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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下半年开学的几天,我脚后跟的冻疮破裂了,走路十分不方便。第一天的晨跑与课间跑我都忍着剧痛坚持跑步,由于每次都要跑三圈,再加上我穿的鞋不太适合跑步,两次跑下来,还起了脚泡。

接下来几天,我熬着双重的剧痛——犹如火舌舔着我的脚跟与脚底,撕皮裂筋般的疼痛一波波地传来,我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凌迟。

也许有人会不明白我为什么不请假。答案很简单,我不想请。

我不能忍受自己像是特例般地请假,因为别人都在跑。如果我不跑,我的强烈自尊心会不服气,既然我能撑得住,为何不跑?

再有一点,我想看看我的精神承受度到底有多强,我想知道我的不屈灵魂到底是多么地不屈。然而我如愿了,只有亲身体验过的人才会懂得那种痛,到底有多痛。

或许这对有人来说很讽刺,他们千方百计地不想跑步,而我却忍着如此剧痛依旧坚持,是不是很讽刺呢?

我在想,这种非人般的折磨我都能天天忍,不吭一声,那么以后还有什么苦是忍受不住的呢?答案很明了,我在锻造,锤炼我的人格。

星期四晚,我忽然梦见了杰,也就是我前任的寝室长。他和我在高三时分班,尽管两班只隔了一堵墙,但是我与他却像是隔了片海。他与我见面的次数少了,同我说话的次数更是寥寥无几。

我梦见他与我坐在教室的第一排,他就坐在我的旁边,我们一起吃着东西,聊着天,看着讲台前旁的电视。我清晰地记得,我很开心,开心地都以为这是真的。

直到我醒来,才怅然若失。一切都变了,变得那么冷漠无情,变得那么苍白枯燥,变得那么压抑沉重。

我想到了一个词,自作多情。别人根本就不想理你,你还主动凑上去,这是不是很搞笑呢?我就是这么搞笑的一种人啊。

寝室长没了,姝也没了,燕也没了,没了,仿佛都没了。

剩下的只有我偶尔对着景物叹息,对着天空自嘲,然后簌簌的落叶飘下来,飘入我的眼睛,飘到我的心里,最终土崩瓦解,尘埃落定,像是零落成泥般归于死寂。

然而,我的零落成泥,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即便有,也是渺小得见不着。

悲伤到极致,低沉到极致,心痛到极致,我那个极度乐观的自己就蹦出来了。

我本来应该是一个非常乐观积极的人啊,只不过,却被无形的一座座周围的巨山压住了,重量每天都在增加,我被压得弯下了腰,压得连我自己都认为自己悲观了,我都开始怀疑自己了。

那次,我行走在校园的道路中,突然,发现一个孤单得简直快融入黑暗的身影,他一瘸一拐,气息内敛,让我想到了濒死的受伤的老狼。他在一个树坛上坐下了,背对着我,周身一片模糊。

我好奇地向他走近,他竟忽然说话了:“你来了。”

“你在等我?”我很惊讶。

“是的,因为只有你才能看见我,会耐心听我的故事。”他仿佛在笑,即便我看不到他的脸。

“高中刚开始的时候,我喜欢上一个人,她是第一个带给我强烈心动的人。”他说,“于是我暗地里试图接近她,渐渐地,我与她成为了朋友,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九次,整整九次,我在未来的梦里梦见她。有一天,她从QQ中删了我,等到我后来又加上她时,我说,当我看见你删掉我的时候,我真的很难过。”

“她保证说她下一次不会删我了。我很高兴。”

“有一天,我一时冲动做了一件错事,虽然我并不认为我有错,只是语言过激了一些,就像听着父母唠叨的逆反心理,与父母大吵大闹,之后也就没事了。但是我没想到,她又删了我,这一次还外带屏蔽。”

“真惨。”我说,“后来呢?”

“后来我就哭了,但是挽回不了什么。”他说。

“你为什么不主动去找她说明白呢?”我问。

“我做不到。”他说,“我害怕,我怕她会拒绝,然后我会更下不来面子,男人是很要面子的,至少我容不得一点低头。”

“这也是,如果你能做到就早做了,说的永远比做的简单。”我说。

“是的,之后我每每看见她都会主动地避开,逃离她的视线,既然她这么不喜欢我,我就只能这样做,我也试图忘记她,可惜忘不掉。”他说。

“这只是初恋,想开点啊朋友。”我说。

“如果我想不开的话,你现在就见不到我了。”他又笑了,“我曾假想,哪天出了学校,我跟在她的后面,一辆车不受控制地奔驰过来,即将与她相撞。我就潇洒地冲上去将她推开,我被撞倒了。

她发现是我,顾不上惊讶,拼命地对我说要坚持住,我费力地睁开眼睛虚弱地说,不了,我只求得你的原谅,那么就是死也足矣了。

于是她大哭,说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怪你了,只要你活着以后我们天天聊天。”

“可惜这种事情估计也就在电视上出现。”我摇摇头,“不得不说你异想天开了。”

“我也这么认为。”他也笑着摇摇头,“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傻很蠢很天真?”

“有点吧,但是你很执着也很重情。”我说。

“这有什么用呢?你看看,你看看周围的人,除了你之外谁都看不见我,听不见我。”他对着两边来往嬉闹的人指指点点。

“这就是,所谓的孤独的境界吧?”我问。

“不,这不是孤独,是忌惮,是冷漠,是排斥,是忽视,是……绝望!”他激动起来。

“一次,我网上的一个朋友更新了签名,说突然感觉好难过。”他说。

“我在私聊中回复她,难过又有啥用,发生的还是会发生。她说凭什么这样说?我说最终伤害的还是自己。她说难道我连难过的资格都没有了吗?我连难过也不行了?我说难过并不能解决问题。

她呵呵了一下,我说如果你喜欢难过喜欢这种感觉就当我没说,她发了一串再见的表情,说没人理解我。

我说你不说谁会理解呢,我也从来没希望有人能理解自己,说了,别人终究是别人,帮不了什么忙,还可能说闲话。她说吹,继续吹。

我很生气,说吹什么?这只是我感受的微小的一点而已,简单得来说,这是我对这个生活皮毛的感悟,在初中时就明白了。

她说,得,你们感受的都大事,我的都是小事。我不明白,没看懂她说的意思。

“然后呢?”

“我知道,其实她开始不过是想有个人安慰而已,我的第一句话应该是怎么了?但我却发了一条与常人截然不同的话。”

“这终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安慰不过是麻醉剂,安慰过后,终究是会痛的,治标不治本,而我的话则是希望能直接拔除隐患,可惜没人能看懂和理解。”他说。

“我所经历的难过绝对比一般人要多,因为我天天都在难过,时时刻刻在难过,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难过,可我就是难过。”

“心痛的滋味每每在尝,因此我不希望她痛苦,我这是拐弯抹角地在关心她,想让她不难过,可她也看不出来,也许只是单纯地认为我在说什么疯话,更加令她伤心。”

“你做得对,没有错,可你有没有想过别人需要的是麻醉剂,而不是手术刀。”我意味深长地说。

“我当然知道。”他说,“可是麻醉剂不好,我也天天在用,正是因为我天天在麻木与痛苦中徘徊,所以我才不希望别人用麻醉剂。”

“你也天天在用?”我问。

“哈哈哈哈哈哈。我现在就在用啊。”他大笑。然后慢慢转过身来。

我登时呆住了,因为我惊愕地看见,他居然和我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2016年2月27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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