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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肠辘辘的杨凯良,和四周坐卧不宁的流民一样,都在眼巴巴地瞅着远处的粥棚,但是熬粥也要时间,这慢慢飘散的麦饭味道,足以让众人强撑着虚弱的身子,咽喉不住地蠕动。
瞧瞧东面一大片慢慢往粥棚挪动的流民,杨凯良暗暗叹口气,这里已经聚集了这么多的人,就是排队等赊粥,看时间也要晌午过了。
眼角余光瞟了几眼不远处的几个身影,杨凯良心里冷哼一声,转身遮住了外面的视线,蹲下了身子;从怀里仔细地掏出一个布包,捏出一块巴掌大的干肉饼,撕成两块。
把肉饼递给老母亲和妹妹,在他的示意下,两个女人把饼攥在手里,低头慢慢地嚼着,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一路上逃难过来,三人之间的默契早就形成了。
流民里一般能得到糠饼就老天保佑了,杨凯良怎能有肉饼?呵呵,前三天在西龙河那里,他正好就碰到了两个流民,虽然他俩穿的也是破烂不堪,但身上的包袱里,可是有着一叠的干肉饼,正好被杨凯良不小心瞅见了。
心思灵动的杨凯良,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好久,这才猛然发现,夹杂在流民人群里的青壮汉子,忽然多了十几个,只不过散开在人流里,相互间也没有认识的意思。
但是歇息在西龙河南岸,杨凯良亲眼看见这些个汉子,隐隐地打出了几个手势后,就知道,恐怕是有人派出的眼线,就藏在附近的流民里了。
虽然不知道是哪家派出的暗线探子,但肚子里饥火灼烧的杨凯良,哪怕自己能强撑几天,但身边的母亲和妹妹,可是再也撑不下去了,脏兮兮的河水喝了也不管用。
凭着身手麻利,杨凯良在河岸边抢了两个碗大的果子,小心地砸开,竟然里面只有满满的水,可是让他恼怒不已。
一家人路上是怎么过来的,杨凯良心里明白,原本在这里就想当一回老实人,奈何眼看着亲人就要饿死了。
无奈之下,杨凯良摸黑把两个汉子捏碎了喉咙,谁让他俩就睡在仅靠河边上的小树下,地势偏僻隐晦,拉到河里很快就飘到了毒草下面,谁也看不见了。
匆忙搜来的两个包袱里,没找到银钱,倒是有两身粗布衣服,两大叠包裹严实的干肉饼,让杨凯良顿时乐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就是靠着这些干硬的肉饼,三人步行走到了石关屯山下,从西龙河到石关屯,百十里的路程,道边就倒下了三十几具老幼干瘪的尸体,走在路上的流民们,已经司空见惯了。
干掉了那两个汉子,虽然又能多活几天,但是糟心的杨凯良,知道自己深夜的行踪,还是被人发现了,这不,一直跟着他们一家的那个小子,虽然这几天一声不吭,但是就走在他们左近,小眼睛溜溜地在他身上转圈。
这个叫三子的小子,杨凯良问了一句,知道他是从西宁逃难过来的,遂也不去在意,大家都是流民,要是惹急了眼,搞死他也就伸伸手的事。
自然,肉饼也拿出来给了三子一小半,在杨凯良冷漠的眼神下,三子自是很利索地藏在了怀里,黄蜡蜡的脸上,一点激动的样子也没有,果然是明白人。
杨凯良毒辣的手段,让三子相当忌惮,能活下去,谁愿意多事。
只是,在杨凯良转过身后,没看见三子深藏在眼眸里的狠毒,就这么大家混在人流中,靠着那两个工坊里施舍的几个黑麦饼,熬到了石关屯。
摸摸怀里仅剩的肉饼,杨凯良冲着母亲和妹妹笑笑,一屁股坐在地上,再次眼巴巴地看着那热气腾腾的大锅。
晌午时分,田家、黄家,还有加入进来的王家粥棚,终于凯是赊粥了,三家派出的六百武装家卫,吆喝着让流民们起来排队,一个一个上前拿碗接粥。
想插队、想多拿多占的,先看看家卫们手里的刀子,再不清醒就怨不得刀子锋利了,这年月,人命不值钱,尤其是老人孩子,更加不值得放一碗稠粥出去。
两个衣不遮体的中年流民,被砍杀扔进藤草里后,嘈嘈嚷嚷混乱的流民们,在一阵阵哭喊声中,乖乖地排起了长队,胃里再灼烧也要忍着去领了粗瓷碗,捧上热粥去一边吹着喝。
下午,当王贵接到传令兵通知后,去和四家商队商谈后,靳家也加入到了设立粥棚的队伍里;萧夜承诺从下午起,今后十天里,粥棚里的粮食消耗,自有马道石堡用货物抵兑,总算是让几个执事、掌柜,脸色好看了许多。
那些家卫们自然收刀入鞘,不再恶狠狠地盯着流民了。
马道石堡,磨坊大院里,萧夜正看着一帮匠人,把那拆开了后车厢的运输车,一点一点地组装起来,很是感叹自家的匠人,还是很有本事的。
原本不能拉出来的运输车,就靠着康红原他们手里的工具,硬是和突击车一样,斜着竖起来架在马车上,一路上磕磕绊绊地送出了洞道。
当然,要不是他急着催促,康红原他们也不会被逼着动脑子,使出浑身解数来搬运运输车。
三辆运输车,一共用了两天的时间,被勉强组装了起来,要是车头被卡在洞道里,恐怕匠人们就要抓瞎了。
装好了黑色电池的运输车,孙小明首先跳上去,鼓捣了一会,嗡嗡地开动了,这后车厢长了一大截的车子,忽悠悠开出了大院。
磨了寒娟好几次的小六子,终于让萧夜松了口,卸下了百户军官的职务,再次进了亲卫队,他和余山一样,最终要进那新成立的神车营。
第二辆运输车里,小六子坐在副驾驶座上,眼热地看着侍卫熟练地转动方向盘,稳稳地把车开动了。
三辆运输车,在仓库外装满了货物后,嗡嗡地驶出了堡们,在军士们啧啧称奇地惊呼声中,悠悠上了马道,在藤草上悬空而过,直奔石关屯方向而去。
王蒙一身土黄色的制服,手里拿着烟杆,站在堡墙上,瞅着慢慢远去的运输车,嘴里一个劲地砸吧,“好家伙,这玩意要是再快点,上面坐了军士,恐怕战马就用不上了,”
“那是,如果秦石头在上面架了机枪,恐怕就能缀着鞑子打了,”王梓良嘴角一撇,“东西好是好,比起战马来可是难伺候呢,战马在草原上不发愁饲料,这啥的运输车,去石关屯一个往返,你那两百个手灯就废了,”
“电池糜费的太多,恐怕大头领也不能随意动用这车了,”王梓良的话,让王猛眼睛一鼓。
“不会吧,”盘算着商铺里电池价格的王猛,没法算出来两百个电池的价格,但能肯定的是,他一个月的粮饷,绝对是买不来这车的一个往返。
当三辆运输车,跟随着四辆突击车赶到石关屯时,王贵已经站到了粥棚那里,正在卖力地招收军户,“有家口的优先,入了军册后,还有粮饷可拿,保证每天能吃上饱饭,”
能吃上一顿饱饭,再有一片遮雨的地方,对于流民们的诱惑,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这时候,也没人会在意当军户,就是民户没有饭吃,一样饿死的命。
当然,有青壮的人家优先,有识字的优先,有手艺的优先,其他老弱嬴幼虽然不拒绝,但是排在最后的难免了。
杨凯良带着家人,排队去报了姓名、籍贯,按了手印后,每人又得到一碗麦粥,把肚子填了六成饱后,去了东面的空地上。
呆在这里,等候石堡来人接走,这是王贵的原话,但是这些流民们,根本就不清楚,马道石堡咱哪里;他们不知道,四家商户可是知道,就等着看王贵他们的笑话了。
那突击车的载货量,大家早就看清楚了,这将近两千的流民,不知道会运到何年何月去了。
和杨凯良他们一样,那个精明的三子,还有十几个壮汉,也按手印成了军户。
流民里青壮不多,再壮实的人饿上几个月,也都虚弱的成了老头,但是,里面的匠人却是不少,王贵手里的名册上,不但有铁匠、木匠,甚至还有两个童生,可是稀罕的紧了。
当然,绝大多数是附近县府的军户、农户、猎户,甘肃镇那里滞留的乞丐被全部驱赶到了这里。
人是盲从的,尤其是这些刚吃了一顿热饭的流民们,眼见得去东面空地上的人,越来越多,还在犹豫的也不愿多等了,渐渐的,留在西面的人少了。
“嗡嗡、嗡嗡”马道那里传来低沉的嗡嗡声,不论是等待货物的商家,还是彷徨的流民们,众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那黄绿色的突击车,露出了身形。
当那辆大家已经熟悉的突击车后,又出现了土黄色的相同模样的车子时,王贵已经不再浪费唾沫了,冷冷地瞥了眼还剩下的百十号流民,自顾自地走开了。
粥棚今晚还有一次赊粥,虽然他心里很是不舍,但大头领的命令,他只能继续执行下去,后面还有九天呢,也不知道要倒出去多少粮食。
如约而来的崭新的突击车,让三个商家执事掌柜相当的高兴,麻利地派出了自家的家卫,去学习如何开动那宝贝玩意。
但是,最后又来的三辆长厢运输车,彻底让田广林几人傻了眼,眼看着那带着车厢的土黄色车头里,有人转动方向盘,把车调头后,在外面的黑衣侍卫,招呼着那些流民,登上了车厢。
“娘的,这些流民倒是好命,先坐上去享受了,”有黄家家卫羡慕地说道,“咱们连摸一把都不让,人家可好,上了名册的全家都风光上了,”
流民里杨凯良体格高大,在王贵看来是个当军士的料,自然被挑出来先上了车;面对这种连车轱辘都没有的车子,杨凯良很是被震撼了一把,涨红着脸膛,惨扶着母亲、妹妹,在亲卫的叮嘱声中爬上了后车厢。
流民们体重太轻了,运输车后车厢里挤满了十几个人,竟然可以轻松启动,这让一直担心的孙小明,偷偷松了口气,踩下脚踏板后,车子稳稳地开始悬空,离地半尺多时,脚下微微一用力,车子开动了。
两千来号的流民,就是运输车往石堡拉,也得跑上三四十趟,本着锻炼人手的余山,只能眼睁睁看着电池在不断地更换,没有萧夜的传令,这种耗费银钱的运输只能不停地周转。
他现在手上已经有了十几个军士,都是从亲卫队里调出来的,而车辆加上新到的运输车,一共才六辆,还得每天不断地往返运货。
匠人们、军士们不理解为何大头领放着马道不清理,而是费钱费力地用车拉活拉人,只有王梓良、辛儒林几个贴近萧夜的人知道,这是在锻炼能开车的车夫,花费那些黑色电池是难免的。
王贵留下两个亲卫,专门給商家送来的家卫,教授如何开动突击车,其他的亲卫、侍卫们则轮换着上车,把一车车的流民,向马道石堡拉去,那两辆运货的突击车,还得继续承担拉货的角色。
一直到了两天后,运输车才把这些流民全部运到了石堡外,而这时,那六个家卫也开始在自家车上,把握方向盘有些门道了,把车子开得嗡嗡转圈,可是让田广林几人心疼坏了。
那些黑色的电池,现在他们终于搞清了,最大的用处是在车子上,以前拿去做暖手点炉子那真是浪费了。
不用说过了今天后,附近黑色果核的收购价,肯定会涨上不少,商家栽种藤草暗地里的动作,也会光明正大了,起码在石炭矿附近会栽上不少。
只要有心用黄连树防御,想来藤草不会疯长到四处蔓延,毕竟边墙以内可是有着大片田地的。
马道石堡外围墙南边的空地上,原来是用来和商家交换货物的地方,现在空旷的地面上,有一次扎起了大小密集的帐篷,帐篷林立分成了几大块。
流民们到了这里,会先安排住进帐篷,等候王梓良派人甄别后,再说他们的去处。
一千大几百的流民,每运来三车,就会有军士上前,按照在王贵那里的登记,想当军士的,有手艺的,会读写的,分类住进不同地块的帐篷。
到了这里,帐篷营地外就多了不少的军士,把这些流民看管起来,当然,吃的喝的也会按人头送过来,每人还能拿到一身粗布短衣,起码遮身是够用了。
还有一桶桶马车拉来的净水,让这些许久没有痛快喝过水的流民们,一个个喝得肚子鼓胀胀的,杨凯良也没有免俗,一脸畅快地躺在帐篷里。当然,洗澡就不要奢想了,一路上走来,那西龙河河水都少了一半,路上饥渴死去的流民抬眼就能看到。
三天后的清晨,虽然石关屯那里陆续还有流民过来,但是石堡这里已经聚集了两千号的男男女女流民,一队队军士手持火/枪,跑步出了堡门。
坐在帐篷里的杨凯良,这时候也缓过了精气神,正拿着一盒炒面罐头,仔细地把里面剩下灰白色的面粉,倒在手心里,一点不拉地吞进嘴里。
老母亲和妹妹杨惠娘,和杨凯良一起挤在帐篷角落,身上盖着一床半新不旧的毡毯,拿着他破烂的上衣一边缝补,一边小声地说着话;这里的晚上阴寒,要是没有堡里发放的毯子取暖,恐怕老人孩子受不了早晚相差的寒热。
“哦、哦,”响亮的铜笛声在耳畔吹响,拿着罐头盒左右打量的杨凯良,眉头一跳,回头看看家人,起身走出了帐篷。
和他们在一个帐篷里的两家人里,也有三个年轻的小子,两个中年人,微微一怔之后,在家人紧张的注视下,凝重地走出了帐篷;前两天已经有军士来交代了,听到铜笛声,就是这些青壮集合的时候了。
杨凯良的母亲、妹妹,和其他青壮的家属一样,不放心地丢下手里的活计,斯跟着走出帐篷,远远地看着那一个个青、中年汉子,在军士的呼喝声下,在空地中央聚在了一起。
几个拿着名册的女军士,在黑衣侍卫的陪同下,开始唱名。
“赵二苟,匠人队,”“武青,军士队,”…
随着寒娟几人清脆的嗓音,被点了名字的流民,按照各自登记的特长,开始排队集中;不出意外的,身无所长的杨凯良,只有一身的武艺,很快被指到了军士队里。
至于不愿去当军士的,还有去石炭矿、采石场做工的活计,也在匠人队里集合,那看起来不少的粮饷,和军士自然无法相比,杨凯良也不愿扛着搞头、竹筐去卖力气。
琢磨过了那高的吓人的粮饷后,要想让母亲和妹妹过上好日子,杨凯良只能咬牙去当军士了。
那些军士身上的衣服、靴子,还有武器、水壶、狩猎刀等等的零碎,心细的杨凯良打量过了好几天了,就凭着军士们健壮的体魄,他就知道,在这里当兵绝对不像家乡一样,那种混日子的兵士他才不干呢。
加上那两个瘦弱的童生,一共三百一十号的青壮男人们,点过名后,有军士出来,再次点名,每叫过一个人,就可以走到石堡门口的台阶下,那里有一个瘦高的书生,手里拿着一把纸扇,远远地打量着他们。
王梓良身后,一个侍卫手里端着木盘,上面铺着一层粗布,一小堆的猩红色药丸,整齐地码在铁盒里。
为了这些人的清白,萧夜可是拿出了大本钱,这也是不得已,世上最为难猜的就是人心,一个家贼就能让石堡陷入绝境。
如果他的实力发展到可以自保,就不会使出如此的手段,否则为自己着想,就不得不拿出初级强力药剂了。
“伸手,“面无表情的侍卫,对这勉强的矮个子中年人说道,见这人伸出的手掌,竟然还是脏兮兮的,不禁眉头一皱,从腰里拽下一条毛巾,“把手擦了,”
亲眼看着矮个子把药丸吞下,侍卫递上水壶,让他喝了两口,随后让人带着他进了石堡;整个过程,一旁冷眼的王梓良,眼帘没见抬起过。
虽然不知道这药丸是为何用,但是,被集中起来的三百多人,在周围黑洞洞的枪口下,丝毫没有反抗的举动;石关屯山下那沉重的枪声,雪亮的长矛,足以让他们不敢肆意骚乱了。
前面走进石堡的流民,眼尖的杨凯良,在他们身影闪进堡门瞬间,能看见已经通红的脖颈,顿时身上绷得紧紧的,目光闪烁不定;和他一样,还有十来个青壮流民,脸色也阴沉难看。
不过到了这里,赶鸭子上架也得上去了,如果有人试图拒绝药丸,恐怕后果不是那么好想与的,天上可不会随便掉大饼,既然抬头吃了,就别嫌撑了胃口。
“杨十八,”听到军士喊自己的绰号,杨凯良不假思索地上前,顺从地跟着军士走到台阶下,抬眼看着面前冷漠的黑衣侍卫,这个家伙身上的煞气,让杨凯良不由自足地握紧了拳头。
“呵呵,小子,别紧张,給你们好处还不乐意,真是啥的咬了吕洞宾,”侍卫粗犷的脸上,眼角处迭起深深的皱纹,似笑非笑地一咧嘴,“这药丸我想要还得有了战功,你们可真是走了狗运气,”
话说得慥了,但是里面的意思,却让杨凯良心里微微一动,在这里人家说谎没必要,那就是真的了。
吞下药丸后,杨凯良跟着军士刚踩上了灰泥台阶,就觉得胃里突然窜起一股火苗,炸开来在身上四处流动,不由得张嘴吐出一口热气,这下子,身上更是焦热得难受,腿上突然间沉重得像是绑了铁块一样,抬腿都抬不起来。
杨凯良异常的反应,让不远处的王梓良,赫然瞪大了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的动作,这种对药丸反应愈是激烈的,药效过去后得到的好处,越是多过于普通人。
“这个叫杨十八的,恐怕身怀武艺,而且不是一般的花架子,”见多了药丸效果的王梓良,冲着身旁的传令兵,偏了偏头,传令兵会意地过去跟上了杨凯良,防止这家伙不适应栽倒下了台阶。
就在这时,台阶下的那个黑衣侍卫,猛然间咆哮起来,“老子叫你吞下去,你还敢藏在舌下,玩花花是吧,”随着暴怒的声音,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接着就有人翻滚在地。
耍小聪明的三子,左脸颊上一大块肿起来的血瘀,人已经扑到在地,那个猩红的药丸掉落在地上,沾满了灰土。
“哎,你咋滴还打人啊,”“就是,我们流民可怜,你们也不能随便乱打呐,”顿时,聚集在空地上的青壮们,有人叫喊了起来,还有几个人大声地应和着。
一时间,本就对强行吞药不解的流民们,轰乱了起来,大家伙嘈嘈嚷嚷起来,有人就要回去,哪怕是挨饿也要回石关屯,不愿在这里担惊受怕。
围在四周的军士们,见状直接就举起了手里的火/枪,包围在帐篷最外侧的各队军士,也开始占据地势,火/枪哗啦啦林立。
“呜呜、呜,”堡强上方,阵阵牛角号声低沉,刚才还没几个人影的堡强女垛后,密密麻麻的军士出现了,更多的火/枪遥遥指向了下方的空地上。
只要有人一声令下,这四周不下上千的火/枪,齐齐发射一轮,就足以把这些流民,连带他们的家属,乱枪打死一半。
猛然间突变的局面,让这三百来号的流民,赤手空拳地惊呆了,大明军队火器犀利,没想到这里竟然不逊于内地的军队。
一时间,流民们安分下来,乖乖地低着脑袋,等待着被唱名吞药,远处看热闹的那些流民、家属,也被军士赶回了帐篷里。
那个黑衣侍卫没理会那些骚动的流民,而是大步走到三子近前,低头漠然地看着他,“吃了它,”说着话,大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眼里寒光阴霾。
哆哆嗦嗦的三子,抬眼看看这个军汉,心里暗自叫苦,看这架势,如果自己不肯吃了药丸,人家可是真的要下死手了。
“我,我吃,我吃,”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三子抓起地上的药丸,闭眼吞下了,使劲地咽了几下,这才干笑着看向黑衣侍卫。
见这货还算有眼色,侍卫摆手让他起来,有军士背了火/枪,上来拉着三子去了堡门那里。
石堡内西北角落里,距离伙房不远,两排占地不小的水伞侧面,已经修起了三个小水池,全部用灰泥围砌,里面灌满了积攒下来的净水;为了这些流民,今晚三个池子的水虽不多,但是要浪费了。
好在伙房的大缸里备足了水,要不然晚饭就得发罐头了。
三百多流民被先后带到了水池边,像是下饺子一样,纷纷跳进水池里,哪个要受不了捂着脑袋嚎叫不止,就有军士上来拉走,不知道被带到了何处。
更有十来个流民不但瘦弱,意志力也相当薄弱,悄无声息就倒毙在了池子里,被一直盯着他们的军士很快捞起来拖走了;想有收获就得付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靠在水池边的杨凯良,哦,现在是叫杨十八,为了不被官府找到这里,他还是决定叫杨十八了,在家乡里他堂兄弟们排行十八,这么叫也心安理得。
迷迷糊糊的杨十八,脑子里灼热得嗡嗡乱响,浑然顾及不上周围的动静,身上赤红地靠在池边冰凉的侧壁上,坐在水面下的台阶上一动不动。
也不知在水池边泡了多久,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杨十八清醒过来后,很麻利地拔掉身上的烂衣破裤,在水里先使劲地搓洗身上的灰泥,厚厚的灰泥一层一层地卷把着,忙不拾迭地在水里把手涮干净。
这时候,和他一样能清醒过来的人,也不过五六个人,旁边还在红着脸喘气的流民,可是没他那么大的劲头,还在哼哼地都没睁开眼。
逃难的流民,身体结实的没有多少,但能熬过来的人,无不是命硬之人,几乎一天一夜的时间,才陆陆续续有人开始缓过劲了,缓不过来的,也早就被清理掉了。
像这种成本高昂的行动,萧夜不会继续下去,毕竟,无论是哪方势力,也不会稀里糊涂地就把探子往这里不要钱地安插,这一批探子无声消失后,想来他们也会更加谨慎了。
水池四周,灯火通明,一盏盏灰白色的灯笼,插满了池子西面的堡墙内侧。
大概洗了身子,杨十八伸手去拿衣服,一旁有人递来干净的毛巾和衣服,摸摸很是软和;再抬头,他就看见那个在堡门外狂放了一把的黑衣侍卫,就站在池子边缘,瞪着眼睛正瞅着他,顿时身子就僵硬了。
“穿衣,跟我走,”没废话的侍卫,丢下衣服,踩着硬邦邦的军靴踱到一边去了。
庄户人家,在家里就有穿短卦的习惯,这种上下分体的衣服,那是穿多了不怪,只是这种土黄色的衣服,上面的拉链可是让杨十八稀罕了,被军士指点了才会小心拉上。
“彭,”当一双崭新的军靴丢在杨十八面前时,小伙子顿时眼框就红了,在家乡他还有布鞋可穿,但逃难的路上,他只能抢了别人的衣服鞋子穿,哪有人給这么贵重的靴子。
一看就是厚牛皮缝制的短腰靴子,那帮子上两条宽长的皮带,硬实的鞋底,让杨十八简直喜欢地不敢穿了;在家乡,这种好货色,就是地主家也是在过年时节才穿出来的。
硬邦邦的新靴子,杨十八捏在手里,恍惚间没发现,自己竟然感觉不到多少分量。
赤条条穿上衣服,被领着又去了洗澡的地方,那能把脏成一揪揪结块的头发,洗的干净利爽的大块肥皂,头顶上不断浇下来的温水,可是让杨十八开了眼界。
时间已是黎明,但天色依旧黑沉,焕然一新的杨十八,在澡堂外等候了一会,等聚集了二十来人后,被领着去伙房吃汤面大饼,杨十八跟随那个侍卫,眼看着他手里拿着一个手灯,雪亮的光柱照的脚底下亮堂。
蹲在伙房外的空地上,一手端着粗大的陶瓷碗,一手拿着三张厚实的肉饼,杨十八瞅着碗里那一小堆巴掌大的肉块,鼻间热气腾腾的饭香,顿时泪如雨下。
也不知道,自己有多长时间,没吃到这么厚实的肉块了,在记忆力,似乎已经忘了大块吃肉的味道。
和他一样,空地上这些埋头狠吃的青壮们,吃着吃着,一个个抖索着肩膀,眼眶里大颗的泪水,滴滴答答掉落进了碗里,腮帮子却是照样在玩命地嚼着。
一身黑衣的侍卫大刘,站在远处的黑暗中,扬脸看看天幕那渐渐熏亮的穹顶,心里微微叹口气,没有再去吼叫这些新来的军户。
“你们的家属在外面,自会有人照应吃食,吃慢点,不够了还有,”幽幽地说了句,大刘别过脸去,不再看这些头也不抬的家伙们。
吃过饭,不等下一波新军户们过来,大刘带着这二十来人,直接就向大头领的院宅方向走去。
穿过广场,沿着干净的大道走了一炷香的功夫,转角拐到了一处大院前,院门口有四个军士背着火/枪守卫,门檐上的俩盏灯笼已经熄了。
就在杨十八被带到大头领后院的演武场时,王梓良正在萧夜的书房里,向他回报昨天征召的结果。
“三百一十一人里,发现有问题的十九人,已经送去了鹰爪堡,其中十人带有家小,但属下查询过他们的家人,竟然都是临时搭伙的,”
“耐受不住药剂,死亡的,目前有十四人,他们的家属会妥善安排,”王梓良的上报,让萧夜暗自庆幸,要不是自己的药剂,恐怕那十九人就算是挖出大部分,剩下的也是心腹大患了。
“那么,如果那些家属里,有官府的女探子,又该如何?”萧夜喝了口凉茶,悠然看着桌上的灯烛,黑色电池紧缺,就连他家里也只能再次用上油灯、蜡烛灯笼了。
“这个,属下无能,”王梓良摇摇头,初级强力药剂再多,想来萧夜也不会大方到了那般,外面可是有着一千五百多的流民,刨掉年幼的孩童,起码还有一千四百妇女老人。
“甄别过的,连带家属留下,其他人不论老幼,一律送往顾家堡,那里也可以开一间私塾,”萧夜想了想,只能狠下心肠了,这世道,要不想莫名其妙地被坑了,就不能当善人。
“传信王大力,这些流民既然进了军户册,就收到后勤队吧,能干多少活干多少,吃饱穿暖有栖身之地,本头领尽力了,”萧夜的话里,很有些无奈,他现在缺的可是青壮,这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老幼妇孺,很让他难受。
门外脚步声响起,有侍卫进来,“大人,那先醒过来的二十几人,带到演武场了,”
“嗯,咱们去看看,这些人恐怕心里还不明白,咱们这可是在草原上了,”萧夜眉角一动,转身笑着对王梓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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