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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一幢十分不起眼的小楼里。
楼里,一位穿着袍子的男子正靠在太师椅上,他手中怀抱着一个小茶壶,一边悠然自得地哼着小曲儿,一边时不时地端起小壶子嗦一口茶。
天意渐凉,旁边的炉子散发出的热气让人感到浑身舒坦无比,此等惬意之景与街道上的冷清形成鲜明对比。
忽然,一阵凉风吹入,将这份惬意吹散不少。
抬头环顾这屋子四周,这屋子的景象让人感到有些奇怪——屋内杂乱不堪,与对方破旧物品的仓库无异,窗纸也多有残破,否则秋风也不会从此吹入,房梁上满是蜘蛛网与积灰,像是很久没有人来打理一般。除了男子周身一丈的范围内尚算干净,其余的地方真可谓残破、脏乱,不知这位男子如何能够忍受这样的环境,也不知这位男子守在此处到底为何。
忽然,门外一位身着黑色衣服的人走了进来,看着屋内乱糟糟的景象,他似乎也不以为意。随后,黑衣男子轻声咳嗽了一下,不知这声咳嗽是由于屋内的灰尘所致,还是故意所为想引起长袍男子的注意。可躺在太师椅上的男子似乎被火炉的热气暖得太过舒服,竟不知不觉地迷糊过去,此刻恐怕已进入梦乡之中。
“咳——!”
黑衣男子再次咳嗽一声,这一次他加重了声音,很显然,他是想引起那人的注意。
“嗯?”
长袍男子从迷糊中惊醒,他躺在椅子上扭头看着那位站在门口的黑衣男子,表情显得有些疑惑,以致他一时间恍惚以为自己仍身处梦中。
“兄台来此要干什么?”长袍男子仍旧没有起身,他将头转了回去,揉了揉双眼试图让自己清醒几分。
黑衣男子看着此人慵懒的模样并未感到生气,他依然淡定地说道:“来买马。”
“买马?”长袍男子语气中充满了不解,他复而扭头再次看向黑衣男子,眼中充满了笑意,仿佛在看一个傻子。他带着嘲笑之意地说道:“您这是开玩笑吧?长安城都封了,上哪儿买马去?不卖不卖!客官回去吧。”
见长袍男子不耐烦地欲将自己赶走,黑衣男子的表情并未有任何变化。
长袍男子感觉这黑衣男子似乎仍旧不愿意离开,他心中仅剩的那丝耐心也随之消磨尽。看着黑衣面无表情的模样,他心中忽然觉得这人来此处定有其他目的莫不是来闹事的吧?
“快滚快滚——莫要惹恼了爷若要”
正当长袍换上一副阴狠的表情想要将那人吓跑时,那人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随后将那牌子扔向他。
‘啪嗒——’
牌子精准地碰撞到茶壶发出清脆的响声。
长袍不禁大为光火,心想这臭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还敢挑衅本爷?他将茶壶举起狠狠向地上一摔,只听‘啪嚓’一声,茶壶被摔个粉碎。他起身准备拿起那牌子甩回给黑衣时,那握住牌子的手却忽然停了下来——牌子一入手便有一阵清凉之意,手指在上轻轻抚摸些许就能感知这材料绝非普通。
长袍心中一惊,立马想起自己的另一个身份——他拿起牌子定睛一看,眼睛瞬间瞪得比铜铃还大。起初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但待他使劲搓揉双眼再次将牌子上的那几个字看清后,他立马翻身跪在地上,方才那股慵懒之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决绝与肃杀——
“下官拜见大人!”
“起来吧——”黑衣似乎也不与这位自称下官的长袍纠结方才的事,语气依然很淡定。
“是——”长袍也不纠结,起身之后恭恭敬敬地将牌子递于黑衣面前。
“此处除我之外,无人前来?”
“回禀大人!并无他人!”
“也无他人暗中观察?”
“小人日夜不定时于楼内观察外面,每日在临近三街以内暗探,确认无人注意此楼!”
黑衣点点头,对长袍的回答十分满意,他继续说道:“那些马都还在?”
“都在!分藏于西市胡商家中马厩!”
“你去准备一下吧。”
“大大人,您是说,这支杀骑要派上用场了!?”
那位长袍官员口气中带着满满的不可置信,面对这样的命令,他甚至怀疑是否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没荒废吧?”他没有理会手下的震惊之色,好似这样的反应早已在他预料之中。
“啊?没!没荒废!卑职时常借着胡人马商运货之时拉去训练!”那位自称属下的官员此时目光中带着些许兴奋。
“好那就好没荒废就好”黑衣一连说了三个好,很显然,只要他真正在意的事情办妥了,方才那些都是小事甚至不算事儿。
“大人”,那位官员仍旧有些疑惑,壮起胆子问道:“这次是朝廷要用咱们还是”
黑衣摇了摇头。
官员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虽然他不懂这位上司是在对自己的问题进行回答还是在示意他不要再问。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官员仍旧有些疑惑,他再次开口:“大人将军就要就要将他公布与众?“”
面对官员的试探,黑衣依然没有回答。
“‘黑衣卫’是不出世的”官员似乎不敢将这句话说完,但不说出又不足以表达此事的重要性。想到这里,他便鼓足勇气说道:“‘黑衣卫’是不出世的‘屠刀’,这这可是长安城啊”
“不是长安。”
在听到‘屠刀’‘长安城’这些字之后,黑衣终于不再沉默,淡淡地说道。
“那那是”官员起初有些疑惑,待他反应过来时,他整个身子竟是一震,仿佛对这位上司话中之意感到难以接受,他支支吾吾地说道:“皇皇那儿的情势真有那么严重么?”
黑衣轻叹一口气,他摇摇头没有直接回答,可这确实最好的回答。
“咱有多少人?”黑衣依然将话题扯回到‘黑衣卫’上。
“按照将军先前的吩咐,留有三百人散布于南城!”
“好!你速去将这些人聚集于西市!”黑衣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他补充道:“记住!莫要引起京兆府以及十二卫的注意!”
“是!”
……
……
宁仇栾是被人抬回来的。
一路上,宁仇栾像一只受了猎人创伤的野兽不停地喘着粗气,待抬至医馆时,郎中险些被眼前这团血肉模糊的烂肉给吓着。看着宁大统领浑身上下可怖的伤痕,郎中几乎是抖着身子来进行救治的,而更令他感到有些害怕的是,疗伤之时宁仇栾竟然让他不用施麻药。在清理伤口及施药的整个过程中,这位宁大统领竟然没有一丝痛楚的表现,就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这让郎中一度认为他正在救治的不是人,而是一头怪物。
王少惊听闻消息后立马前来查看情况,当他看到宁仇栾残破不堪的身子时,他同样震惊了。眼前这幅躯体的表面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有些部位伤口之深甚至可见白骨,至于宁仇栾原本就丑陋的面目此时更是惨不忍睹,耳垂少了小半截,脸皮也烧焦了,鼻梁骨碎了一小段,更可怕的是右脸那道巨大的伤口,将嘴角撕裂直接到耳边。
可即便如此,宁仇栾的双眼却不曾闭上,他一直瞪着双眼死死地盯着上方,眼中充满了戾气、怒火与愤恨。也难怪郎中见了会一直发抖,这等场面莫说郎中,就连见惯酷刑的王少惊也感觉有些瘆得慌。
王少惊没有在医馆停留过久,在确定宁仇栾并无生命危险后便立马离开,匆匆向府中赶去。
回到王府后,王少惊赶紧将所见所闻如实说出,在听闻今日东城门发生的一切时,王延庆竟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那三支箭威力竟然如此之大能将天玑强者伤成这样,还仅仅是受其余威波及?
修行这方面王延庆不懂,但修行界的人与事他却不能不懂,如今他这一方修为最高的强者被如此重伤,他感到有些诧异。
“这把巨弩威力真的如此大?”王延庆仍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数十里之外射来的箭,不但精准无比,而且威力如此恐怖。
“此弩名曰‘破势’。”王少惊向伯父解释道,随后他又补充了一句:“这把巨弩就是当年重创阁主的杀器。”
“哦?”
此时王延庆方才想起此物,当年他只是听闻阁主为一重器所伤,可却没有细问到底为何物,直到今天他才感觉到,这样一个威力巨大的杀气竟然离长安如此之近。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王延庆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自己人身上,问道:“宁仇栾伤势如何?”
“伤势很重。”
回想起探望宁仇栾时的场景王少惊仍旧有些震惊,不过此时他的震惊不是来自于宁仇栾身上所受的伤,而是针对宁仇栾强悍的肉身,要知道宁仇栾这幅肉身可是实打实天生的,绝非叶长衫那般经过子春与七郎的‘重塑’那般。在郎中处理完宁仇栾的伤势后,王少惊拉着他大致询问了一下状况,在得到郎中的肯定答复后,王少惊才放心离去。
想到这里,王少惊继续说道:“不过他身体异于常人,受此重创竟然皆只是外伤,郎中说调养数月便能恢复。”
“嗯那就好”王延庆的心稍稍安稳一些。
此番围宫之所以能够如此有把握,禁军十二卫的控制权完在手是他最大的倚仗。十二座城门一关,长安就是一座死城,任你是天枢强者也好、十万大军也罢,只要里面的人不开门,想进城那就是异想天开。如今长安城中,最强大的力量莫过于御林侍卫与京兆府的那些官兵,如今御林侍卫也几乎掌握在妹妹手中,京兆府那边由崔仁掌控,他自然能高枕无忧。经历了这两日的顺利,事态的发展似乎在他的计划之中,可他却仍然感觉到有些不安。
“校事府那边没有什么动静?”
这是王延庆不知道多少次询问校事府了,此番提及连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但小心驶得万年船,他仍旧选择再次确认这位老对手是否真的没有动作。
“没有,今日小侄再次确认,校事府衙内以及其他几处暗点皆无任何动静。”
深秋的凉意让王延庆感到有些寒凉,他竟不自觉地将双手交叉塞入袖中,像农村蹲在石墩上晒太阳的老汉一般。
在听到侄子的汇报后,王延庆不禁陷入了沉思,常之山那边是不是太过安静了?以至于安静得令他觉得有些反常。
难道是我太敏感了?王延庆内心反问道。
此次围宫事发突然,从真正围宫开始到现在也不过三日三夜,可这三日三夜对于王延庆来说却当真如三个月甚至三年那般漫长。这些贵族们闹事围宫不能太急,这样达不到铲除异己的目的,可又不能不急,因为久则生变。三天三夜,是个不长的时间,可也是个不短的时间,就算再懵,也应该有所反应了。可奇怪的是,竟然捕捉不到常之山丁点异动的痕迹,这才是让王延庆感到最不安与诡异的。
“他或许在等,可咱们却等不得了。”
王延庆忽然睁开方才紧闭的双眼,像一只躲了很久终于等到猎物完放弃抵抗的狐狸一样。
“您的意思是”
“明日卯时,日出时刻!”
王少惊一怔,他知道这一刻终将来临,可却没想到当他确切知道这一刻何时来临时,他依然感到有些紧张。
深秋的夜寒意十足,在经历一整夜的对峙,宫中御林侍卫的精神与体力定然达到一个极限。若天黑举火把,恐这些贵族不识宫中的路,反倒不利于最后的进攻。宫内侍卫精神最困乏、心弦最松弛之刻,便是强闯就是最佳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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