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黑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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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河面上，只能看到洶湧巨浪，唯有入河，才能发现，在这河面下，盘旋着一个由万千水鬼组成的巨大漩涡，漩涡的范围，将方圆几里圈起，与外隔绝。

林荆落到水中，马上引起水鬼注意，无数五官如黑暗空洞的河鬼，飘荡而来。

白衣透明，长发盖脚，凄厉嚎叫，闻之生寒。

林荆手中握剑，双眼一闭，再次睁开时眼中场景变换，一根根天地法则之线显露眼底。

一剑挥出，靠近的水鬼顿时消散一片。

林荆贴着船底木板游动，不需顾忌后方，也没有竹家少女拖累，短时间内，应付自如，缓缓前进。

片刻之后，就见到船中心的地方有水鬼组成一个白色圆球，直径三丈。

林荆目光一亮，他只是猜测，想不到果然在这里。

当下加快速度，迅速游近，只是周围的水鬼也变得更加凶厉，舞动鬼爪，齐扑而上。

眼看就要再陷入到内层鬼圈时的境地，林荆却是不慌不忙，从怀里拿出一个灯台，上面只有一点绿光，摇摆晃动，好像随时熄灭，何况还是在水中。

可是，奇怪的是绿光虽然近乎熄灭，却不受河水影响，诡异的发出鬼嚎凄厉之声，比周围水鬼更加凶猛。

原本汹涌的水鬼立时惊恐尖鸣，像是潮水，来时磅礴，退却也是迅速。

这是竹家少女相赠，寻常鬼物，不敢靠近，只是这点绿火是绿烛丁点火苗，坚持不过二十息。

随着林荆接近，船下围聚一起的白色鬼团畏惧烛光散开，露出里面半截小船船舱。

没有了帘布遮挡，却有一个透明气墙将河水隔开，内里有两道身影，惊愕看着林荆。

。。。。。。

素儿姑娘缩在母亲怀里，半颗脑袋从被里探出，定定的注视着门口。

黑夜格外漆黑阴沉，窗户将风雨隔绝在外，船内显得静悄悄的，不时木板吱呀一声，素儿的眼睛就会抽动一下，心跳徒然变得急速，睡意上涌，可是她不敢闭上眼睛，好像只要一闭眼，门口就会出现什么可怕的东西。

船老大和所有船员都窝在休息室，今晚没有人巡逻，就连甲板上，也只有四位船员围在船桅下，照看船上运作。

今晚所有人都缩成一团，尽量不要一个人独处，眼睛睁得老大，不敢合上，稍微一点的风吹草动，都能引起强烈的反应。

许员外感觉到小妾瑟瑟发抖，大家都肯定恶鬼是他招来的，是被他害死的亡妻鬼魂回来报复，他带在身边的人都死了，就连重金聘来的孙家兄弟都被困住，照这样下去，下一个被恶鬼找上的人就是他的小妾，让她如何不颤抖。

可是她无法离开许员外，她是青楼女子，被许员外买下来，一切都是依附他生活，离了他，以她的姿色，被公子哥儿，或者修为高的武者看见，起了色心，下场绝对是生不如死。

许员外拥着小妾躲在棉被里，脸色虽然苍白，但还是轻拍着她肩头道：“别害怕，林少侠说过会保我们安全的，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他这句话更像是在安慰自己，抚摸着小妾光滑柔嫩的肌肤，在这种极度害怕的情况下，也不禁有了反应，这个小妾可是床上尤物，每次销魂都能让他像升上云天，手掌再也忍不住，滑入她的薄衣中。

小妾不禁轻吟一声，更激起许员外的欲望。

“你的身子有点冷。”许员外抚上着隆起处，吞着口水道。

小妾低首埋在他胸膛上，羞涩的低语：“因为，因为在水里，身体好冷哦。”

“在水里？”许员外疑惑。

小妾羞道：“你忘记啦，就是老宅里的水井，我在里面好冷哦。”

许员外愣了愣，随即血色离开他的脸，全身突然僵住，手掌握着柔软，却再没有那股诱人的滋味，他艰难道：“老宅，老宅被封啦。”

小妾温柔的捉住他的手掌，继续按在自己的胸口，又羞又怨道：“相公真坏，把井也封了，让我看不到光，那里很黑，很冷，相公为什么不来看我，妾身好寂寞哦。”

小妾抬起了头，纯真温婉，眼眸怯怯，让人不禁升起怜惜之意，只是她的头发湿淋淋，脸上还有水迹，好像刚刚沐浴出来，尚未擦拭。

看着这张曾经熟悉的脸，那二十几年前的往事全都在眼底一一流过，他发现，自己根本想不起来，自己是在哪家青楼遇见这个小妾的，除了上船之后的云雨，自己跟她好像并没有其他回忆。

许员外牙关发抖，惊骇欲绝的尖叫道：“你，是你！”

许员外猛地用力挣扎，想要推开她，可是一向娇弱的她双手却像是铁钳一样，将他死死抱住，柔软的身体在许员外身上挤压，怯怯的叫道：“相公，我好冷，好寂寞啊，相公为什么不来看我，相公不喜欢妾身了吗？”

每一个字出口，她的声音便尖锐一分，到得最后，真如鬼厉凄嚎：“相公来陪妾身吧！”

“不，不要，不。”许员外已经崩溃，双手不断拍打趴在身上的女鬼，拳头胡乱的对着她眼睛鼻子捣击，惊恐的泪珠在他眼角滑落。

“相公，不要再打了，妾身疼，妾身疼啊。相公，妾身对你是真心的啊，相公放过我吧！”湿淋淋的女子双手紧紧勒住许员外的胸口，哭喊求饶道：“相公不要伤害爹爹，相公放过我吧。妾身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相公求求你，来陪妾身吧，妾身好冷啊。”

肋骨和心脏被大力挤压，许员外原本苍白的脸慢慢变得通红，挣扎的力气慢慢变小，心脏好像随时都会破开，死亡的绝望瞬间笼罩在他心头。

。。。。。。

虎子的下巴抵在栏杆上，已经被河水盖得头发都湿透了，她也就不再介意，看着黑暗深渊一样的河水，秀眉突然皱起，望向尊无忆道：“姐姐，现在过了多久了？”

尊无忆拿着紫色雨伞，在风雨中衣袂飘飘，万缕青丝展开，玉颜清丽，虎子身为女子也被惊艳得稍微呆住，张大了嘴巴。

尊无忆算了算时间，笑道：“不过十息！”

“才十息？”虎子脑袋微歪，嘟哝道：“是吗？可是我觉得下去很久了。”

“当然，姐姐怎么骗你。”尊无忆认真颔首。

“你不骗人那就有鬼了。”声音从栏杆下传来，虎子扭头一看，就见三道身影从河中跳起，跃过她脑袋，落到船上。

“林大哥！”虎子刚叫了一声，就看清林荆旁边的身影，当即变了脸色：“哇，鬼啊！”

小身子一下窜进了尊无忆怀里。

站在林荆身边的是一位披头散发的男子，苍白的脸容，眼睛没有眼白，只有黑色瞳孔，整个鬼气森森，委实吓人。

而他怀中抱着一位少女，披着蓑衣，容颜秀丽，鹅黄长裙，只是脸色微白，显出病态。

林荆好笑的看着埋头在尊无忆怀里的虎子：“你不是不怕鬼吗？”

“我没说过，我没说过……”虎子不断摇头，不敢睁开眼睛。

尊无忆也是好笑的拍着虎子肩头，看向鬼魂和少女的眼神带着玩味。

“抱歉，吓着这位小姑娘了。”男鬼说出来的话异常客气，然后头发自动束起，眼睛便会正常，不再只露瞳孔，不过身上的阴气却依然未退。

林荆拍了拍虎子的斗笠，说道：“看，没什么好怕的。”

“我，我是男孩子，你，你们的眼睛都有毛病。”虎子不忿的叫了一声，悄悄从尊无忆怀里扭过头来，露出半只眼睛，看了男鬼一眼，又迅速缩了回去，然后又偷偷的露出脸来。

尊无忆忍不住在她脸蛋捏了一把，实在太可爱了！

对方虽然鬼气森森，但是头发束起，眼睛黑白分明，展现出一张年轻俊朗的容貌。

虎子小心问道：“你……你是鬼？”

对方笑着点了点头，笑容非常温和，只是还是有一股阴森的感觉。

林荆向男鬼抱拳道：“在下林荆，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男鬼作揖道：“生前留名谢宇轮。”

林荆又看向少女：“周小姐，令尊很是担心你的安危。”

虎子闻言，把眼珠子瞪圆：“这，这是周老板女儿？真的被鬼捉走了！”

周婉身子柔柔弱弱，禁不住狂风暴雨，要靠着谢宇轮才能站稳，苦笑道：“非是被捉走，我是自愿的。”

“自愿的？”虎子看了看谢宇轮，又看了看周婉，顿时了然的哦了一声：“你这样是私奔吧！”

随即又觉得不对，脸色苍白的惊叫道：“跟鬼私奔！”

谢宇轮和周婉相视一眼，内中都是浓浓蜜意，后者说道：“无论他是人还是鬼，我只知道，他真心待我，我也真心相托。”

虎子恍然，想起船上种种，愤怒道：“那又如何，他在船上杀了多少人，这种恶鬼你也相信。”

“不是的，谢郎没有害人！”周婉摇头道。

“可是船上死了那么多人，又是谁做的？”虎子依然竖起双眉，看似忿忿不平，但却依然没有离开尊无忆的怀中，明显还有些害怕。

林荆挥了挥手，代为答道：“你忘了，竹家走失的鬼有两只。”

虎子歪着脑袋想了想，问道：“都不是他害的？”

“谢郎虽然……虽然已不在人道，可是从来没有害过人的性命。那船舱里的大哥的死，要怪也只能怪我。我们在那里偷偷相会，可是船员中途进来想要取灯油，我们便躲在一边，不想那位大哥因为害怕，撞翻了装着菜刀的箱子，被掉出来的菜刀扎中了，我们当时害怕被发现，因此救之不久。”事关情郎清白，周婉急忙解释道：“至于其他人，都不是周郎害的。”

林荆颔首：“没错，他还救过我和竹姑娘。”

当时和严道长几人围攻谢宇轮时，就发现是只男鬼，与周老板等人描述不符，而且他眼中没有杀过人的凶厉和煞气，反而有着眷恋和不舍，林荆明白那是对情人的不舍。

再后来他和竹家少女一齐被卷入河下，眼看就要丧命，临昏迷前就是看见了谢宇轮，如果他不是那个害人的厉鬼，那么自己两人就是被他所救的了。

而结合围困谢宇轮时，他能逃脱的经过，加上周小姐两个月都闭门不出的诡异，林荆大胆猜测，周小姐与恶鬼相恋，因此才躲在房间不出，其实是跟情郎相处。

那日刚好竹家少女追来，两鬼遥遥感知，谢宇轮便想下水将小船捞起，带着周姑娘一起躲藏，才会去到底舱。

只是周姑娘终究有所犹疑，加上船工意外在面前死亡，因此没有答应，又回到房间。

之后便是竹家少女的秘法照出谢宇轮，林荆几人前去围杀，被周姑娘打开窗户，救了谢宇轮，之后便是下定决心，跟他躲在小船里了。

而另外一只厉鬼借此机会，将几位高手困住，就算发现缺口，有万鬼守护，哪怕竹家少女和老道作法破解，也能坚持几个时辰，却不想竹家少女和林荆落水遇难，被躲在船下的谢宇轮看见，将两人救出内层鬼圈。

林荆因此也猜测到，缺口不是在底舱，而是竹家少女沉没的小船，因此，无论在内层鬼圈，还是真实世界，都能看见那条小船和里面的人。

“谢郎心地善良，不忍看着公子和竹姑娘遇害，因此不顾另外……那位的警告，出手相救。“少女高兴的点头，随即又被忧虑侵占：“可是，我爹不会同意，刚好竹姑娘的小船在附近沉没，还，还有另外，另外那位在船上作恶，我和谢郎就想借竹姑娘的船，躲藏起来，让我爹爹以为我也被女鬼害了。这样我就能跟谢郎离开了。”

“你就不怕你爹也被那女鬼害了？”虎子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你对得起你爹吗？你知道他不见了女儿，都快要疯了吗？”

她自小没有父母，最渴望的就是亲情，在灵台时，哪怕短暂的，虚假的母亲，她也珍惜无比，愿意付出一切，此时见到明明有父母，却想着办法离开的周婉，不禁触动心中凄苦，愤怒无比。

被她呵责，周婉羞愧的低下头，叹气道：“你还小，等你以后有了心上人，你就会明白我的苦衷。”

谢宇轮抱紧周婉，摇头道：“都是我的错，这怪不得你。”

虎子尤为愤怒，林荆将手放在她斗笠上，平淡说道：“可是人鬼殊途，你们如此，只会害人害己。”

周婉不介意谢宇轮的情况，真心相爱，愿意放弃大家小姐的身份，跟随漂泊，值得敬佩。

可是为了爱情，而放弃亲人，林荆却无法认同，因为亲情对于他来说，也一样的宝贵和不可割舍，他多想回到从前，有爹，有阿娘，还有喜欢吐口水泡泡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