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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微垂,山上的虫鸣起伏,将屋外些微动作的声音都遮掩了过去。
灰衣男子站在屋外,看着不远处的房间门窗紧锁,从袖子里拿出个竹筒来,将盖打开,才小心翼翼将里面的东西放了出来,而后才拿起身边的骨笛放在了嘴边,开始吹出诡异的曲子。
曲子缓缓,地上爬行的虫子们也不紧不慢。
房中,林锦婳跟墨雪对视一眼,墨雪微微颔首,扬扬手里沾满了盐巴的陶瓮,示意一切准备都做好了。
采儿坐在房梁上,身子微微发颤,瞧见一侧林锦婳和墨雪镇定自如的样子,咬咬牙,只盯着从地上一直堆码到临近房梁位置的桌子凳子和木柴,不敢出声。
林锦婳听到那骨笛响起时就能感觉到怀中的玉蝴蝶又开始发热了。
这会儿挂在房门后的铃铛放出轻微声响,她们知道,要等的东西来了。
眼睛早已习惯黑暗的几人勉强能看清被盐巴布满的地上开始爬出四五条巴掌长度却浑身滑腻的蛊虫来,蛊虫沾上盐,动作立即乱了起来,慌不择路的爬上了一侧放着的没有盐的桌子。桌子往上有人气,便愈发快的往上爬,直到爬到顶端,墨雪眼疾手快,迅速将它们装入了陶瓮里,拿盖封死。
“小姐……”她沉声看着林锦婳。
林锦婳拿出怀中的玉蝴蝶,才靠近那些蛊虫,蛊虫们竟是瞬间安静了下来,仿佛害怕和臣服一般。
林锦婳嘴角勾起,朝屋外那不绝的笛声看去:“等他进来。”
“是。”墨雪颔首,一侧的采儿已经是吓得丢了半条命了。
没多久,那笛声急促起来,仿佛催促一般,但灰衣男人却听不到半分动静了。
他微微皱眉,笛声戛然而止,看了看左右的侍卫:“进去看看。”
两个侍卫应声,连忙悄悄走了进去。
才进房间他们便发现了满地的盐和堆在正中间的高高的桌子,来不及惊愕,身后的门忽然被人关上,而后一道黑影窜到他们身后,一把弥漫着药材气味的汁液便捂在了他们口鼻上,他们纵然武功高强,但也只稍微挣扎了一下,便四肢一软直接晕了过去。
外头的灰衣男人见侍从进去了也无消息,知道八成是已经暴露了,也顾不得那几只蛊虫,直接转身走了。
墨雪贴在门边见他离开,才对林锦婳道:“小姐,人走了。”
林锦婳看着地上的侍卫,再看看手上的陶瓮,面色沉沉:“他们应该会立即下山,这东西给他们送回去。”虽然知道背后应该是赵阚,但她还是想确定一下,而且今日这布置也不能白白浪费了去。
“是。”墨雪眸子微黯,立即抱着那陶瓮出去了。
林锦婳这才看看地上晕过去的侍从,看了眼采儿:“拿绳子来。”
这会儿庵里其他地方,赵阚有几分讽刺的看着灰衣男人:“你不是说谁都逃不过你的蛊么,今日怎么失手了?”
“我也不知,但应该是万无一失才对,而且那侍从进去之后也没了动静,想必是她们早有准备。”灰衣男人道。
赵阚目光凉了些,只睨着他:“她们怎么可能早有准备?难不成还能知道本王今日要来害她不成?莫不是身边有人走漏了风声。”
灰衣男人见他一心盯着自己,忙跪了下来;“王爷明鉴,我虽从南疆来,但是真心投奔王爷。”
“你有这份忠心最好。山上已不宜久留,下山去吧。”说罢,直接离开。
灰衣男人跟在身后,面色有几分难堪,但到底还是跟了上去。
山下早有他们的马车在等着了,赵怀琰上了马车后,灰衣男人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好似感觉到之前的蛊虫就在此处。
他打算拿起骨笛吹响,但还未动手,便听赵阚掀开马车帘子看他:“怎么了?”
灰衣男子想起他方才对自己的怀疑,怕他认为自己无用,又放下了骨笛,摇摇头:“没事。”
“没事便走吧。”赵阚冷淡扫了他一眼,便放下了车帘,让人驾着马车走了。
他坐着坐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身下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一般,他微微拧眉,起身一看,一团团黑色的东西迅速从他的袖子里钻了进去,好似咬着他的皮肉要钻进去一般。
“停下!”他大喝一声,外面立即有人停下了马车,灰衣男人察觉不好,忙下了马凑过来:“王爷,怎么了?”
赵阚将袖子掀起,便看到四五条黑色的蛊虫正往他皮肤里钻,场面十分诡异恐怖。
众人吓了一跳,赵阚冷冷看着灰衣男人:“这是你的蛊虫?”
灰衣男人回过神来,立即吹起骨笛,伴随着诡异的笛声,那些蛊虫均开始扭着身子往外钻出来,疼的赵阚面色发青,等蛊虫全部落在地上,他二话没说一脚便踩死了,灰衣男人想开口都没来得及。
“王爷……”他喊道。
“怎么了?心疼本王踩死你几条虫子?”
“不是。”灰衣男人微微咬牙看他:“这蛊虫本身就带剧毒,与您皮肤接触过,必须要拿他们做成药服下才能解毒。”
赵阚眉心狠狠拧了下:“没有别的办法?”
“每一只蛊虫我都拿不同的毒炼制的,没有别的办法。”灰衣男人摇头,赵阚憋着气,冷冷挪开了脚,却没法再坐马车了,直接要了马策马而去。
远处,墨雪盯着他离开,才转头上了山,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了林锦婳。
林锦婳早猜到是赵阚,但前世并不见他跟南疆人有接触,今生是怎么回事?
她有几分想不通,抬起手里的玉蝴蝶看了看,心微微沉了下来,总觉得她好似卷入了更大的纷争一般,魏云依到底是要帮她,还是要让她保护这玉蝴蝶呢。
她想了一夜也没想通,直到第二天天不亮,便起身准备下山了。
下山送行的时候,来的人不是敬恩,而是另一个姑子,林锦婳知道这山上纷争厉害,也未曾多管,直接下山回京了。
徐昭昭早早在城门口等着了,等看到她马车过来时,立即就迎了上去。
“锦婳姐姐!”她骑着自己的枣红小母马跟在马车边喊道。
林锦婳掀起车帘,瞧见她气色不错,有些诧异,笑道:“昭昭,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去我家,我娘跟哥哥都回来了,正要见见你呢。”徐昭昭笑眯眯道。
林锦婳莞尔,想起皇上之前所说要把昭昭许给赵倾一事,问道:“舅舅官复原职了?”
徐昭昭摇摇头:“皇上要爹爹官复原职,爹爹不肯,请命去了国子监任祭酒。”
“祭酒?”林锦婳嘴角扬起:“舅舅那样满腹经纶的人,去做这祭酒正是最合适不过。”国子监大多是贵族子弟和最优秀的寒门子弟学习的地方,祭酒也是国子监的总管,既能做学问,又能不受朝廷干扰,最重要的时,每年春闱绝大部分的官员都出自国子监。
她顿了顿,才看向徐昭昭:“皇上可还说别的了?比如给你赐婚?”
徐昭昭小脸一红,嗔怪看她:“昭昭还小呢,再说了,哥哥的婚期定在了明年,哪有我先成婚的理儿。”
林锦婳见此,知道皇帝怕是还没下赐婚的圣旨,也稍稍安心了些,赵倾并非良配,昭昭嫁过去,非但她自己后半生毁了,也连带毁了徐家。
她笑笑,不再多说。
徐昭昭却是个活泼性子,路过前头胭脂铺子时,非要停下来去转转,林锦婳也不急着回去,倒也跟她一道下了马车。
这里胭脂铺子连着成衣铺子,很是繁华,不少小姐来往穿行,四处都弥漫着甜甜的脂粉香气。
林锦婳记得她名下正好有一个酒楼在这附近,一会儿倒是可以去坐坐。
徐昭昭挑完脂粉,就去挑衣裳了。
掌柜的很机灵,瞧见二人虽然穿着素淡,但腰间挂的那块玉佩都是价值千两的,就格外热情了些,立即将铺子里最好的一匹墨绿色绣繁花的缎子拿了来,笑道:“二位小姐,这是小店才上的新货,全京城就这一匹。”
徐昭昭在徐家也是节俭了,闻言,随口问道:“好多银子一匹?”
掌柜的眯眼一笑:“不多,五十八两一匹。”
“这么贵?”徐昭昭咋舌,寻常她的东西都是娘亲打理的,不过她问过丫鬟们的衣裳,造价最贵也不过一两银子,这一匹布就要五十八两。
坐在角落的人听到这声音,不由讽刺出声:“买不起还来这里做什么?巷尾的麻衣店十文钱一米的布,正适合你。”
林锦婳朝着声音看过去,见到一个肤色雪白五官平平的丰腴女子,虽模样一般,但妆容妩媚,倒添几分姿色。
女子见她们不说话,轻蔑的撇过了脸去,跟掌柜的道:“布给我留着,我要了。”
徐昭昭也是心大,并不跟她计较,只问掌柜:“可还有别的布料?”
掌柜的看了眼波澜不惊的二人,知道定是大户人家出身,连忙殷勤点头又拿了两匹桃花色的来:“小的瞧着这粉色正合适二位小姐的年纪……”
“也给我包下。”那妩媚少女继续道。
徐昭昭算是察觉出些什么来,抬手往架子上最贵的那一排布匹一指:“这些都拿来我看看……”
“你看了也买不起,何必为难人掌柜?”丰腴女子见她们根本不反抗,越发讽刺笑道。
“这儿总有便宜的我能买的起的布,这位小姐,要么你就把这铺子的布全包下来,要么你就别管我。”徐昭昭终于忍不住道。
那小姐面色滞了滞,一侧一个青衣少女立时站了起来指着徐昭昭道:“你知道我家小姐是谁么,你敢这样跟她说话?”
徐昭昭也不怯:“哪位?”
“我家小姐可是新调任入京兵部侍郎家的小姐。”青衣少女很骄傲,兵部侍郎可是有实权的,而且还是二品的京官,在老家的时候,便是那四方巡抚总督,哪一个不来巴结讨好。
那丰腴少女也有几分骄傲。
徐昭昭却是愣了愣,悄悄凑到林锦婳耳旁道:“与哥哥定亲的小姐,最近好似听父亲说,正要调入京城升任侍郎,难不成是她?”她左看右看,年纪正好对得上啊。
林锦婳眨眨眼,若是如此,那他们知道了徐昭昭的身份只怕会更尴尬。
只道:“时辰不早,我们先去找个地方歇歇吧。”
“嗯。”徐昭昭也不想跟未来大嫂第一次见面就这么尴尬,点点头要走,那丰腴女子却不依不饶了:“不道歉就想走?京城这样地方的人,都是如此不知规矩吗?”她也颇有几分自得,尤其是见她们不吭声的时候。
徐昭昭听到这话,撇撇嘴,不理她要走,哪知那青衣丫鬟干脆上前猛地一扯看似好欺负的林锦婳,恼道:“我家小姐跟你们说话呢,你什么态度!”
墨雪迅速上前要把人打开,林锦婳只微微摇头,轻轻拂开那丫鬟的手,才道:“要道歉吗?”
“自然。”
“那请小姐先回府,迟些我们一定登门道歉。”林锦婳浅笑。
丰腴少女看她一笑起来仿若桃花盛开的模样,暗暗嫉妒的攥起拳头,冷哼一声:“登门就不必了,现在道歉。”
周围慢慢围过来一些人,瞧着这里的热闹,低声议论道:“这位不是林小姐吗?”
“对啊,未来的宁王妃。可对面的是谁?”
“不知道,没见过。”
……
低低的议论声落到那丰腴女子的耳朵里,微微拧眉,林小姐?未来宁王妃?
她才不信。
宁王怎么会娶一个虽然有模样但家世一般的女子?而且那位林小姐她下午正打算去拜访呢,听闻她才要从长乐庵回来,又怎么可能在这里?
“道歉!”青衣少女见她还不反抗,手细细捏住她一点点的皮肉,猛地一掐,疼的林锦婳当即皱了下眉头。
徐昭昭见状,一把将那丫鬟推开:“今日分明是你们无理取闹,凭什么叫我们道歉?你若是不服,就去徐家找我!”
青衣丫鬟看她一身灰色窄袖袍子,容颜虽好,衣着朴素的就像街边小贩家的女儿,怒气蹭蹭就涨了上来,涨红着脸上前把她推了一把:“我们可不知道什么徐家,敢对我们小姐不敬,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谁活得不耐烦了?”
冷漠的男声从二楼传来,所有人均是一怔,丰腴女子也连忙回头,这才看到了一身黑色绣暗金纹锦袍的男子缓缓走了下来,他凤眸冷冽,面上冷漠的好似没有一丝温度,却依旧俊美的仿若九天之神。
他在朝自己慢慢走来,他的目光落在自己……不对,他的目光落在方才那白衣女子身上。
她忍着面上的羞涩,快步往前挡在他身前行礼:“这位公子是……”
“这是我们宁王殿下。”高禀淡淡一句,看着她仿若痴汉的眼神,眉梢微微一挑。
她一听是堂堂宁王,越发紧张和兴奋了,努力挤了挤胸前雄伟,才媚眼如丝的看着他道:“臣女孙婉婉,见过宁王殿下。”
赵怀琰淡漠看了她一眼,薄唇微启:“让开。”
“啊?”她诧异抬头,自己这般的身材和样貌,所有男人见过都要心动,尤其这会儿她还主动讨好,他难道没看到吗?她又挤了挤胸前,故意拨弄开耳际长发,露出带着微汗的白皙脖颈,道:“殿下,是不是臣女方才吵到你了?实在不怨臣女,是这两个刁民,非要跟臣女过不去。”
“噗呲……”
徐昭昭忍不住笑了出声,她说自己跟锦婳姐姐是刁民?她怕是没见过刁民什么样,不过当初爹爹也说过,当年孙家不过地方小吏,处处得爹爹提拔才能在官场有一席之地,期间也受了不少白眼和委屈,如今终于爬上兵部侍郎的位置,怕是已经膨胀了。
她一笑,孙婉婉便越发委屈了,站在赵怀琰身侧戚戚然道:“殿下您看,臣女才随父亲入京,什么也不懂,竟就被她们如此嘲弄……”
赵怀琰看也懒得看她,不等她把话说完,便上前几步走到林锦婳跟前问道:“她们可伤了你?”
“未曾。”林锦婳抿嘴浅笑,孙家到底跟徐家是姻亲,她总不好驳了孙婉婉面子。
“那就好。我还有别的事务处理,高禀今日便跟在你身边伺候。”他语气淡淡,眼里的寒冰却早已化为温柔。
林锦婳微微颔首,他这才提步离去。
孙婉婉怔住,尴尬的站在后面。
徐昭昭怕她又出来丢人,开口道:“锦婳姐姐,你不是说带我歇息吗,咱们走吧。”
掌柜的一瞧这真是林锦婳,马上让人包了好几匹布拿来送她:“林小姐,是小的有眼无珠,您可千万别介意。”
他这话一出,孙婉婉更尴尬了。
徐昭昭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将缎子收下了,走时还看了眼孙婉婉,道:“孙小姐,京城这等地方,遍地都是达官贵人,你买完东西就赶紧回去吧,爹爹和哥哥迟些会去孙府拜访的。”
孙婉婉更愣:“你是徐家姑娘……”
“你往后叫我昭昭即可。”徐昭昭咧嘴一笑,这才提步走了。
孙婉婉一张脸红的发紫,看着旁人嘲弄的目光,仿佛方才是她自己上蹿下跳唱了一场独角戏般。
“小姐……”
丫鬟唤她,她却只红了眼睛氤氲起满眼的雾气扭头跑了。
等她一走,一直在人群里看热闹的郑如意才掀开了斗篷,看着孙婉婉离去的方向,嘴角阴冷勾起。
林锦婳带着徐昭昭到了离绸缎铺子不远处的酒馆,也不说身份,只在大堂要了个位置坐下,拉着墨雪和采儿一道坐下凑了一桌。
小二方才也听说了那处的热闹,见她们姿容不俗,不敢慢待,只笑道:“几位吃些什么?”
“招牌菜都端上来吧。”徐昭昭馋道。
小二连忙应声去了,林锦婳则是笑眯眯的看着这满是客人的酒馆,心想朱无才还算有几分本事。
等了会儿,菜还没来,倒是听得忽然一阵喧哗,二楼蹬蹬就跑下来面色苍白的人朝掌柜的大喊:“你们菜有毒是不是!”
掌柜的一愣:“怎么可能……”
“不信你去看,我家夫人现在浑身抽搐口吐白沫,还不是你家菜有毒是什么?”那婆子瞪圆了眼睛辩驳道。
“我先请大夫来看看……”
“我还要报官。”婆子又道。
掌柜的苦了脸:“您就别报官了,这个月都报了三次官,我们小店小本经营,实在罚不起银子了。”
“那你先治好我家夫人,再赔一千两银子,这事儿就算了了。”婆子又道。
一侧采儿都听出不对劲:“她家夫人病了,怎么不急着请大夫,反而在这儿谈条件?”
林锦婳嘴角微微勾起,徐昭昭也眯起眼睛分析道:“八成是来骗钱的,而且一个月发生三起也没查出真的有毒,可见是没有毒的,他们就是要讹钱。”
林锦婳继续看着婆子跟掌柜的周旋,婆子又道:“你可知道我家夫人是谁?我家夫人乃是六品千户刘家夫人,岂会讹你的钱?这不过是点安慰费罢了。”
“这……”掌柜的咬咬牙:“那还是报官吧。”
“你……”
婆子瞪大了眼睛,林锦婳倒是觉得这掌柜的有几分意思,而且这刘夫人也真是厚脸了,堂堂六品夫人,居然做这些下作事。
她正要起身去看看,就见到侧间忽然有人跑了出来,身后还带着一群手执棍棒的奴才,怒斥道:“我看你们就是诚心来讹钱的,六品夫人又如何?我家小姐还是未来的宁王妃呢!来人,把她们给我赶出去!”
掌柜的迟疑:“这不好吧,那夫人兴许真的病了。”
“你知道什么?我让你做掌柜的,你就这样优柔寡断,你现在就滚出这里。”朱无才嚣张的看着婆子,也不顾大堂满是客人,倨傲道:“我劝你们识相一点,我家小姐可不是好惹的……”
“宁王就能仗势欺人吗!”大堂里忽然有人站了起来呵斥道:“我原以为宁王公正廉明,是为贤王,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都是满身铜臭的商人嘴脸!”
这话激怒了朱无才,朱无才看他衣着朴素,剜了眼一侧的掌柜:“不是跟你说过,这样的穷酸人我们不接待吗?还不赶出去!”
“出去就出去,你这样的地方我还不屑于来!”他一甩袖袍转身就要走,林锦婳这才起身,道:“公子且慢。”
蒋青书听到这声音,登时怔住,是她?
林锦婳看了他一眼,才对满堂等着看热闹的人道:“这铺子是林家小姐手底下的,与宁王无关,都是林小姐治下不严。”
朱无才看到她时,眼神微微一缩,几步上前:“小姐……”
林锦婳冷淡睨了他一眼,提步走到那婆子跟前:“我是大夫,带我去看看你们夫人。”
婆子见过林锦婳的,一眼认出是她,略有几分局促的点点头,忙领着人上楼去了,朱无才和蒋青书也连忙跟了上去。
“夫人,大夫来了。”婆子还未推开门就在外头喊了一声,听到里面一声杯子破碎的声音,才忙上前推开了门,侧身对林锦婳道:“请。”
林锦婳淡淡睨了她一眼,提步走了进去,正好看到躺在一侧暖榻上抽搐的妇人,但她面色红润,衣衫整齐,哪里像发过病的?可现在她要说她装病的话,外人一定不信。
她几步上前,搭上她的脉搏,才道:“痉挛之症,与饮食无关,乃是身体顽疾,而且患病多年。”
刘夫人一听到林锦婳的声音,心猛地打起了鼓,之前她就发现了自己的病,而且还不肯施以援手。
她不敢睁开眼睛继续抽出着,林锦婳背对着屋外众人才低声跟她道:“你若是还装病,我就以金针刺穴,让你现在就病发,将丑态暴露人前!”
刘夫人闻言,当即不抽搐了,却死活不肯睁开眼睛看她。
林锦婳也不急,看了眼她的婆子:“刘夫人现在没事了,你带回去好生伺候便是,这等顽疾,要请个好大夫看看。”
婆子见夫人也不演了,尴尬的说不出话,忙上前将人扶了起来。
刘夫人不得不睁开眼睛看她,尴尬的笑了笑,提步要走,林锦婳却笑着道:“听闻刘夫人要迎娶郑家小姐了?真是恭喜。”
刘夫人听到这话,背脊倒是挺直了些,大声道:“是郑老夫人非要将郑小姐嫁给我儿子,婚期还没定,不过不远了。”能娶三品官员家的嫡小姐,怎么都是一件有面子的事,虽然郑莱还在大牢,但犯得事儿不重,也不必担心。
林锦婳嘴角微微扬起,不再多说,只是外面的人都知道郑如意即将要嫁给一个傻子了。
有人扼腕叹息,也有人叹她倒霉,但也仅仅止于此而已。
等人都离开,蒋青书犹豫了一下,才进屋朝她恭谨的行了礼:“方才是草民鲁莽了。”
“的确鲁莽,不了解全部事情便对一个人妄下评断。”林锦婳看了他一眼,没了母亲病死这件事刺激,他倒没那么多乖戾阴谋了,心机也少了。
蒋青书面色羞红,拱手应是。
林锦婳并不是要羞辱他,只是要提醒他:“看公子书生打扮,想来马上要参加春闱。春闱如过有幸能过,便要入官场,往后这等话切记少说才是。”
蒋青书感激看她:“多谢小姐提点。”
徐昭昭从外头进来,拉着林锦婳道:“锦婳姐姐,底下菜都上齐了,咱们赶紧吃过后回家吧。”
“让人打包带走吧。”林锦婳莞尔道。
徐昭昭眨眨眼,立即让人去办了。
蒋青书以为她还有话跟自己说,没曾想她却是直接越过了他看了眼方才气势汹汹的朱无才,淡漠道:“今晚来徐家见我,这间酒楼暂且交由掌柜管理,你不必再插手。”说罢,这才提步而去。
朱无才瘸着腿应了是,心中却是不甘,只咬咬牙,朝林锦婳背影看了眼,没再多说。
等人走了,蒋青书才依依不舍的下了楼,可林锦婳已经带着人上了就楼外的马车离开了。
“锦婳……”他细细咂摸着这两个字,既为方才的鲁莽而羞愧,又越发坚定了要高中的信心,成为高高在上的人物。
这厢,刘夫人从酒馆回来后,便一直憋着气,思来想去,让人把马车赶到了郑府。
郑老夫人还在烦郑莱的事儿呢,听闻她来,立即让人去迎接了。
到了内堂,刘夫人看了看郑府的布置,多少觉得瞧不上,虽为三品之家,但还不如她家中布置的奢华。她也不进去坐,只拉着郑老夫人道:“我想着什么时候把如意跟我儿的亲事定下来,最好早些成婚,你也知道,下半年可没几个好日子。”
郑老夫人一怔:“难道你打算今年上半年……”
“自然是越快越好,不过你也别担心,我不会亏待如意的,这不,我这就来带着你去求见定南侯夫人,也好早些放郑将军出来。”刘夫人心里打着小算盘。
郑老夫人一听,高兴的点点头:“那行……不过……”她犹豫一番:“听闻定南侯夫人跟林家关系不错,尤其是那林锦婳,此番去她会答应吗?”
“你放心……”她看了看四下,才凑上前低声道:“林锦婳跟你家如意素有恩怨,你早些把如意嫁去刘府,她自然就不会针对你们了不是?”
“这倒也是。”郑老夫人一听,连忙让人去拿了郑如意的八字来给了刘夫人:“那我们明日下聘?”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下聘,婚期就定在十天以后如何?”刘夫人一想到自己儿子巴巴馋着郑如意的样子她就不忍心。
郑老夫人犹豫一番:“会不会太随便了,我郑家好歹也是……”
“老夫人放心,到时候刘家一定八抬大轿敲锣打鼓把人接过去。”刘夫人忙谄媚道:“况且郑将军不是要娶新妻了么,到时候喜事一撞,没人会记得这事儿的。”
三言两语说的郑老夫人很是激动,她现在糊里糊涂,一心就想把儿子捞出来,一听,咬咬牙,也干脆点了头。郑如意的婚事就这样定下了。
刘夫人也不傻,趁着跟郑老夫人去定南侯的空档,立即让人买了几十两银子的喜糖和花生瓜子满京城的去散发了,这消息一说开,郑家到时候要反悔也没招了。
林锦婳才回到徐家,墨风就悄悄出现跟在了她身后,把刘夫人干的这事儿说了。
林锦婳莞尔:“刘夫人一直心思就多,胆子也大,你去帮帮她,这消息最好尽快传的全京城都知道。”
“是。”墨风应了声,又悄悄闪身离开了。
入了徐府,徐泊山跟儿子徐程青已经去孙家,徐夫人特意留在府里等着。
才进花厅,林锦婳看到朝自己走来满眼含泪的和蔼妇人,鼻子微微泛酸:“舅母……”
“哎。”徐夫人心酸应下,上前怜惜拉着她的手略有几分哽咽:“可算见到你了,锦婳,你受苦了。”林锦婳小时候常随徐惠娘回娘家,那时候徐夫人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对她稀罕的不行,常常抱在怀里心肝肉啊的叫,都当成了半个女儿,如今知道她吃了这许多苦,早心疼的不行了。
林锦婳不敢惹她掉眼泪,忙忍下委屈笑道:“舅母,锦婳不委屈。”
“还不委屈,你那爹……”她恼了恼,又忍了下来,温柔看她:“左右他不在,且不说他,你今儿才从长乐庵回来,累坏了吧?舅母让人给你备了热水,你先去洗漱休息,等迟些舅母再来寻你说话。”
林锦婳看她满是血丝的眼睛,笑着点点头,这才退下了。
走时,她回头看了看,徐夫人已是抱着徐昭昭泣不成声。
林锦婳长长呼了口气,才提步往前而去。
徐夫人备下的院子,特意按照林锦婳以前所住的落霞苑一般布置过,除了一些来不及买的摆件,甚至连被子的颜色都一模一样。
采儿感慨万分:“还好舅夫人心疼小姐。”
林锦婳在一旁暖榻坐下,将屋子里的下人都打发走了,才缓缓靠在暖榻边舒了口气,看着墨雪道:“这几日不曾听到林家的消息了?”
“办完林惜腾的丧礼,林端好似跟朝廷请辞在家养病了,至于林惜玉,听闻跟王晖远暗中见过一次。”墨雪道。
“他们?”林锦婳垂眸,王晖远她是不会动的,但林惜玉跟林紫苏都不能再留了。
“让老六今晚来见我,另外……”她看了看墨雪,道:“我记得叶氏还没死?”上次大街上林惜玉刺她一刀,却未伤及要害,林惜玉都被放了出来,她应该也被放出来了才是。
“没死,不过好似一直没动静了。”墨雪一想起,也觉得有些奇怪。
林锦婳眸光微寒:“叶氏八成不知道林紫苏还活着,林紫苏也没管她。叶氏恨毒了我跟林惜玉,你找个机会,让她再见一见林惜玉。”
墨雪会意,立即领命退下了。
林锦婳见此,这才让采儿下去休息,独自一人去泡澡了。
热水浸润肌肤,让她浑身都放松了下来。浴盆里贴心的洒满了花瓣,屋子里熏着好闻的淡淡香气,她这几日情绪绷得太紧,这会儿太过放松竟不知不觉睡着了,就连窗户何时被人打开的也浑然不知了。
此时的王晖远,在得知林锦婳已经顺利下山后,便心事重重的去见了王御史跟王夫人,说了他的想法。
王夫人到底还是护着女儿,对他的提议略有几分不满:“远儿,汝嫣到底是你妹妹,你怎么能将她往火坑里推。”
王御史也觉得他这段时间很是奇怪:“林家长子我虽不放心,但他一表人才且对汝嫣痴心,可你现在所说的曾学海,且不论他是否断了一条腿,他家中已经纳了几房小妾,汝嫣嫁过去怕是要受委屈。”
“爹,男人三妻四妾岂不是正常?曾学海虽然断了腿,但今年春闱定能榜上有名,他曾家更是百年的书香世家,与汝嫣是郎才女貌,更重要的是,他一心喜欢汝嫣,对我们又十分尊重,汝嫣嫁过去,他哪里敢有半分的不小心?”王晖远劝道。
王夫人仍旧不同意,只失望看他:“远儿,你最近到底怎么了,以前你最心疼汝嫣的。”
王晖远受不了娘亲如此看自己,嘴唇嗫嚅了一下,没说出话来。
王御史看出端倪,只沉声道:“你先回去吧,汝嫣的婚事我们会考虑的,而且林家公子,我觉得还不错,等林府这些事平息了,倒可以考虑。”说罢,直接让王晖远离开了。
王晖远微微咬牙,面上不敢辩驳,出了书房便沉了脸。
他心中思虑半晌,还是决定用紫苏说的那一招,若是生米煮成熟饭,爹娘为了汝嫣的名声,也绝不会再反驳。
他想罢,提步往王汝嫣的院子而去,找到了刚巧从房间出来的盈棠。
盈棠一见他,面色都白了几分:“公……公子。”
“去告诉汝嫣,林锦澄今晚会在浮香客栈等她。”他顿了顿,才咬牙道。
盈棠手猛地一颤:“公子,您想做什么……”
王晖远阴冷看她:“让你去你就去,别那么多废话!若是办不好,你跟你家人都别想好过!”
盈棠面色更白,却只能点了头。
王晖远见她应下,这才提步出去了。
他上了马车,绕过七弯八拐的巷子,才终于在一个看起来不起眼的小宅院前停下。
他上前敲了敲门,而后便紧张的整了整衣裳,旋即院门一打开,一个一身雪白衣裳的女子便出现在他面前,笑意盈盈看他:“晖远,都安排好了吗?”
“嗯。”王晖远看着她如仙子般的容颜,虽有疤痕,却瑕不掩瑜。
女子羞涩垂眸,上前拉着他的手,不顾旁人还在,另一只手慢慢往他的炙热滑去,媚眼如丝:“我等你许久了,进来吧……”
王晖远只觉得气血全部冲上头顶,再也没有半分理智,一把将她打横抱起便大步往里而去。
转角处,老六看着这一切,悄悄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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