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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久没有过这样平和的聊天了?
没有剑拔弩张的敌意,没有针尖麦芒的对抗,小莱斯湿漉漉的口水印就在洛林的小腿上印着,时刻提醒着洛林温柔一些,再温柔一些,孩子不该承担上一辈的恩怨情仇。
这样的谈话让沙克舒适。
他从茶几下掏出酒,看了一眼“威士忌?”
“三块冰。”洛林点头。
琥珀色的酒液摆放到两人中间,在温暖的夏夜,冰块咔咔地释放沁人心脾的凉气。
沙克小小地抿了一口“听说你带了三个女伴过来。”
这句话差点把洛林呛住。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克制住从鼻孔喷酒的冲动,狼狈地放下杯子,捂住嘴说“海娜、卡门和诺雅,我不信你不知道她们!”
“阿萨辛、土财主的旧情人和信仰天主的奇怪罗姆女巫,谁是正妻?”
“呃……”
“难道三个都是情人?”
“呃……”
沙克露出看蚯蚓的嫌弃眼神“洛林亚纳逊,你是个人资产超过万镑的顶尖富豪,岁以下比你富有的只有那几个大家族的年轻家主,全世界不超过三个。我听说他们的女人加起来足可以武装一艘满员的布里格,而你……居然连一个正式的情人都没有?”
“世事没有尽善尽美!”洛林老羞成怒,“海娜的信仰不许她成为情人,卡门向该死的上帝起誓在婚前保持圣洁,诺雅……诺雅只想要一辆坚固的大篷车,半步也不愿超到两位姐妹前面。”
“这是一个死结,不是我的错,也不是她们的,要怪就怪安拉和耶和华管得太多!”
“听起来你就像在无病呻吟。”
沙克又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沙克,洞彻一切,叫人厌恶。
“你是世界上最凶残的商人,亲手杀掉的人和下令杀掉的人成千上万。你在杀掉他们的时候似乎从没想过他们是不是愿意,你为马斯喀特挑选新苏丹的时候似乎也没想过马斯喀特人是不是想要一个不满十岁的新王。”
“你明明有破局的办法,我们的父亲和那个女人明明为你做过演示。我不明白这究竟有什么好犹豫的。”
洛林眯起眼睛咬牙切齿“我犹豫的原因,或许是因为我珍视她们,没能把她们当成敌人?”
“如果你真的珍视她们,就该想想什么是她们真正想要的,而不是无原则的迁就那些强加在她们身上的东西,然后袖手旁观,眼看着她们痛苦不堪。”
“啊哈!所以尊贵的老爷,您是什么时候变成情圣的?难道就因为您带着一位伯爵千金私奔了?”
“我送出了戒指,延续了血脉,而你没有。主教导我们要谦卑,无用如你,自然理当谦卑。”
“再说一遍!如果不是你那个多管闲事的主,我的生活根本不会有任何烦恼!所以,闭嘴!”
舒适的气氛戛然而止,小莱斯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趴在沙克怀里吓得一声都不敢吭。
沙克和洛林在孩子压抑的啜泣中僵持着,僵持了许久,洛林一口干掉杯里的酒。
“抱歉,再一杯,如果可以的话……”
沙克默默地为洛林注上酒,换上新的冰块。
咔啦!
“准备什么时候回塔维斯托克?”沙克问。
“等你死了,小莱斯成为新的男爵老爷,或许。”洛林的回答没有声调的起伏,“海伦娜就躺在那片山谷里。她抛下一切来陪伴父亲,可直到死,也没有任何一个尊贵的老爷愿意善待她。”
沙克沉默了片刻“我把她迁走了。”
轰!
无边的杀气从洛林身上炸开,像接天的龙卷,甚至惊动了船艉的海娜。
海娜像幽灵一样冲出艉楼,窜上前桅,手上的臂刃已经出鞘,黑彤彤的锋在月光下闪动着难以察觉的寒光。
她听到洛林压抑着杀气的问话“你,把,她,送,去,了,哪?”
“父亲身边。”沙克面不改色地回答,“在你从马斯喀特回来的那年,我发现自己误会了一些东西……”
“总之,你希望那个女人和父亲团聚,我询问了母亲,母亲同意了。”
“现在他们三位就在一块。我在那里建了一座花园,母亲那边种满了她最爱的勿忘我,那个女人身边是一望无边的三色堇。”
杀气冰消雪融。
洛林呆呆地站在那,呆呆地,手足无措。
“不谢谢我么?”沙克看上去有些不满。
“对于一个努力赎罪的混蛋,我不知道有什么需要道谢的。”
“就算不想道谢,你至少可以让阿萨辛从桅杆上下来,而不是像只豹子一样冲着我们露出獠牙。”沙克掩着小莱斯的眼睛,“她把莱斯吓坏了。”
洛林深吸了一口气“海娜,下来吧。”
锵!
臂刃归鞘。
海娜拖住缆绳从帆桁上一跃而下,赤足轻盈地踩落在甲板上,咚。
咚!
洛林猛地皱了下眉头。
沙克悄悄舒了口气,手一招,命令水兵搬了一张新的椅子“虽然安可能会不喜欢……来了就坐下吧。”
洛林和海娜都一动不动,像是没听见沙克的话。
甲板正在以一种极微弱极规律的节奏颤动着,咚,咚,咚……那声音响在脑海,又以波纹的形式表达在茶几的酒面上。
沙克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异常,混身的肌肉骤然紧崩。
“洛林,究竟……”
“声音。”洛林呼一声趴在甲板上,手掌、耳朵紧贴住木料,“水底。”
“水底?”
咚,咚,咚……
就像是海浪拍打在船壳,但那道隐晦的声音远比泛泛的海浪更坚定,也更锐利。
洛林终于锁定了声音的来源,在锁定的同时,他面色大变。
“该死,水鬼!是船舵的位置!”
他惊呼一声,整个人像虚影一样弹起,飞也似疾奔向艉楼。
海娜二话不说跟在身后,再后面是沙克的叫喊“最高的舱室!我的刀就挂在那!”
嘭!
米距离转瞬,洛林一脚踹开沙克的舱,摘下挂在壁上的双刀攥在手心。
“海娜,护住卡门和莱斯……还有安!”
这时候已经不需要问莱斯是谁了,海娜甚至没有时间回答,洛林已经从船舱的阳台跃下水面。
扑通!
狮子号的艏楼……
埃蒙斯和阿曼尼惊惶地跑到沙克身边,喘着气,一言不发地等待命令。
“还不知道敌人是谁!”沙克抱起小莱斯交到阿曼尼手上,“把莱斯交给安,从现在起,除了洛林的三个女人,谁都不许进入安的船舱。阿曼尼上校,守住舱门!”
“是!”
“埃蒙斯少将……”
“属下在!”
“全舰转入一级战备,起锚、离港,水兵配枪,所有瞭望立即登桅,全面侦察公里以内海面,一寸也不许遗漏!”
“是!”
“有水鬼在破坏桅杆……通知洛林的夜来香号,准备……”
轰!
惊天的爆炸!
明红色的火焰在不远处的号码头升起来,拱起了半座栈道,噼里啪啦,碎屑甚至溅到了狮子号的甲板。
观测的水手惊惶大喊。
“爆破事故!码头发生爆破事故,原因不明!爆破点在号与号泊位之间的栈道,夜来香号与临近布里格舰起火!夜来香号右舷大破,主桅大破,确定失去航行能力!”
突如其来的噩耗反而把沙克从初始的惊惶中解脱了。
他眯着眼看着映红的天空,轻声呢喃。
“看来我们是被猎人盯上了……”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埃蒙斯少将,脱锚,离港。叫人马上把我的弟弟从水里拽上来,还有……分钟后,我要看到马萨诸塞湾的海图。”
“是,将军阁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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