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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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新年不疑有它，立刻起身靠近鹤云子。

因为鹤云子此时的身形实在太幼小，祝新年在他身边显得太过高大，鹤云子不断招手道。

“腰弯下来，头低些，再低些，学院天天粗茶淡饭你是怎么长这么大个子的？”

祝新年尴尬地笑了两声，心想身高这东西看遗传，赢年他哥就是个大高个，他再矮也矮不到哪里去。

大概是看祝新年这么大的体格实在没法弯那么低的腰，鹤云子终于起身，他站在跪坐的祝新年面前，伸出双手捧住了他的侧脸。

虽然那巴掌很小，但祝新年还是感觉自己头颅被控制住了，他没法转动脖子，很快连身体也不能动了。

“师尊？”

祝新年有些茫然，但并不害怕，因为他始终坚信鹤云子不会害他。

鹤云子凝神盯着祝新年的双眼，低声道：“为师在人间修真界浮沉百年，虽有一腔雄心壮志，但无奈天公不作美，本想为修真界多留下些人才，可任教数十载，最后只留下了你一人。”

他讲述这一切的时候神色看起来很平静，就好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风轻云淡，将自己这百余年来为修真界做的所有努力、所有奉献，以及承受的所有伤害和打击全部一笔带过。

祝新年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他只能听鹤云子讲述，而自己连一句宽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不是一个好师尊，没能为你七位师兄报仇雪恨，也没能教授你什么厉害的本领，所幸你道心坚固，无愧为承担大任的天命之人，为师此去也可放心了。”

祝新年闻声瞳孔巨震，他努力想开口说话，但连脸都憋红了，却只发出了一道微弱的气音，既不能阻止鹤云子，也无法呼唤其他援手。

“不必太过激动，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我们修真者也注定有羽化问道的这一天，我的寿数已尽，不必强留，但因人界大乱，妖魔未平，为师临走之前还是得给你留点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只见鹤云子伸手捏诀，浑身立刻泛起青色光芒，他以食指和中指相叠，轻轻落到祝新年眉心，旋即周身所有光芒悉数朝祝新年身体中涌去，即使祝新年现在身体不能动，也依然能感觉到筋骨血脉中有无尽的力量在涌动。

那青色的光芒是鹤云子的木属相灵根，一般来说，灵根越强大的人灵核也就越强，而灵核的强度直接决定了一个人是否能登上修真之路的巅峰。

祝新年是先天甲魂之身，他本不需要灵根，但鹤云子作为人界最强机甲修真者，他的木属相灵根的力量当世罕见，而且有了鹤云子的灵根，祝新年就可以以鹤云子的身份去接手他留下的所有东西。

这其中就包括但不限于一品木皇甲、青风藤、青藤剑和仙云。

剥离灵根的过程会带来筋骨寸断的剧痛，但鹤云子神色如常，他甚至跟祝新年开起了玩笑，说如果哪一天祝新年开了天门，让他们这些羽化长眠的老家伙都升了天，那时候可得把灵根还回去。

祝新年眼眶发红，喉头哽咽，在他感觉自己即将落泪的时候，鹤云子也将灵根全部剥离给他了，此刻祝新年的力量反超鹤云子，他猛然挣动身体，轻而易举就化解了鹤云子施加在他身上的桎梏。

灵力的波动引起了营帐中白柳医仙的注意，她心中暗道不好，急急赶出来一看，发现鹤云子已然进入长眠状态。

他的身体变得只有一岁孩童那般大小，被青风藤分出的一段藤蔓仔细缠绕起来，正平静地躺在地上，而祝新年正跪在他身边，头颅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没有现身的仙云不知从何处飞来，正围绕着瑰云峰绕圈啼鸣，它的叫声如此悲切，惊醒了大战之后满目疮痍的太平川。

没多久，许乘风就带着幸存的长老和夫子们冒着寒夜露重赶了过来。

鹤云子是许乘风的长辈，他那一辈的人已经全部羽化长眠了，如今鹤云子一去，修真界辈分最大的也就是许乘风他们这一辈了。

可许乘风这一辈人中实在没有什么能力超凡者，当初选许乘风接任天工学院院长的时候，他师尊就语重心长告诉许乘风一定要尽快寻找并培养下一辈的接班人，因为他师尊实在对许乘风这辈人的能力感到忧心。

祝新年按辈分该叫许乘风一声师兄，但他是天工学院的学生，不是鹤云子自己单独在外面收的弟子，所以不能参与师门辈分排行，不然这一辈的年龄就相差太大了。

许乘风带领众人向鹤云子的仙躯行了一记大礼，如今天工学院成了一片废墟，原来用来安置仙师遗躯的山峰已经被毁，他只能暂时将鹤云子的仙躯托付给白柳医仙，请她将其带回瑶山药王谷安顿。

白柳医仙是修真界中最神秘的存在，她看上去永远年轻，没有人知道她年岁几何，而且她与修真界中所有仙师大能全都平辈相称，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哪个辈分的人。

不过作为医仙，寿命比寻常修真者要长一些也是正常情况，白柳医仙接受了许乘风的托付，缓步来到祝新年身边，微微叹气道。

“别太难过了，长眠毕竟不是真正的死亡，如果缘分未尽，终有再相见的那一天。”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开天门的希望渺茫，谁又敢承诺真的有再相见的时候呢？

白柳医仙也只是用这番话来安慰祝新年罢了，没想到祝新年忽然抬起头来，模样严肃认真道：“没错，会有那一天的，我一定会开天门重新唤醒师尊的！”

这种时候没人将他的话放在心里，毕竟天工学院都已经毁了，学院中的一个学生说他要去开天门，这种话听听也就罢了，还不如考虑一下剩下的学生们该如何安顿更加实在。

白柳医仙唤来几名弟子将鹤云子的仙躯送往了瑶山药王谷安置，修真者羽化不同于死亡，便也没有复杂的葬仪，送走鹤云子之后众人简单收拾心情，便又投入到了复杂的战后安置工作中去了。

天工学院的伤亡数字触目惊心，学院仅剩的长老和夫子已经不足以教授那么多学生了，而且太平川被夷为平地，课室悉数被毁，学生们即使回来了也没有地方住、没有地方吃、没有地方上课。

等待祝新年复苏的这七天中，许乘风几乎没有合眼，他与长老们几番商议，最终还是决定暂时不重建天工学院。

当他把这个消息告知在场众人的时候，大家都十分惊愕，因为“天工学院”这四个字本身就具有一股凝聚力，大家都是因为天工学院才聚集在这里的，如果不重建学院，很快人心就散了，以后再想重建就不容易了。

面对众人的质疑，许乘风无奈解释道。

“魔主为祸人间，这次他在太平川吃了亏，免不了要记恨在心，如果我们重建学院，必定会成为他再次攻击的目标，与其因此造成不必要的伤亡，我和长老们决定还是先暂避风头更为妥当。”

灵蛇长老应声点头道：“没错，这次学生们能平安逃出魔爪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我们不能保证每一次都如此幸运，我们一把老骨头死一死也没什么关系，但学生们十几岁的年纪，白白送命岂不可惜？”

“可是……如果没有天工学院的话……那些学生和我们这些人又该何去何从呢？”有夫子问道。

“我已经将学院的情况上报朝廷了，兵甲部特批五阶机甲班、偃师班的学生可以直接入伍参军，同时朝廷会在咸阳建立一所小规模的学堂，用来供六阶和七阶的机甲班及偃师班学生继续学习，医修班的学生想要参军的也可以一并前往咸阳。”

“不想参军的医修无论品阶都可以跟随白柳医仙去往瑶山药王谷继续修习，其他六阶学生按照意愿分配去我秦国境内的其他修真门派，七阶学生刚授阶不久，按照能力划分，特别优秀的可以留下来我们亲自带，其他的就只能遣散回家了。”

被选入天工学院修习本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却没想到会有各奔东西的这一天，众人无法改变现实，只能以沉默来表达心中的悲伤。

“机甲班、偃师班的夫子随学院迁至咸阳继续授课，其余夫子可自行选择去处，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若这三界不灭，总有打倒魔主的那一天，至那时，天工学院一定会重新屹立在太平川上，也希望我们有生之年终能重聚于此。”

许乘风朝众人拱手，他缓缓围绕四周一圈，手臂久久没有放下，而朝他回礼的那些人也一样迟迟没有收手。

此时无声胜有声，虽然没有人说话，但这长久的一揖已胜过千言万语，离别虽然沉重，但前路更加艰险，此地一别，凶吉难测，众人也只能用这一揖祝愿所有人太平顺遂。

行礼之后，除了那些还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处的夫子之外，其他人都行动了起来，将机甲班和偃师班搬迁至咸阳虽然嘴上说起来只有一句话，但实际行动起来却是耗时耗力的。

机甲班是天工学院的核心，机甲班去了咸阳，院长和长老们自然要去，可太平川上有近千年积攒下来的各种古籍、灵器、珍宝……光是把这些东西全部从倒塌的山峰中挖出来就是个浩大的工程，更别谈带着它们去咸阳了。

许乘风捏着眉心缓解头疼，现在学生们被安顿在周边的郡县中，即使遣散其他学生，光是机甲班和偃师班的学生人数就不少，在人家郡县中白吃白喝总归不好。

但咸阳那边何时能建好学堂又说不定，许乘风只能到处卖老脸，一边跟各郡守县尹说好话，让他们善待学生，一边央求朝廷加快建设学堂的速度。

堂堂高阶修真者，人间修真界的最高辈分，混到这个地步着实有些凄惨，许乘风还没来得及心疼一下自己的处境，一道金光划破夜色转瞬来到了他面前。

“燕国天工学院的传音符？”

许乘风有些迟疑，自从燕国人绑架祝新年，而鹤云子大战虞文宣致使虞文宣身死之后，秦、燕两国从朝廷到天工学院都不睦，后来又经过战争割地、公子丹入咸阳为质等一系列事件，现在两所天工学院已经相互仇视到互不往来的地步了。

即使如此，秦国天工学院还是向燕国天工学院通告了滇人血祭魔主、魔王甲出世、魔主打破封印以及太平川被毁等所有事情。

虽然燕国天工学院从未有过回复，但许乘风认为他们已经仁至义尽，该说的该做的都已经做到位了，没什么可落人话柄的。

“深夜传音，不妙啊……”

灵蛇夫子微微摇头，许乘风“嘶”了一声，此刻他最怕听见“不妙”这两个字，因为他们现在的处境已经够不妙的了！

他犹豫着点开了那道传音符，只听里面的人撕心裂肺大声呼喊着——

“魔主来袭！支援！速来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