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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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道长,这边请。”高瘦男子恭敬地在前面带路。
被他称为道长的,并非仙风道骨的成年男子,而是一个十四五岁,生得精致灵秀的女娃娃。
少女穿一身青色绣云纹道袍,纹样和料子都素淡,袖口都洗得发白了,隐约能看到几根散下来的棉线,不像是这个年龄段的小姑娘喜欢穿的。
江采霜一贯是这样的装扮,腰间不像其他小姑娘那样挂着香囊玉佩,而是挂满了符纸,镇尺,小木剑,随着走动叮铃咣当的。
手里还拿着一块生锈的青铜八卦盘,她认真地看着上面颤个不停的指针,跟在高瘦男子身后。
男子掩去眸中的不屑,表面上恭敬地领着她往里走,“道长,我父亲几日前去世,府上怪事横生,我们都怀疑是我父亲新纳的那个小妾干的,她定然是个吸人精气的狐狸精,恳请道长将其捉拿,为民除害。”
江采霜停下脚步,打量了一番府中布局,“你爹什么时候死的”
男子愣了一瞬,似乎没想到她说话如此直白,迟疑片刻道:“三日前,我父亲被那狐狸精吸干精气而死。请了几个道长前来,都说不敢对付那妖孽,临阵脱逃了。”
江采霜却秀眉微蹙,摇了摇头,“不对。”
“什么不对”男子忙问。
“根据你说的八字来推算,命盘显示,你爹早就死了。”江采霜直言,“那你怎么说他三日前才死”
寻常人这么说话,实在显得太过生硬,太不通人情世故了些。
不过刘晃以前倒是听说过“白露道长”的名声,都传她不问世事,一心降妖除鬼,沟通起来与常人有异。
如今一看,言行举止果然与寻常人不同。
“道长果然有神通,我也觉得父亲从月前就变得很不对劲,说不定……那个时候就已经出事了。”刘晃露出悲戚的神情,随后又感叹道:“看来我之前请的道长都不如您有本领,他们没有一个看出我父亲死期的怪异之处。”
本以为被夸奖之后,她会多多少少谦虚推让一番。
可刘晃显然想错了江采霜的性格,只听她无比坦然地道:“那是自然。”她可是青城山最会捉妖的道士。
娇俏灵动的面容上,甚至没有一分一毫的愧色,仿佛本就如此。
刘晃一噎,但还是领着她往院子里走。
刘家是当地有名的富户,三进三出的大宅院,树木阴翳,松柏苍翠,飞檐高阁,处处彰显着家族财力的豪阔。只是如今到处挂满了白色的丧幡,府上又连一个人影都瞧不见,平添了许多苍凉悚然。
对此,刘晃的解释是:“下人都被在下遣散了,其他人应该都在灵堂那边守着。”
可江采霜从命盘中,并没有感觉到这座宅子有任何生气。
换句话说,其他人早已死绝了。
过了两道月门,江采霜再次低头去看命盘,见青铜指针快速颤动,眉宇间带上了几分凝重,“妖气就在前面,这只妖怪实力不弱。”
刘晃赞同道:“没错!前面就是那狐狸精的院子,自从父亲去世后,她就一直待在那院子里不出来。我们怕她再次行凶,不敢轻易靠近她。”
经过花圃,快要走到厢房门口时,江采霜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感知到左手小指传来轻微的震动。
之前在山中修行的时候,江采霜偶然间捡到了一只受了重伤的狐妖。那狐妖身上有些杀伐之气,可灵气纯净,不像是靠吸食人的精血修行的妖怪。
师父还在闭关修炼,江采霜不知道要如何处置这只狐妖,便先将其带回山上洞府中。
当时怕这只狐狸跑掉,江采霜施了个追踪法术,将自己跟狐狸之间用术法绑了起来。这样她就可以及时探查到对方的位置。
如今小指传来牵引感,绑在上面的红线若隐若现,似乎指向一个方向。这说明那只狐妖已经苏醒,离开了她的洞府。
江采霜神色变得凝重,心想得尽快解决完这里的事情,赶紧把它给捉回来。
“道长,怎么不往前走了”刘晃疑惑地问道。
他不知何时放慢了脚步,走在她身后,仿佛怕她像之前的道士那样,临阵逃跑了似的。
江采霜收起思绪,手持罗盘,来到紧闭的厢房门口。
她一步步走上了台阶。
刚推开门,翻滚的血气和腐朽气息扑面而来,味道浓郁得令人作呕。屋里窗扇紧闭,光线昏暗,纱幔和桌椅摆设都半隐在阴影中,有种鬼影幢幢的阴森感,让人头皮发麻。
江采霜面不改色地迈过门槛,打量着屋中的摆设。
住在这里的人似乎很喜欢红色,纱幔是红色的,墙上贴了剪得乱七八糟的红纸,房间横梁上也四处都挂着红色的丝线,彼此密密麻麻地交缠在一起,像是蛛网一般。
外间除了一套桌椅,和靠墙立着的红木柜和博古架以外,再无其他东西了。
越往里面走,光线就越暗,看什么都像是蒙了一层黑灰的纱。
绕过隔开内外间的飞罩,江采霜忽然觉得脚下黏腻,像是踩上了什么黏糊糊又软绵绵的东西。
仔细去感觉,脚下的东西甚至如同有生命一般,还在汩汩跳动。
而在视野前方,依稀可见西窗下的梳妆柜,东边的琴台桌案,还有正对着她的一张雕花拔步床。
跟外间一样,拔步床四周也悬挂着赤色的床幔,朦胧的纱帐后面,似乎有一道曼妙窈窕的身影背对着她,侧躺在花梨木床上,姿态悠然,如瀑的墨发低垂曳地,仿佛美人酣睡。
狭小的房间里暗香弥漫,床幔无风自动。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江采霜不知何时收起了罗盘,自腰间取下巴掌大的小木剑。
这是一柄桃木所制的法器。
“道长,继续往前走啊。”
刘晃的声音出现在身后,阴冷气息近在咫尺,仿佛是贴着她的耳朵说的。
江采霜眸色一凛,以灵气催动手中的小木剑,待恢复正常大小的桃木剑握在手中,她反手朝着正身后刺去。
明明是圆钝的木剑,挥舞间却带着破空之声。
饶是刘晃用了最快的速度躲避,却还是不慎被划伤,手臂多了一道流血的伤口。
“反应还真够快的,看来你果真法力不俗。”
刘晃贪婪地舔了舔嘴唇,又舔去自己胳膊冒出来的血珠,“法力越高越好,越好越好,哈哈哈,待我吸收了你的法力,何愁实力不能再上一个台阶”
江采霜从袖中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夹在指尖,符纸在她手中无火自燃,被她丢进脚下的阵法中。
此符有净化除祟的作用,刚一接触到那些黏糊糊的东西,就立刻像是遇到桐油一般熊熊燃烧起来,冲天的火光一刹那照亮了这间厢房。
原来不仅是房檐屋顶,连脚下也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红线。她刚才踩到的东西,就是这些线。
净化的火焰对江采霜没有影响,却给刘晃带来了锥心刺骨的剧痛,他的脸变得狰狞可怖,脸皮下时不时鼓起脓包,大喝一声:“去死吧!”
剩余的红线顾不得疼痛,发疯了一般朝着江采霜缠绕过来,似乎想将她缠成一个茧。
只要把她控制住,吸干她的灵力是早晚的事。
可江采霜白净的小脸没有露出分毫慌乱,身姿灵巧地挥动桃木剑斩断红线,同时不断放出净化符来烧它。
刘晃的脸被烧得融化,变成了一团红线缠绕的怪物,不停蠕动着,张牙舞爪地袭来。
江采霜拿出一张符纸贴在桃木剑剑柄上,主动跃身迎战上前。
她每次挥出一击,木剑便会带出一片火焰,落在红线上便会燃起大火,将这里的妖邪之气烧了个干干净净。
为了快速吸收人的精气,刘晃把红线弄得整屋子都是,这也让他在起火的时候,根本无处可逃。
最后一段红线烧尽,地上出现了一具烧黑的黄鼠狼尸体,毛发坑坑洼洼的,外形丑陋。
原来是黄鼬妖。
怪不得吸收了这么多人的血肉精气,实力还是不怎么样。
只怕它到死都没想到,布局骗了那么多道士过来都没出差错,最后却败在了一个连人情世故都不通的小丫头身上。
至于床上那具用作伪装的躯壳,也被江采霜一把火全烧了。
走出烈火冲天的厢房,刚回到院中,一只木头制成的机关鸟飞过树梢,落在了江采霜肩头。
做工繁复的机关鸟转动眼珠,木头鸟喙咔哒咔哒地一张一合,传出师姐的声音:“师妹,你家里来人了。”
江采霜这才想起,前段时间姥爷跟她说过,说她的娘亲和兄长来接她回京了。
昨天姥爷还特意提醒她,家人这两日就该到了,让她乖乖在家里等着,别到处乱跑。
结果她一听说刘宅有妖怪作祟,立马就赶了过去,把这事给忘了。
江采霜通知其他师弟师妹过来收拾残局,她脚步匆匆地跑出刘府大门,翻身骑上门口的小毛驴,着急忙慌地往家里赶。
刚回到宁府,就看到管家孙叔在门口急得团团转,时不时翘首往大街上看。
一看到江采霜出现,孙叔立刻迎了上来,“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夫人和少爷都在花厅等您呢,都急得不行了。”
江采霜把缰绳丢给他,跑着进了宁府大门。
比起方才去过的刘员外府,宁府的宅子看上去没有那么气派,不过进去里面才知道,凉亭游廊,假山流水,布置得小而精巧,自有一番生机勃勃的妙趣。
红木游廊曲折灵巧,梁柱上绘着花鸟彩绘,都是姥爷亲手所作。
江采霜熟门熟路地穿过几道竹帘,来到了正堂的花厅。
只是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生出几分近乡情怯的感觉来。
说起来,她已经有十年没见过家里人了。
倒并非是家人遗忘了她,不记得来江南看望,而是另有原因,让他们不能相见。
“姑娘,你在门口站着干什么”丫鬟端着托盘正要送茶进去,看见她站在门外,笑着问道。
厅中的说话声停了一瞬,都朝着门口的方向看去。
江采霜深吸了一口气,怀着紧张忐忑的心情,从廊庑下走了出来。
她的身影刚出现,坐在花厅中的妇人就瞬间红了眼眶,“霜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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