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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就足够了,我活了下来。只要我活了下来,一切都可以完成。他不再相信那些将领,在他看来,如今的帝国有太多的窝囊废了。他开始做生意,在各处的城镇开工厂,他有自己的宏伟目标要去完成。他在这些地方遇到过不同的人,有逃亡的库吉特人,有街角的盗马贼,有落魄的贵族,还有逃婚的少女,他总能看到这些人的过人之处并碰触到他们的内心。他早已在心底愿意一承罪过,因而使人们都相信他。他的战团就这样壮大,直到哈劳斯发来了邀请。他明白自己的机会到来了,他要恢复父亲的领土,要把蒂塔安葬回故乡。然而哈劳斯的暴戾行径让他看不到一点希望,他毫无头脑的宣战更是使自己疲于奔命。自己率领着疲惫的军队不断地获得胜利却始终不能拿回城堡与城市。他在内心感到困苦,直到他遇到了艾索娜,获知了一切的事实。他明白艾索娜跟自己是一样的人,正如艾索娜也明白他跟自己何其相像,他们都有过失去至亲的痛苦,都渴望使一切推倒重来,都不相信他人而将自己交托给命运,他们都是已经舍弃了生命的人。他不在乎承担背誓的天谴,对于他来说真正的誓言只有一个,而那人已经死去。他与艾索娜像火焰一般席卷了斯瓦迪亚王国,之后是罗多克,库吉特,最后则将长剑指向了维基亚。在日瓦车则攻陷之后,他与艾雷恩遥望着夜空,感到自己的使命已经结束,而自己的生命也该结束,自己已经沾染了太多的血腥,这是无论如何也赎不清的了。

蒂塔最厌恶的就是战争,他常会跟自己说。

而更令他无奈的是,自己的存在对于艾索娜来说也是一种阻碍了,如何能有一个与她这样相似的人存在在她的身边呢?他觉得如今的自己或许应该死去,但又觉得这种死毫无意义。那条围巾就在他身边,每当他注视这条围巾时,他就想起那轻柔而坚定的声音:活下去。

他终究没有自杀,只身跑到了萨兰德,像一个农夫那样生活下来,看着炉火回忆往昔,本想这样直到死去。当艾索娜出兵的消息传来,他只觉索然无味,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但他却不愿意再上战场。我不再是雷翁奚罗了,我是戈尔。他有时会对自己这样说。可是如果这样蒂塔,蒂塔对自己又成了什么呢?当费尔扬斯和巴斯卡到来的时候,他看见这些青年,恍如隔世。本来隐居的他看见他们与萨兰德少女们那日渐增长的情愫,也总会回忆起那时的蒂塔。是啊,蒂塔还没有过爱情呵。他自言自语时,仿佛蒂塔就在他面前,对他羞怯地一笑。他的誓言或许还没有到头哩,他突然这样想着,还有无数的正在慢慢滋长的幸福。

当艾索娜再次出兵的消息传来时,他终于觉得自己知道最终的使命了,知道自己当初为何没有自杀。他围起手边的围巾,离开色库腾,像一个洞察了自己生命的人,在骏马之上循着星光奔驰在寂静广阔的大地上,所有的一切如同身边的疾风般苍然而逝,只有自己还在呼吸的生命在此奔走,他想起数十年前那个平静安宁的下午自己所获得的全部幸福,将今后的生命都寄予其上的幸福。

在靠近帕希米的地方,他看见了黑压压的军队。他感到自己这时精力充沛而无可阻挡,他大喊着:

“我是雷翁奚罗,求见女王陛下!”

大声地喊完这句话后,那片黑压压如同潮水般的军队蓦然停止,空气干燥而肃穆,俨然不动的人群宛如一种致敬。雷翁感觉自己终于回到了现实中,这支曾经属于他的军队如今又再次出现。之后随着传令官的号令,军队往两侧分开,列出一条道路。

雷翁奚罗平静地策马缓缓而行,他试图将目光停留在每一个士兵身上。他相信那种幸福在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有。他最终来到营帐中,艾索娜微笑地坐在正中的木椅上,法提斯则在一旁满脸惊讶地站着。

您并不是真想和萨兰德开战。”雷翁先向法提斯点头致意,之后他的语气直接而坚决。

“果然是雷翁奚罗啊。一上来就这么急着聊战事吗?”艾索娜依然微笑着。

“陛下,请您三思。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雷翁直视着艾索娜的眼睛。

“什么目标?”

“我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雷翁缓缓地说道,“我们不是为自己而活。”

“也不为萨兰德人而活。”艾索娜并不畏惧雷翁那凝聚着最后生命活力的炽热目光。

“为人而活。”雷翁的语气更加沉重了。

艾索娜没有说话,她的眼神变得柔和了,她知道自己内心所想与雷翁是一样的。

“我明白了。”艾索娜笑了,“那你明白吗?”

雷翁也笑了。

“请陛下把这条围巾挂在我的墓前。”

营帐外的天空一望无际,正如帕拉汶峡湾那无垠的海面。

这是一个静谧的夏日黎明,太阳从东边的山岗缓缓升起,朝霞只浸染天边的一角,而其它的地方却都还是灰蒙蒙的。莱芜伦村的村民尚未醒来,和平年代的周末清晨他们已习惯这样安睡。村子依山而建,傍溪而存,出村过溪,则见群山绵延,林木苍翠。溪流如同一道干净的白练,分离出村子与群山的界线。群山之间只有一条谷道,通往亚伦,村里的补给全赖这条谷道而行。山中大片的坡地用来种植卷心菜与橄榄,摆上了葡萄架,亚伦最好的葡萄酒便是采用这里的原料。家家户户按照罗多克的古老风俗,在门口摆上油和木料,显示自家的富余。唯独有一家的门口不是这样,只摆上一个简陋的水槽,供一匹旅行马静静地喝水,村民也取笑这家,在山地里为何养马。但在这个黎明,一位胖胖的中年妇人终于牵过这匹马,交到她身旁的青年手中,然后紧紧握住他的手,不紧不慢地说:“孩子,你下定决心了吗?”那位青年注视着他的母亲,点了点头。这青年约莫16岁,面容清秀,身材挺拔高直,只是显得瘦弱了些,但眼中却有不同于同龄人的坚毅。他身着一件短袖袍,配一件绿色的上衣衬领,服饰倒是朴素,但都干净整洁。母亲帮他套好鲁特琴,便别过身去,“走吧。”青年迅速上马,不再言语,行至溪水时还是不忍,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山头有个小小的人影,跪在地上祷告,太阳终于升出山岗,母亲的身影熔铸了进去,格外动人。青年别过身,策马一路沿谷道而去,立时消失在群山中。

后来在罗多克山区渐渐传开费尔扬斯的名字。不认识的人头一次听他的歌声便会被打动,又见到是如此漂亮的一个小伙子,都乐意与他交往。人们常在村子里的聚会见到他,他为婚礼的新人们献诗伴曲,少年们为他口中的英雄传说着了迷,老人们乐意接受他的请教,在黄昏时候吃着葡萄为他讲述古老的往事。晚上好客的人家便留他居住,他弹起鲁特琴聊表谢意,惹得家中的少女轻掩门扉,细细看望,耳中早已不听曲调,脸颊却绯红一片。他在一个村子只停留一日,第二日便重回旅途,在路上遇见商队便结伴而行。

罗多克山道崎岖难行,但商旅依旧络绎不绝,只因这生产出全大陆最好的天鹅绒与葡萄酒,为苏诺平原上的贵族最为喜爱。费尔扬斯与商队结伴,晚上留宿野外,便是予他最好的舞台,天上的星辰作为最温柔的灯光,苍茫的夜色成为最深沉的幕布,山峦树木成为最安静的听众,林风流水成为最优雅的曲伴。罗多克的商人也赠他礼物以作纪念。到了城镇便先去酒馆,偌大的酒馆热闹非凡尤以杰尔喀拉的酒馆最为出众。颇为大气的石质建筑不输领主的城居,中间依靠两根粗壮厚实的石柱支撑。夜晚到来四周点亮火把,馆内照的彻亮,石壁上古朴庄严的纹理清晰可见,甚至有学者考证这是大陆最古老的酒馆。老板在吧台燃起炉火,梁上悬着大的有些夸张的熏鱼,酒客要吃便让老板取下随处割来便可。费尔扬斯在这样的地方也毫不怯场,战争英雄美酒爱情,他样样演绎地精彩,好比最精到的酿酒师针对各种原料的质地来酿酒,对于酒客们来说是同样的道理,费尔扬斯自然大受欢迎。然而更为可贵的是,酒馆里来自云集了罗多克的诗人乐师。费尔扬斯缺少的不是技巧而是理解,除了母亲之外终于又有人理解了他的志向。原来青年诗人向往英雄的事迹,苦于卡拉迪亚没有系统的史料,便在民间四下寻访,想要把这些事迹汇编起来,创作一部史诗,作为时代不朽的见证。诗人们多少有这样的情结,却被终日的奔波劳苦消磨了志气,缺少费尔扬斯的坚持与天赋,如今受到费尔扬斯的鼓舞,又重新展示出他们的才气。他们热诚,拥有阅历,如今又愿意彻底的奉献,成为费尔扬斯的左膀右臂,直至自己的才华被融入伟大的杰作。就这样传奇立国的奥古斯,舍命为友的赫洛林,征服一切的德雷克,忠诚卫国的阿瓦姆,热爱自由的贝约斯塔德,战无不胜的冈定海瑞布雷克斯,雄才大略的贝尔勒克以及后来的五王以及如今统一大陆的艾索娜夫人统统在他们的笔下与口中重新焕发了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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