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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两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又坐在了一起,举着酒杯,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青绿色的酒液缓缓地泛着气泡,在壁炉金红的火光下显得格外诱人。
不过,两人并没有任何交流,只是默默地喝着酒,一杯接着一杯。
终于,还是沐先开口了。
“话说,我们这么做,真的对吗?”
罗兰德波耶喝了口酒,只是摇摇头,不知道是想表示否认还是表示不确定。
商人也不管他表意不明的动作,继续说,“在我看来,艾玛女士也算是一名好女人,最起码她也是爱着你儿子的,只不过,在那个时候,做了一个普通人都会做的选择。这样苛责会不会不太好?哪怕默许她做你儿子的情人也行啊。”
老波耶叹了口气,“沐先生,你远离贵族的圈子太久了,贵族之间的龌龊事儿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他一口气将杯中酒喝干,继续说“作为贵族的妻子,她肯定会掌握很多我们家族的秘密,哪怕是情人,从某种意义上也能掌握马穆恩的动向不是么?这对马穆恩,对家族来说是致命的。贵族不敢向贵族动手,不仅是顾及那贵族的家族势力,更是担心会被所有贵族一致针对。这是长久以来,大陆间贵族间秘而不宣的约定。你应该也知道,贵族成为俘虏之后不能被杀死,可以交付赎金来换取自由,这也是约定之一。”
沐点点头
“但是,她是平民啊,哪怕和我儿子结婚了,依然改变不了她的平民身份。”老波耶给自己的杯子倒满酒,狠狠地喝了一口“贵族不能对贵族动手,但对平民,那就无所顾忌了。肯定有不少人会想着绑架她,拷打她,收买她。所以,我必须保证她对我儿子的爱要超越金钱,超越生命。然而,她做不到。”
“可是,现在你儿子怕是恨死你了吧。”沐指了指天花板,担心地说“回来以后,他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
“沐,我是这里的领主,更是家族的族长。”老波耶的声音有些黯然“我必须将家族放在第一位。”他喝了口酒,继续说“我这个年纪,死了都不算夭折,怕是也没机会再生个儿子了。所以,库劳说到底只能是马穆恩的。我又何尝不知失去恋人的痛苦?我可是眼睁睁地看着我妻子死在我面前!但我必须得为家族的未来考虑啊。”
哪怕被万军追杀也能面不改色的汉子就这样醉着酒,趴在酒桌上痛哭,不知道是想起了过世的妻子,还是担忧孩子的未来。
能把麦酒这种低度酒喝的酩酊大醉,这波耶也是人才,商人微醺,看着眼前的一切还是由衷地感叹,“唉,美好的爱情只会出现在小说中啊。”翌晨,当沐带着商队离开库劳的时候,没有人相送。哦不,也不能这么说,罗兰德波耶家的老管家还是充满歉意地在城门口等着沐他们一行人。
“我家主人昨晚宿醉未醒,而小主人。。。嗨。”他微微鞠躬,“所以,暂由老夫来给诸位送行。”
“不打紧,”沐笑了笑,“遇上这种事儿,我们也很同情。”
老管家再次鞠了一躬,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和一根用麻布包裹的条状物,“这是从库吉特那边来的信,昨晚您休息以后才送到城堡,我就自作主张先帮您收下了。”
“哈,那太感谢了。”沐笑着点点头,接过信封和条状物“那么,替我向罗兰德波耶问好。”
老管家欠欠身,目送沐的商队离去。
离开了城市,商队再次开进了维吉亚的霜原。沐望了望四周,确认周围的伙计还有赏金猎人们都有在认真警戒之后,终于掏出了信封,至于那个条状物,他一摸就知道是什么东西。
正当他准备拆信的时候,艾格娜的声音传了出来。
“沐,我感觉我做错了。”
“什么做错了?”沐头把手伸进大衣,摸索着随身携带的小刀。
“我后悔建议马穆恩找你出主意。”艾格娜淡淡地说“你出卖了他。”
“有吗?”沐倒是毫无感觉。
“有,你把他的事儿告诉了罗兰德波耶不是么?”
“我可没有,罗兰德波耶就坐在挂毯后面,亲耳听到的。”
“你!”艾格娜气急,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安啦,”沐摆摆手,“你有什么后悔的,嗯?你向他介绍了我,我也的确给他出了可行的主意,这一点连罗兰德波耶都承认了,公平买卖,童叟无欺。哦,不对,我压根没收报酬,最后还是我亏了啊。”
“可是,你。。。”
“嗨,难道我向罗兰德隐瞒这件事儿他就不会去找那个女人的麻烦了么?”沐一边说,一边继续摸索着小刀,接着,又将昨晚喝酒的谈话向艾格娜说了一遍。艾格娜闻言,也陷入了沉默。
“起码,这是我能做到最好的结局了。。。”沐在大衣中狠狠掏了掏,终于将那把小刀弄了出来“而且,在这个该死的世道里,平民参合进贵族的事情里,没出人命就谢天谢地了。”
艾格娜皱皱眉,“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么?”
“也不是没有,但代价太大了。”沐拿起刀,在信封上划拉一下,“比如说,我可以以我的名义给某个贵族送一大笔钱,然后让他收艾玛为义女。”
“那你为什么不这样做?”
“因为代价太高了。”沐抖抖信封,从里面抽出信纸“钱什么的都好说,但这个人情我消费不起,更何况维吉亚人信不信这个也两说,到时候公媳之间会不会发生冲突,导致家族分裂更说不准。比起去冒险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不如选择最简单,最稳妥的方案。而且,与其担心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考虑考虑到时候马穆恩若是即位,我怎么继续从他那里弄到便宜的铁。”沐喋喋不休,而艾格娜则再次陷入沉默,他明白沐的做法很合理,但心底里却对这种做法颇有微词,尤其是作为骑士的那一部分。不过,她很快就放下了,正如她向马穆恩说的那样,沐的大多数行为还是符合“五德”的,虽然有一些打擦边球的嫌疑,但每次也能迎来最好的结果。而这次,她只是不确定商人是否给那波耶一家带来了最好的结果罢了。
“哎,不对!”艾格娜突然高声叫了起来,“我差点就被你晃过去了。就算你给波耶家带来了完美地结果,你出卖了马穆恩的事实依然没有改变!就像善意的谎言也是谎言,哪怕带给人希望,也不能掩盖说谎者不诚实的本质!”
“好吧好吧,”沐有些不耐烦了,“就算我是出卖了马穆恩,那你打算怎么办,杀了我‘为民除害’?还是就现在分道扬镳,去诺德投靠你的好姬友?”
“你。。。”艾格娜有些受不了沐的嘲讽,急欲拔剑,不过还是深深喘了两口,冷静了下来,对着她老板说道,“这样不对。”
“小孩才在意对错,大人只在意利弊。”沐并不在意艾格娜的想法,随口说道。然后展开信纸,刚看了一眼,就被里面的官方措辞给恶心到了。
“写个信也用外交辞令,至于么?”沐无奈地吐槽着,但依然皱着眉头读了下去,读到最后,虽然脸上还是一副吃了虫子的表情,但最终还是扯起一嘴笑容,“哈哈,看来我们最近‘桃花运’很浓啊。”
“什么桃花运?”艾格娜从车厢里凑了过来。
“你自己看。”沐将手中的信纸塞给艾格娜,然后转过身继续赶车,经过诺德的糟糕路况后,维吉亚雪原上依旧保持地很好的道路,让沐感到十分过瘾。
虽然由于卡拉德帝国的决策失误,导致维吉亚的大量资源流入斯瓦迪亚的土地,但在这个过程中,维吉亚也不是毫无所得,他们引进了斯瓦迪亚先进的军制以及骑兵的训练方法,虽然他们貌似并没有学到精髓,但也让式微的维吉亚霜原骑兵算是有一定程度的强化。最明显的一点就是,维吉亚骑兵也能学会了红衫铁骑的招牌技能,骑枪冲锋。
骑枪冲锋是一项十分致命的技能。全身披挂的骑士和战马,以风驰电掣般的冲势,裹挟着万钧雷霆,径直冲进敌军的阵型,尖锐的骑枪毫无阻碍地刺进敌人的胸膛,造成不可逆转的杀伤。甚至,连全卡拉迪亚最好的铠甲,都不能使主人从骑枪下全身而退。然而,斯瓦迪亚骑士的骑枪冲锋通过队形的维持以及骑士之间的配合,让整只骑兵队能够进行多次冲锋,从而轻而易举地突破敌方步兵的阵列。然而维吉亚则不同,他们学会的骑枪的用法,但是却没能学会红衫铁骑冲锋的纪律,以至于他们进攻时只能冲一波,只能突破一层较薄的步兵阵列,更多时候是在被阻滞以后抡起斧头砍,跟随步兵一起加入混战。
虽然比起红衫铁骑来说,维吉亚骑兵可能有所不如,但在库吉特和诺德的双向威胁下,急需机动兵力的维吉亚也不得不大量训练这些骑兵。并且,为了将他们的军力迅速运输到需要的位置,维吉亚人也效仿芮尔典人修建了规格较高的路。所以,这一路上,沐“开车”开的特别爽。
啊,好像又扯远了。总之,在我们介绍维吉亚骑兵的这段时间里,艾格娜也读完了这辞藻华丽,引经据典,但就是很难懂的信。
“好像是。。。邀请你去参加婚礼?”艾格娜抬起头,问道。
“是的,”沐笑了笑“那颜阿拉木图和图安别姬的婚礼。他们十三四岁就订了婚,这都十多年过去了,总算是修成正果。”
“你和他们很熟?”艾格娜好奇地问。
“当然,”沐感叹道,“我最落魄的一段时间,就是他们向我伸出了援手。。。嗯。。。总的来说,可以算是发小儿。”
“原来如此,”艾格娜点头,“我们现在去图尔加?”
“不,去那拉。”沐在信纸结尾的地方点了点,然后耸耸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好像所有的宾客都是去那拉,连塞加可汗都没有意见。”
“不过,”艾格娜拿着信纸抖了抖,“这那颜阿拉木图也够抠的,连张请柬都不发,就来这么一张信纸。”
“好像是说寄存在那拉的商会里,到了之后去取。”
“这又是为什么?”
“怕我掉了吧。”沐再次耸耸肩,“毕竟在商路上跑,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到时候,我拿不到请柬事小,要是有人拿着我的请柬跑进婚礼捣乱,那事儿就大咯。”
“贵族的婚礼也有人敢闹事?”
“不好说。”沐摇摇头,“库吉特人疯起来了,也没比诺德人好多少。”说着,他又看了看信上的日期,“婚礼日期定在炉火之月,我们时间很紧啊,这次就不在日瓦丁停留了,直接往那拉走吧。”
“那拉?”艾格娜注意到了这个地名,“我没记错的话,那里是那颜阿骨尔的地盘吧,就是新娘的父亲?”
“没错。”沐点头道。
“奇怪,库吉特的婚礼都习惯在娘家举办么?”
“我不记得有这个习俗,”沐耸耸肩,“不过到了不就一清二楚了么。”
沐的商队在商路上风尘仆仆,在沿路村镇中稍稍地减少了一些货车的负担以后,一头扎进了斯瓦迪亚的地界。比起上一次来,伦迪亚堡已经算得上是时过境迁。还记得当时的伦迪亚堡,在开阔的平原上,是成块成块的农田,小巧的民居配上袅袅的炊烟,显得特别温暖,一路上也有红衣骑兵相送,完全不用担心安全问题。而现在,伦迪亚堡虽然名义上仍然是斯瓦迪亚的领地,但实际上早已成为库吉特和诺德包围圈中的一座绝望孤岛,在库吉特人和诺德人不断的袭击之下,农田化为了焦土,民居化为了废墟,村民变成了奴隶,广阔的平原上到处都是被遗弃的尸体和旗帜。而骑士们,早已因为补给的断绝而对自己的坐骑痛下杀手。城墙上的斯瓦迪亚士兵也成了惊弓之鸟,哪怕是沐的商队远远路过,面黄肌瘦的他们都会跳起来准备战斗。
“不是停战了么?”艾格娜皱着眉头,看着城墙上虚弱的士兵“怎么他们还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估计是被坑了。”沐盯着城墙看了一会儿,然后说“地上的尸体还很新鲜,估计是诺德人或者维吉亚人扮成溃兵或者土匪,在这里四处抢劫商队与运输队,妄图困死这里面的士兵。而你应该知道,斯瓦迪亚领主之间的关系貌似比较微妙,看来也没有人愿意帮这位领主一把。”
艾格娜叹口气,“这座城堡要完了。”不知道她是同情城中苦难的士兵还是可惜斯瓦迪亚又要再次失去一座城堡。
“但愿他们能撑到下次开战。”沐比艾格娜还要悲观,还在胸前画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十字。
他们还没有离开伦迪亚堡的境内,库吉特前来迎接的骑兵就已经出现在沐的视野中。没错,现在斯瓦迪亚在伦迪亚堡的军势,已经弱到连威慑其他国家的部队入境都不可能了。
不过,这不关沐他们的事儿,远远的看到领头的骑兵以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展开了一个难得的真诚笑容,至少,艾格娜觉得,这个笑容和老奸巨猾的沐很不相配。
“勿帖儿姐!”沐高兴地跳下车,而领头的那个骑兵就在撞到商人的一刹那紧急勒住了马,然后也跳下了马,笑着拍了拍沐的肩背,“沐小弟,十年没见,壮实了不少嘛!”
勿帖儿,图安小别姬的贴身女侍卫,在沐落魄的那段时间里,默默地给予了他很大的帮助。
“我的箭术和马术都是她训练的。”沐向他新招的两名雇员解释道,“也在我的第一桶金上帮了不少忙。”
“那是你自己的智慧,我只是遵从主人的命令而已。”勿帖儿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鬓角,笑着说。十年之后的勿帖儿,依然保持着那机敏和忠诚的品质。只是若是说当年二十多岁的她还有些青涩,现在的勿帖儿已经是一名妖娆的少妇,尤其是紧身设计的骑手甲,让她的身材更显诱人,只是,草原上粗粝的风沙,让她的脸颊多了几分沧桑。
“看样子,这些年你过得不错,”沐也笑着打趣儿,“你以前可没有这么多笑容。”
“臭小子。”勿帖儿在沐的脑袋上捶了一下,这是她以前训练沐的时候常做的动作。只是,现在的沐比她还高出半个头,这个动作现在显得十分别扭。
两人熟悉的互动瞬间拉平了十年的时光,沐和勿帖儿再次恢复当年的熟络。
“真是亏了你了,跑了这么远。”沐重新驾起车,继续聊起天,“怎么,小别姬不用保护了?”
“她现在的丈夫可是寸步不离,用不着我。”勿帖儿也不生分,直接坐上了沐的货车。艾格娜和班达克识趣地向后挪了挪。
“而且,”勿帖儿继续说,“那颜阿拉木图和图安别姬都一致认为,派个熟人来接你更好。不过,你的动作也挺快,原本我们的计划是在斯瓦迪亚和维吉亚边界等你的。最近这一块地儿十分混乱。”
“还不是你们库吉特人和维吉亚人搞的。”沐毫不在意,“不过我对我商队的护卫力量还是蛮自信的。”
闻言,勿帖儿首先就注意到了游弋在商队身边的赏金猎人们,仔细地观察了一番他们的巡游轨迹后,满意地点点头“这些护卫武术怎么样我不好说,但在战斗经验上的确不错,这些侦查的路线以及移动的哨戒点最大化地减少了商队的死角。”
“减少?”沐疑惑地反问了一句,“那就是说,还是有死角咯。”
“不一定,”勿帖儿递给商人一个神秘的微笑,然后突然拔刀向沐的脑袋砍去。
铿!锋锐的长剑贴着沐的脸挡住了这一刀,而在车厢里面,一柄大弩也已经瞄准了勿帖儿。
商人叹口气,“这么多年了,勿帖儿姐你这雷厉风行的个性还是没变啊。”
勿帖儿笑了笑,然后收刀入鞘,“你的护卫很强,这我就放心了。”
沐挥挥手,让两人放松。班达克老实地服从了命令,将弩弦松掉,然后示威式地擦拭弩机的零件,而艾格娜依然警惕地凝视着这位库吉特女战士。
商人回头看看警惕的骑士,解释说“我在库吉特那段时间,勿帖儿姐就是这样训练我的反应力的,她刀法很好,顶多斩掉我的头发,不会砍伤我。”说着,他有意地摆了摆背后的马尾,笑着说“我都习惯了。”
艾格娜松了口气,埋怨道“你们怀旧就好好地聊聊天,喝喝酒不好么?非要搞的这么惊心动魄的。”
“哈哈,”坐在御手席的两人打着哈哈过去了。
“对了,勿帖儿姐,”闲聊了一阵,沐想起来一件事儿,“我没记错的话,在库吉特,婚礼一般不是在新郎家办么,怎么这次在那颜阿骨尔的地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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