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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亦站在石镜上。
一面望不到起点,望不见归处的石镜。
镜中有天穹,有流云,有山水,有草木,有虫鱼,有鸟兽,还有一个低头自望的他。
千亦看向四周,一匹白练自远山飞挂而下,声势浩大,宛若天河垂落,然而奇怪的是,在白练与石镜相接的刹那,飞瀑却如化作潺潺细流,无声无息的融入石镜当中,连一滴水花也不曾溅起,再低头时,千亦才发觉之前的异常——
石镜中怎会有鱼呢?
难道自己所站之处本身就是一片湖?可为何风吹不皱湖水?水湿不了鞋履?
“沙沙、沙沙……”
正当千亦疑惑的时候,一阵轻浅的脚步声传来。石镜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名少年。
少年十七八岁的样子,青色儒衫,缁色纶巾,手里拿着一卷书,步态稳健,不急不缓的走来。
在颇显空旷的石镜上,少年就如湖面的上的一叶轻舟,无风,却似乘着春风而来。
他脸上带着笑容,不是刻意的笑,是很浅的微笑。似乎对着少年来说,微笑便是他原本的表情。
“你好。”青衫少年走到近前,向千亦揖了一礼。
千亦见状也忙还礼。
“我是这次‘闲庭宫’负责考核的教习,我叫君慎独。”少年又道,干净清澈的眉眼对着千亦,仿佛是另一面石镜。
“千亦。”千亦说了自己的名字。
“那么我们现在开始考核吧。”少年依旧淡淡笑着,随后指着脚下的石镜,“千亦,你看见了什么?”
千亦收拢心神,很认真的看了半晌,然后答道:“山,水,云,太阳,天空,虫,鱼,鸟,兽,花,草,树,我还有你。”
“再看。”青衫少年笑着,不置可否。
千亦又看了片刻,千亦看得更仔细:“还有石镜?”
“再看。”
千亦微微皱起眉头,石镜里的那个少年也把眉头皱起,对望过来。
天静,风清,人恬,花宁……
这一次,千亦看了很久,然而并没有与之前不同,变的只是自己越落越深的眉。
就在千亦再次肯定自己答案的时候,他目光忽然一震——
他看见镜中的那一个自己,缓缓拔出了刀。
……
……
百川界,群山之中。
在十二宫考核如火如荼般进行的时候,有容国院深处依旧保持着往日的安宁,学子按时到课,教习传授道法,膳堂的师傅哼着小曲宰牛杀鸡,望不到尽头的大山,暮鼓声声如啼。不过——
除了敬亭山,此刻一反常态。
往日门可罗雀的山门,已被十数名愤怒的教习包围。这些教习有的插腰,有的挽袖子,有的怒目圆睁,和往日风轻云淡的样子截然相反,俨然一副讨债主的嘴脸。
好在这些教习也知道敬亭山是出了名“了无人烟”,所以也不怕有学子到此处来,一个个大吵大闹,就差直接踹门了。
“陆象山!你给老夫出来!快出来!”
“你不要以为不开门我们就进不去!赶紧出来!今日不给钱,老夫与你不死不休!”
“陆老匹夫,你好生不要脸,说好帮你考宫试,今日允我等酬劳,去年前年的也就罢了,今年的你必须给老夫一个交代!”
“砰砰砰!开门!”
……
终于,在十数名教习如骂街泼妇附身大骂了小半个时辰后,门缓缓开了。
可惜出来的不是陆象山,而是一个粉琢玉雕的小女童。
小女童抱着一只猫咪,懒懒的揉着眼睛,似乎好梦被打断了,有些不满,皱着小琼鼻问:“你们是谁呀?堵在我家门口干什么?”
那十数名教习根本没理会小女童,门开的那一刹那,如狂风一般冲了进去。
但没过多久,又冲了回来。
一名教习红着眼睛问:“陆象山呢?”
小女孩眨眨眼:“先生去采药了。”
“放屁!”另一名教习当场大怒,“他又不是丹鼎宫、悬壶宫的,采哪门子的药?!况且采药需要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带走么?!”
“少骗我!快说,陆象山跑哪儿去了?什么时候回来?”
小女童面对诸多教习如饿狼一般的目光,却丝毫不怕,低头摸着小猫咪道:“先生只告诉我他去采药了,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旁边一个似乎来了好几次的教习,问道:“那你师兄呢?”
“师兄自然是帮忙考核了。”
“不可能!”另一名教习飞快的翻了翻手中的传讯玉简,“我等来之前一共考核两千三百四十一名学生,加上此刻还在帮陆老儿考核的二十名道友,一共五千七百八十余人。到此时总共考完的学子也就五千八百人,你师兄考核的学子跑哪儿去了?难不成被狗吃了?!”
小女童依旧是眨眼,模样颇为无辜:“那你们问师兄啊,人家怎么知道?”
说完,小女童甩下一个白眼,蹦蹦跳跳的走了。
留在原地的十数名教习怒火无处宣泄,知道以陆象山那老匹夫的习惯,不等到花谢一地,是决计不会出来的,去找他只能是浪费功夫,逼问小女童他们是做不出来,一时间都把目光瞄准了小女童口中的师兄。
有新来的教习不知是谁,出口询问,另一名教习道:“是半年前才来的,没经过考核,不过好像被陆老儿定为了下一任闲庭宫宫主。”
其余教习闻言一惊,他们知道虽然陆象山越活越不要脸,但本事确实是有的,修为暂且不论,只凭有容国院但凡有难以解读的道藏、不明就里的法宝,都要找陆老儿研究便可得见。
“有这等事?那人叫什么名字?”
“君慎独。”
众教习又是一阵沉默,似乎没想起跟哪个名门有关。
“半年时间就定为下一任宫主,当初是怎么进来了?”
“据说是一副对联。”
“对联?”
“确实如此,我记得上联是——各安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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