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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畔突然想起的沙哑声音把李宪吓了一跳。

抬起头,他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清瘦,儒雅,虽然带着副金丝眼镜,可是能看得出来,眼睛很有神。捂住嘴巴咳嗽的手指修长,看起来就像是练过钢琴的。或许是这人感冒了,强压抑着咳嗽,面色有些潮红。

论相貌,这人肯定是比自己差了那么一点丢的。

不过论魅力……这个瞅着能有四十岁的大叔,嗯、跟风华正茂的自己不相上下吧。

勉强。

鉴于面前的这个男人给自己的印象不错,李宪掏出了打火机,将自己嘴上叼了半天的烟点了。

“呼。”看着对自己微笑的男人,他吐了口烟气,“既然感冒,就别抽烟了,伤身。”

男人伸到一半儿的手,僵停住了。盯着李宪看了半天,没想出第二句话。

见男人不断的打量自己,李宪将手里的中华再次递到了嘴边儿,深吸一口,美美的呼了出去。

这烟,真香。

他果然还是看不惯长得比自己好看的人。

男人修长的手指掐着眼,半晌才无奈的笑了,“抽了二十几年了,一时半会儿的戒不掉。”

看着倔强的,伸在自己面前的手,李宪也无奈了。

好吧,既然你这么强烈的想要,那就给你好了。

他将手里的火机递了过去,火机是前些日子从徐茂和那儿顺的。上面全是德文,不知道什么牌子,不过造型很奇特,打火装置是连杆半自动机械结构,储油罐的部分有点像一个小号的随身酒壶。

点燃了手中的熊猫烟,男人颠了颠手中的火机。咳嗽两声,道:“卡尔威登,好东西。小兄弟去过俄罗斯?”

李宪皱了皱眉头,“怎么看出来的?”

见他询问,男人呵呵一笑,“美国佬有芝宝,德国佬有卡威。不过美国大兵人手一个芝宝,德国大兵手里不一定用得上卡威。一般在中国见到这火机,都是俄罗斯那边儿战前缴获收藏或者从东德倒过来的。”

哎呦!

听到这一番推测,李宪看了看打火机的底部,果然,瞧见了1940的标示。

这倒是令他不得不高看面前这个老帅哥一眼——行家啊!

“老哥,来省委办事儿?”他挪了挪脚,将身边靠着的大树让出了半边儿。

男人凑了过来,将身上的大衣裹紧了些,点了点头,“是啊。你呢?”

李宪觉得做人要低调。

自己来找孙卫民书记这么牛逼的事情,不能随便对外透露,便扯了个谎,“哦,前几天拍了块五百多亩的地皮,过来办个手续。”

男人像是察觉到这是个不负责任的牛逼一样,皱了皱眉头,不过也没说什么,反而问道:“小兄弟,哪儿人?”

查户口的么?

李宪心里吐了个槽,鉴于没穿越之前养成的良好防骗习惯,他随口答道:“京城的。海淀知道吧?”

听着他一口东北大碴子味儿,男人蠕动了一下嘴唇,仿佛又有一句话梗在了喉咙里。

“真是……巧了。”男人似乎生生的将自己的思维拐了好大的一个弯儿,“我也是京城的。小兄弟,怎么到东北来发展了?”

李宪白了他一眼,心说萍水相逢,你丫话忒多了点儿。

“哦。建设祖国嘛,哪儿都一样。东北多好啊,青山绿水的,植被覆盖率又高,天然氧吧,比京城强多了。”

看着在冰天雪地之中掐着烟舞舞玄玄,说着一丁点儿都不贴地皮话儿的李宪,男人心头暗暗升起一丝怒意。

这小子,就不能说一句正经话?

“老哥,老哥?”

正这么想着,耳畔传来了李宪的呼声,“你家也是京城的,那你过来干嘛?”

“啊、哦。”男人回过神,吸了口烟,强笑道:“工作调动。”

“嗨!”李宪将手里的烟头扔在了地上,“好好的京城不呆,到这破地方干嘛来。大冷天的,过段时间零下好几度。”

你终于说了句正经话!

男人得了机会,没再给李宪扯犊子的机会,直接接口道:“是啊,前些年在南方插队的时候,就听东北的知情说这里冬天条件艰苦,可是没想到这么冷。才十一月份,就零下十多度了。”

对于插队,李宪还是蛮感兴趣的。

没经历过那个时代,不过在后来都梁的和王朔的电视剧里,那个躁动的浪潮,他却没少接触。

看着面前这个斯斯文文,似乎从来没干过重活的男人,他意外道:“您还插过队?”

“哈、”男人笑了,“我们这个年纪的,没当过兵没插过队的人可是太稀奇了。”

见李宪满脸的好奇,男人扔了手中的烟头,比划了一下,眼神迷离了起来:“那时候苦啊,我插队的地方在广西。那时候生产队里十几个知青,天天饿的头昏脑涨,走道都走不动,还得干活儿。那个时候你知道吧,生产队都是集体食堂。一天两顿饭,还都是稀的,没干粮。比我先去的一个知青,在那边成了家,有了老婆孩子。有一天,他从食堂领回了一罐包谷浆,那是他全家人的晚饭。他老婆带着孩子上地,在家等着的时候,他太饿,就忍不住把自己那份儿先吃了。可是当他听到老婆孩子回来,准备把剩下的包谷浆盛出来的时候,却发现罐子里已经空了。”

说到这儿,男人停住了。

“然后呢?”李宪正听得来劲儿呢,见他不说了,忙催促了一句。

男人无奈的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了烟,递给李宪一根儿,然后自己叼了一根,从兜里拿出打火机点了,叹了口气:“他急了,还以为是自己拿错了罐子。就满屋子的找,到处都没有包谷浆,所有的碗里,盆里,罐子里都是空的。呵、直到那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太饿了,不知不觉间把全家人的晚饭都吃光了。”

“后来呢?他怎么和老婆孩子交代的?”听得入了神的李宪将嘴里的烟点了,继续追问。

“交代个几把。”男人就算是爆粗口也是那么斯文,“他觉得没脸见人,更没法跟老婆孩子交代,就慌慌张张的从屋子后窗逃了。在草垛里藏了一天一夜,任左邻右舍找也没出来,听见家里老婆孩子晚上哭也没出来。”

说到这儿,男人歪了歪脑袋,看了看李宪,微笑道:“再后来,他就跑到了县城里边,给之前的一个同学打了电话,跑回京城去了。”

“那他老婆孩子呢?”李宪的眉头拧了起来,“回去之后他把她们接走了嘛?”

“没有。”男人笑着摇了摇头,“他不敢,后来我返城之后有一次见到他,听他说他之所以能回城,是因为当初联系的那个同学是他高中时候一直追求他的一姑娘。他答应了人家姑娘结婚,那姑娘才通过父辈的关系把他接回城里去的。”

“哦。”

听完了这些,李宪深深的点了点头,“个王八犊子。”

他觉得光骂一句不解气:“你那哥们儿以为自己是耗子呢,走到哪儿下一窝就不管了。扔下人家孤儿寡母的咋整?生活所迫,就算是跟别人结了婚,把老婆孩子安顿一下也算是一撇一捺不失为人呐。”

“没卵子的货色。”

最后,他如是评价道。

一旁,抽烟的男人脸色涨红,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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