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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别千户出来,萧夜临走时,见田房俊在门外小心地候着,遂想他使了个眼色,田掌柜会意地点点头,把百户送出商铺大门。

屯里沿着土地庙四周,在各家各户门前已经挖好了一条水沟,灰泥打制的槽条铺成,上面盖着灰泥板,方便各家把脏水集中倒进沟里,脏水直接就排出了屯子,流下北面的山腰。

和石堡里的排水沟一样,这屯里的排水沟,是王大力安排匠人们挖成的,为的就是不让脏兮兮的臭水横流。

原先水源在后山,各家舍不得花太多的钱买水,现在水伞的出现,也让萧夜看到了今后百户所用水的希望,于是,一文钱一桶的净水,变成了一文两桶。

本来就是贴钱的买卖,再贴点也是无妨,让大家伙乐上一乐,值了。

走在水沟盖板上,听着脚下索索的流水,就知道是哪家的家属,在勤快地洗涮了,萧夜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没有直接回百户所,萧夜跑到岳父家,和杨天受打了个招呼,拉过梅儿,在院子的石桌旁,让这个算学比自己厉害的娇妻,拿出算盘仔细地筹算起来。

“屯里石炭的本钱,千斤一两银子,已经是高的了,要是在碎石堡,九百钱就能买到千斤,”小手按在算盘上,梅儿连想都不带想的,直接就说道;在碎石堡,她可是管着家里的柴米油盐。

萧夜点点头,虽然不清楚那怀表的价值,但就看两个千户眼睛里的贪婪,也不是便宜的东西。

下来,萧夜一点一点说出,三千斤石炭,上万斤的土黄色铁矿石的人工,筛细细的白沙人工,铜料五十斤、水银十两,一项项被梅儿写在纸上,最后算下来,本钱将近二百两,还没算加上那死沉的石头。

“夫君,这是算的啥呀?”一头雾水的梅儿,还不知道萧夜在算什么,只是把这些看起来不着边的东西,折算成银钱加起来。

“怀表,是看时辰的小冕,精致的很,”萧夜有些沮丧地说道,“那俩千户不是玩意,要不是我给了他们怀表,估计屯里不会安生了,”

他的话让旁边喝茶的杨天受,噗地喷出了茶水,“臭小子,咋说话呢,千户不是玩意,你一个小小的百户是啥,真真是口无遮拦,”

杨天受也没听说过怀表,自然不会关心什么小冕,逮住萧夜就是一通说教,说的满脸发黑的萧夜,连连点头应是,狼狈地和梅儿招呼一句,出了院子。绕道去李郎中那里转了圈,萧夜回到了百户所。

回到家里,梅儿已经在那里收拾脏衣服了,没了岳父的监视,萧夜拉着娇妻一番亲热,顾忌着还有客人要来,这才没有提枪上马,放开了梅儿火热的香唇。

深夜,田房俊引着田广林,来到了百户所,有了萧夜的吩咐,守卫的亲卫自是直接放行。

有些冰凉的小院里,田广林受过萧夜拜礼后,轻笑道,“西门百户,你这里可是戒备森严,比起碎石堡严苛的很啊,”

百户所就三间房,有了家眷在里屋,大晚上田广林也不好进去,遂坐在院里的石凳上说话。

“千户大人说笑了,这里比不得碎石堡,碎石堡千亩良田,二等田近万亩,石关屯种菜还是在屋角、路边,粮田半点没有,军士们粮饷困苦,”萧夜笑呵呵地端起茶壶,给对面的田广林倒上了一杯热茶。

“今日里怠慢了田千户,还请大人大量,小子敬茶,”端起茶杯,萧夜礼数周全;田广林也笑着喝下了酸甜的农家茶,味道还不错。

“小子这里还有一样香水,请来千户看看,如果大人有意,那田家商铺有多了一个货源,”废话不多的萧夜,直接就说出了今晚的话题。

小六子端出一个木漆盘,上面放着两个小巧的瓷葫芦,这是萧夜从李慕辰那里要的两个空药瓶,药丸已经用完了,带着中药味道的瓶子,梅儿涮洗了好几遍,才彻底干净了。

“大人请看,”萧夜捏起一个瓷葫芦,递给笑而不语的田广林;田广林接过,拔掉上面的软木塞,顿时一股淡淡的清香,直入鼻腔。

“咦,这个,如此奇香,”少年时就流连欢场花楼的田广林,对于胭脂水粉可是行家里手,眉角微微一跳,伸出小拇指,蘸了点瓶里的水渍,在左腕上一滑。

他的动作十分自然,萧夜虽然奇怪,但没好意思张口询问。

“嗯,不错,此物如何称谓,”清清淡淡的香味,飘而不浓,鼻翼扇动的田广林,脸上露出了喜意,京城里福字号的水粉,哪怕是百两一盒的顶级货色,也比不上这种自然的味道。

“香水,是用大批的花朵研制的,颇费人工,也是波斯人的一种水粉,”萧夜坦然答道,有道是谎话说多了,也就成了真话,萧夜现在也不确定,草原上到底有没有波斯人商队;但看情形,没有也得有了。

咦?没有也得有,这要是,萧夜顿时就有点走神了。

“好,香水,香气扑鼻,晶莹如水,好名字,”田广林笑着把瓶子放在了石桌上,今晚收获应该是有了。

“峡谷往北穿过戈壁草原,行进两千多里有绿洲,那里的波斯人下官无意间救治了他们的伙伴,遂与下官达成交易,他们建有城池,和蒙古鞑子间隙甚大,下官不过是恰逢偶然罢了,”

不用田广林问询,萧夜清醒了头脑,不动声色地啜了口茶,主动地“交代”了香水来源。

那么远的地方,别说田广林,恐怕大明也没几个人能到那里,草原上鞑子的弯刀,那不是说笑的,做生意也要有命才行。

六大商家在草原上熟客甚多,但那些熟客,有时候也不介意当一回马贼,陌生的商道往往预示着鲜血与亏损。

“这么远,”田广林眉头一皱,不待他张口,萧夜继续说道,“每个月,波斯人会派出马队,和下官在阿尔泰山附近交易,”至于其他的,萧夜就不用说了,那可是关乎银钱的机密了。

田家既然知道了波斯人的消息,恐怕用不了多久,其他大商家也会知道,草原上就此多了多少探路的冤死鬼,萧夜并不关心。

只要能把祸水引向草原,自己能独善其身,那就够了。

“那这香水的价钱?”点点头,把香水放在石桌上,不好再问下去的田广林,指指桌上的瓷瓶,笑着问道;这种瓷葫芦,他哪里看不出是空药瓶,遂也不说破。

“半斤二百两,是波斯商人给的价,”犹豫了片刻,萧夜实在想不出,十五个大子加上三千斤石炭,换来的香水,能卖出多少银子,闭着眼诌了一个自己也疯狂的价格。

他这难受的样子,田广林看在眼里,不由得哀叹一声,兄弟你也太实诚了吧,二百两,还以斤论量,在京城福字号商铺里,二百两银子也就能买一小盒五两不到的中档货。

算了,还是照顾一下这个没经验的百户吧,家族里的老人有交代,田广林凑上前,低声说起了今天的种种,无外是他西门经验幼稚,被人宰了也不知道肉痛。

那精致的怀表,奇异的香水,还有丝棉大衣等等,要说相信是石关屯打制的,别说田广林,是个人都不会傻到那份上;石关屯里的情况,田家黄家都摸透了。

也是,搬进石堡里的石磨,谁能相信那大家伙会有变化,不用老牛拉磨了。

“那怀表,今后你也会知晓,在山西能卖到一千五百两,京师里更贵,还是有价无市,”说到这里,田广林抚着下巴上的短须,“而这香水,是以两卖的,不是按斤算,”

“本官也不亏待与你,香水半斤二百二十两,你可以交给房俊交割,多少无论,”很干脆地垄断了香水的田广林,面不改色地宽慰着萧夜,“你还年轻,本官会回护与你,今后的新货可以拿来碎石堡,让本官看后再议价,免得被别人占了大头不知,”

“是,下官晓得,还是千户看的清楚,”唯唯诺诺的萧夜,虽然脸上烧的通红,但夜色中还能掩饰,对这个能塌下身子,讲给他经验的副千户,好感可是比王崇礼多了不少。

他现在就像一块干涸的海绵,能吸收多少的经验,还的靠别人来指点,或者用吃亏换教训。

在田家客房里呼呼大睡的王崇礼,要是知道田广林插手占了香水生意,怕是要吐着血涨价,“三百两半斤好不好,四百两也成,”

第二天上午,王崇礼、田广林,在萧夜的陪同下,又去磨坊里转了转,外面大堆的石料,没有动静的石磨,让他俩坚信了灰泥配料的繁杂不可取。

算算本钱的投入,还不如倒倒手卖一块怀表、一斤香水轻松,谁去干出力不讨好的事。

随后,在练兵场观看了军士们的操演,弯刀寒光闪闪,二十把火铳响声震天,没有重火器的石关屯,两位千户并未看在眼里;不过,军士们红润的脸庞,矫健的步伐,让王崇礼还是满意的。

这里靠近鞑子势力,为了自保也得把军士调教好,王崇礼宣慰了军士们后,在屯里转了一圈,看看打制手铳的作坊,再去土地庙上了一炷香后,就准备回转碎石堡了。

几经查看,实在看不出异常的王崇礼和田广林,对石关屯没了兴趣,准备返回碎石堡了。

临行前,王崇礼再次抱怨了那满山遍地的毒草,交代萧夜,回头派人去碎石堡,拉一些粮食铁料,这里的日子还是很清苦的。

自然,这里面的价钱,给萧夜面子按行市来算账,稍有波动就会涨上那么一点,王家人的生意头脑,那不是一般的精明。

怀里揣着两个瓷葫芦的田广林,带着一脸不服的罗愈飞,笑呵呵地拱手道别。

至此,石关屯又恢复到了往日的繁忙,但石磨给出的灰泥产量,依旧令萧夜相当无奈。还好,黄家、田家,还有新掺和进来的王家,不时把一车车的石炭,运到了石山。

采石场上、伐木割草的山后,负责给磨坊提供原料的匠户、猎户,几乎能干的都被派了上去;除了汲水的十五个匠户,王大力现在手上的人手奇缺。

白龙湖和石关屯的联系通道,已经悄悄打通,但是距离太远,能十天往返一趟的驼队,已经是萧夜的极限了。

为了应对屯里军户、匠户猎户的日常需求,萧夜不得不把石磨里大部分的产出,用在了交易上,火器倒是拿出的不多了。

三月底,地里的麦苗长高了一头,从碎石堡通往石关屯的道路上,不但有穿流的车队,也出现了一队凌乱的人群。

从内地发往边军的流犯,也有被送到了肃州卫充军的,原本分派给碎石堡的五十五名流犯,连带家属三百多人,在王崇礼和田广林操作下,文书流转,大印盖过之后,配属到了石关屯。

不知内情的萧夜,一夜醒来,就欠了王崇礼两块怀表,欠了田广林一斤香水一块怀表,香水还是指明要醇厚香味的那种。

怀表和香水,他们会用物资来兑账,但这价钱,恐怕就要折扣太多了。

毕竟,倒手半天给石关屯添加了军户,他们在期间的操劳,自己会记得清清楚楚。

身份变换成了军户,对内地的囚犯来说,那简直是灭顶之灾了,他们的后代要想再更换身份,恐怕是千难万难了。

拿着两封书信,萧夜无奈地看看面前的雷孝清,跑了一趟碎石堡,这个旗官不但拉回来两车一百石的陈粮,五百斤生锈的铁料,还给自己拉回来了三百流犯,都在石堡外候着呢。

押送流犯的百户胡适彪,交上公/文,拿到了十两辛苦费后,带着手下返回,萧夜连送的心情也欠奉。

拿着千户所转来的名册,一身百户打扮的萧夜,施施然走出堡门,这个没有大门的门洞子,两位千户调笑过他,但萧夜并不觉得睡不着觉。

“起来,站起来,百户大人到了,”在四周亲卫的呼喝下,蹲在地上的一群汉子,更多的是老人妇孺,衣衫褴褛地站起身来,多数脚上连布鞋都没有,踩块破布就站在那里,个个一脸的菜色。

“诸位,”在众人面前站了好一会,等到人群里再没有嘈杂声,萧夜拍拍手里的名册,“你们现在都是石关屯军户了,本官西门萧夜,是你们的百户,”

“在我这里,没人会看不起你们,但偷奸耍滑的,老子会让他明白,石关屯里的粮食,吃起来会碜牙的,哪个吃死了算他命歹,”最后阴森森的一句话,顿时让流犯们精神一震,眼神有些惶恐,这个看似稚气的百户,不好糊弄啊。

尤其是那些没有表情的亲卫们,身上的火/枪、军弩、腰刀,更是让萧夜的话,没人敢请示;这荒郊野外的,死上个把人,连报官府都找不到地方。

见百户不再发话,“识字的站右边,有手艺的站左面,其他的站中间不动,”小六子上前,黑着脸一摆手,“带着自己的家属,马上,快,”

随着他的一声高喊,这些背着破包袱的流犯,顿时就乱了套,混乱地叫嚷起来。

这大明一朝,能分得清左右的百姓,真真是颗粒可见,于是,搞不清自己到底该站在哪里的人们,顿时就蒙了头,喊爹的叫娘的,乱成了一团的石堡门口,这些流犯们四处攒动起来。

小六子他们也不过是在训练时,才刚刚学会了分清左右,现在拿出来一显摆,却是搞出了小小的混乱。

“彭,”手铳里冒出一股硝烟的萧夜,举着左轮手铳对天就是一枪,四周的亲卫们也哗啦举起了火铳,枪口对准了人群。

在黑洞洞的枪口下,流犯们再心里有他念,也不敢和军士手里的家伙过不去,毕竟,军令在身,这石关屯里,被一铳打死了,喊冤都没地方。

“认字的,站在这里,”跑出去亲身示范的小六子,一身热汗地连连吼叫,才堪堪让流犯们弄清了自己,到底该站在哪里。

好容易在小六子的喝骂声中,人群分成了三块,右手那边的流犯,很明显就那么二十来个人,这还是有家属在里面。

没理会不识字的那些人,有亲卫上前,拿着一张纸,指指上面的十几句话挑一句,有人能念出来的,全家进石堡吃饭。

念不出来想浑水摸鱼的,一脚踢到左边人堆里;有手艺的,王大力和几个老匠人走过去,那里很快就能搞清。

一炷香的功夫,很快,三块人数就分清了。

六个识字的被带到李郎中那里当药士,十五个手艺匠人成一队去了两个作坊,其他大部分人分成十人小队,王司吏带着去往灌模场。

这些人居住的房屋还没有建成,这几天就要在练兵场帐篷里歇息了。

有了三个各怀心思的商家支持,石关屯第一次增添了人手,石堡磨坊继续处于开工状态。

知道了怀表和香水利润的萧夜,接连好几天都在兴奋当中;虽然购买石炭花费多了一笔,但一只怀表就能撑起屯里一个月的用量,他已经无所谓了。

遗憾的是,白龙湖那里过来的石料,数量还是太少。

看守着武器库的坤叔,如今又多了一项任务,那就是用五个大木箱,把萧哥儿的珍贵物品收好,见到了梅儿的凭条,这才慢条斯理地选捡出来,在堡门口/交给三家掌柜。

王家的一名执事,隔几天来送一趟货,但并不在屯里多待,顶多是在田家商铺客房里休息一晚。

没有百户大人的命令,如今的石堡,外人不许进入,站在堡门口的亲卫,脸再熟也是冷热不吃,气的两个掌柜不住地暗骂。只有王家执事,根本就不愿往石堡里去,看来是见过大世面的,眼界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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