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阿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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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荆在下牵马，尊无忆则是安安稳稳高坐马上，明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街道的热闹。

忽然一阵清香扑入鼻子，不知什么时候，尊无忆就被牵到一间胭脂店前。

霓芳阁金漆招牌高挂，尊无忆瞪着大眼睛看了看招牌，看了看装饰淡雅完全不像卖胭脂水粉的店面，最后看了看走进店内的林荆。

呆呆地等了片刻，看见林荆再走出来时手中握着的一个玉石小盒子，尊无忆欢呼一声，跳下马来。

林荆将一盒二十多两银子的胭脂递给尊无忆，这可比以前他跑腿买过的贵了不知多少。

尊无忆欢喜接过，打开一条隙缝，秀气的鼻子动了动，眼睛闪闪发光地牵起林荆的手臂：“算你还有良心，我就大方原谅你吧。”

林荆还是那副冷淡模样，但是没有拍开尊无忆的手。

半个月前林荆饿了几天，在一座城内小庙落脚时，尊无忆出去不久却带着两个煎饼欢天喜地地跑了回来。

她身上根本就没有银两，而且这一年的路程上还有多次残杀嗜血的先例，林荆就以为这些煎饼来路不当，当时喝了句：“就算饿死也不吃抢来之食。”

原本一副邀功献宝一样欢喜的尊无忆，一张脸马上变得冷若寒霜，直接将煎饼扔出去喂了野狗，然后又顺手将野狗杀了。

等林荆准备离开那座城市时，遇到一位卖煎饼的小摊摊主认出显形的尊无忆，一番道谢，林荆才知道尊无忆出去乱转的时候刚好帮摊主捡回了女儿送的香囊，虽然尊无忆一定不是特意要帮人，只是看香囊有些好看随手捡起罢了，但是刚好回来寻找的摊主却不知这些，一番道谢之后，送了她两个煎饼。

林荆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尊无忆，而之后的半个月，尊无忆再没有给他好脸色看。

尊无忆也不管林荆身上衣服的破烂和灰尘，抱着他的手臂欢喜地不断打量手中的小玉盒，口中说道：“今天本姑娘高兴，就帮你挑选几件衣服吧，包能将你打扮得玉树临风。”

幸好其他人无法看到尊无忆，不然一位让人神魂颠倒的绝色女子跟一位乞丐一样的少年如此亲密，绝对是惊世骇俗。

林荆点头，他的衣服也该换了，这身打扮实在不方便，说道：“先找家客栈。”

两人说着走到街口转角，却见前面一阵骚动。

有人大喊：“死人了。”

“啧，一个女奴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马上有人低声说道：“是不要紧，可是打死人的是秃头驼子。”

“什么？”其他人闻言都是露出惧色，仿佛秃头驼子这个名字就像恶鬼一样。

林荆听到这等事情眉头就皱了起来，举步向人堆走去，尊无忆却眼珠突然一转，嘴角隐笑。

他牵着马，可是走在堆集的人群中却像水中鱼儿，就算水再密集，他也从容走到人群中。

只是越过人群，这一入目，林荆眼珠欲裂。

人群围在一间客栈门外，此时门边却有点点血迹沿着几级阶梯延伸，一个衣不遮体的女子躺在血泊之中，全身淤青，嘴角眼边破裂，头发蓬乱，身上肌肤没有一处完好，凄不可言，好像已经断气了一般。

“阿云！”林荆惊恐着扑了过去，将这个早上还见到的女奴抱在怀里。

仿佛力气就要离散的阿云突然听到一把熟悉的声音，听到有人喊根本就没有人会记住的名字，红肿的眼睛睁开了一条隙缝。

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个年轻的乞丐，虽然眼睛已经无法看清他的五官了，但是她还是认出了他，认出这个差点改变她一生的小乞丐。

“林…荆…”她嘴唇动了动，努力吐出这个名字，为自己在最后的时刻能够看见一位知道她名字的人而高兴。

“阿云，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林荆看着她不成人形的身体，声音变得颤抖起来，眼中已经有泪光在转动。

阿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眼中带着暖意地望着他，突然说了一句完整的话语：“能见到你真好，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我的第一个朋友。”

这是回光返照，林荆刚碰到她时，就已经检查过了她的身体，除非有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药，否则根本无法回天。

知道她已经到了尽头，林荆心中酸痛，也不再说其他无谓的话了，轻轻抚着她的脸颊道：“你也是我见过最好的人，最美的人。”

阿云的脸上露出笑容，美丽而且纯洁：“小鬼头。嘿嘿，我很喜欢听你说话，因为你把我当作一个人，真好。”

说完，最后的气息离她而去，只是脸上却留着满足的笑容，如清澈泉水，温暖阳光。

林荆望着她紧闭的双眸，心中一阵无法言语的难过，解下破旧的衣服将她盖好，抱起她的时候，一股仿佛龙卷风的杀气四方汹涌。

围观的人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头洪荒猛兽，压得所有人的心中慢了半拍，一种面对死神一样的恐惧一时笼罩在他们心头，顿时噤若寒蝉，两股战战。

林荆面无表情地看向站在客栈门边的掌柜，那掌柜感到像有两把剑插进自己的眼睛中，在他的精神脑海里搅了个天翻地覆。

能在一州府城中做掌柜自然见过许多强者，天人境的高手他也经常招待，只是却从未见过一个人身上有如此锐利的锋芒，如此可怕的气势。

他的脸色一白，噗通跪在地上，惊恐求饶：“饶命啊少侠，这不关小人的事，小人什么都不知道，请少侠饶命。”

没有问话，也没有动手，林荆深呼吸了口气，转身离开，围观的人群马上分开一条道路，不敢阻挡这位突然变成杀神一样的少年。

尊无忆嘴角勾起，牵起骏马也离开了人群。

落日之后，黑夜初临，在城外一处荒山上，林荆将漆木棺材放进坑中，很快就将泥土掩埋，一块刻着阿云两个字的墓碑竖起。

林荆跪在坟前：“你我虽然萍水相逢，但你却是我这一年来遇到的最善良的人，第一个给了我温暖的人。像你如此善良的人，下辈子一定能投到好人家，以后不要再让人欺负你了。至于这一世，你的公道，我会为你讨回来。”

说完，重重叩了三个响头，握剑起身。

坐在马上的尊无忆看见他满含杀意的眼睛，娇笑道：“你这样的眼神很迷人。那你如何帮她报仇？”

林荆握紧手中的铁剑，目光投向灯火通明的城中：“江家之人该杀，秃头驼子是谁，很快就能问个清楚。”

城中街道河间，灯火如昼，车马如龙，照得小山头格外的阴冷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