的药的,将药方给她便是,服下后,症状会减轻。”郑娇娇的顽疾她能治好,但她现在不想治,那样的刁蛮大小姐,不吃点苦头是不会知道害怕的。
墨雪闻言,点点头,立即拿了药去了。
门口等着的婆子见到墨雪送来的药方时,愣了愣:“林小姐不方便去郑府瞧瞧吗?”
“想来妈妈还不知道那日在定南侯府发生了什么,我家小姐身子弱,今日林府又发生了这等事,实在不便过去。”墨雪淡漠道。
婆子哪里不晓得,定是郑娇娇欺负了林锦婳。
她看了看手里的药方,勉强笑着道了谢便转身走了。
她才走,与她擦肩而过的一个丫鬟当即便跪在了林府门口:“林小姐,救救我家夫人吧!”
郑府的婆子停下脚步,看了看那人一眼,问道:“你莫不是千户刘家的丫鬟?你家夫人当真发病了?”
那丫鬟哭得满脸泪:“昨儿晚上吹了风后就不好了,大夫都说没法治。”她看着墨雪急道:“请林小姐一定要救救我家夫人啊。”
墨雪冷淡看了她一眼,昨儿那千户夫人造谣生事,今日倒是知道来求救命了。
“我家小姐今日不便出门。”她冷淡说完,直接转身走了。
那丫鬟愣住,郑府的婆子看了眼手里的药方,赶忙上了马车回去了。
林锦婳听到墨雪传来的消息时,也有些惊讶,没曾想那夫人病发的这样快,她还以为至少还要再过几天。
“小姐,您可要救她?”墨雪在一旁问道。
“不急。”林锦婳顿了顿,才继续道;“人不会死,只是难堪了些罢了。”若是有人来求她就登门,不是告诉所有人她可以随便欺负还能免费治病么,这样亏本的买卖她可不做。
墨雪微微颔首,立在一侧不再多说。
不过今日似乎是个找上门的好日子,临近入夜时分,云姜亲自来传的口谕。
“皇后娘娘让您明日入宫陪伴些许时日。”云姜站在林锦婳房间里,看着她身边的墨雪,目光更深了些。宁王亲自调教出来的人,皇后找他要他都不曾给过,竟是给了林锦婳,可见宁王对她的看重。
林锦婳笑着应下了,心却是微微提了起来。皇后的命令她没有立场也没有本事违背,不过以皇后的心机,让她入宫,八成不是谈心聊天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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