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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狼城,五月第一日,夜深人静。
易潇辗转反侧睡不着,披着外衣推开窗,看着星河奔涌,心境颇不平静,许多事情乱成一团。
北魏有四王,其中天狼王镇守南域,是赫赫有名的九品强者。白日城郊爆发过一场大战,从反馈来的情报看,两人之间分出了一个高下,留下的断剑与碎叶,应该是红衣儿打赢了?这位天狼王的武道境界已经停滞很久了,万象阁的情报提到过天狼王的孤子宁凡可能并没有死,只是如今不知所踪,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的?
那位白莲墨袍的“山主”说的九品之后,所谓的源意与域意是什么?红衣儿能击败宁风袖,应该是领悟了其中一种吧。不知道天榜上有多少人抵达了这一地步?
还有那位公子小陶,是南海终巍峰的弟子,目标应该也是剑酒会?看她的语气,已经知道了天缺的事情,而且还知道如何解开天缺?
很多事情在心头萦结,易潇皱着眉头,把这些事情一件一件捋清楚,北行一个月来,每一件万象阁的情报都会他的脑中定格,拟定出对策,只是如今还没有什么突发情况,也没有需要自己劳心劳力的地方。若是有朝一日遇上了特殊情况,第一时间就能够做出应对。
想了很久,这些事情大部分都安放好了。
他悠悠望向窗外,那位白莲墨袍山主的形象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白莲墨袍山主说剑酒会上会有一场刺杀。刺杀对象是大魏明珠,能够惊动这位神秘的山主,可见这场刺杀会有多么惊世骇俗。
“想不通啊”那大魏明珠与棋宫能有什么恩怨,据说魏灵衫从不出洛阳,自小在皇都不入世俗,与自己一般无二。易潇正凝神思考,忽然听到一道清脆声音。
“听过大夏妖刀的故事么。”
窗外有一抹红影闪过,屋内已经多了一位红衣妙人儿。樽云觞依旧还是那个生人勿近的模样,只是掀起了面上红纱,不再遮掩倾国倾城的容貌儿。
“稀客稀客。”易潇笑着为她拉过椅子示意坐下,也不问深夜来因,只是抬起眼看着这位面色稍微苍白的红衣儿,“大夏妖刀的故事我听过。那柄刀是大夏棋宫的不世神物,据说封有上古龙雀的魂魄,饮仙人血开锋,是凶神恶煞至极的兵器,刀鞘有形而刀刃无形。只不过在一百年前在风雪银城城主与棋宫宫主的决战中彻底损坏,器魂散尽,只留下一柄空鞘。”
“妖刀名叫大夏龙雀。这位北魏明珠封号也是龙雀。”易潇脑中忽的灵光一闪,喃喃自答道,“据说这位龙雀郡主天生灵体,修行境界一日千里,魏皇曹之轩视之若亲人,只是谓以国姓魏。可哪里来的这么巧,就多了一个无缘无故的天生灵体?”
“你的意思不会是”易潇恍然开窍,却是仍然有些不敢置信道,“原来真个有器魂转世一说?这魏灵衫是妖刀刀魂转世?”
樽云觞端起瓷盏,自顾自缓缓给自己添了一盏茶,垂下眼吹了吹热气,“大夏棋宫这一辈有四位年轻杀手,只是不知道这次谁来中原。棋宫老宫主时间不多了,应该是想在阖世之前修复妖刀,好迎接百年一次的大世。你应该庆幸,棋宫的目标并不是你,否则能不能拦住刺杀,我可没有信心。”
易潇闻言摸了摸鼻子,嘿嘿笑了声,自嘲道,“我可不是什么神物器魂转世,找我也没什么用。那个大魏明珠为什么来剑酒会,看样子倒不像是争强好胜的人儿,为什么要来趟这趟浑水?大夏棋宫也是,为什么要把刺杀消息公布天下?”
“剑酒会天下瞩目,无数人前来赴会,如果真有刺客前来刺杀,对象还是北魏的明珠龙雀郡主,不得不说这刺客无论背景有多大,都无法承受魏皇的怒火。这条消息被外界看作笑话,真要刺杀一个人,任谁也是不会傻乎乎提前放出消息的。”樽云觞抿了一口茶,淡淡瞥了一眼易潇,“虽然不知道消息是谁放出来的,不过北魏不可能对之无动于衷,如果真有什么意外,那么曹之轩的脸面真就丢尽了。”
“倒也是,”易潇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想到了白日城郊那场被许多有心人感慨唏嘘的大战,揶揄道,“那天狼王实力如何?听说某人与宁风袖打了一场,貌似还占了不少便宜?看样子不久后就江湖上就会流传某位红衣大侠的传说了。”
樽云觞不置可否,淡淡道,“我准备动身去北原。”
“雨魔头去北原了?”易潇咦了一声,却见樽云觞眉头蹙起,淡淡嗯了一声,却也是有些疑惑道,“他好像重伤了。可淇江一战并没有太过折伤实力,谁能伤他?我想不通。”
易潇明白了红衣儿的来意,笑了笑道,“也许雨魔头是故意隐藏实力,不想太过招摇。不过去北原的动机的确难懂,可他想去北原的话”易潇摊开桌上的羊皮卷地图,逐一点出必经之地,“先过天狼,绕行风庭,西北处再过犬阳,才得以入北魏边疆。这样一条路线,他的动机是什么呢?”
樽云觞眯起凤眼,仔细听着易潇的分析,“风庭城外百余里黄沙居多,据说这里曾经是穆家重地,不过穆家高层已死,当年外出执行任务的九剑也被雨魔头几乎追杀殆尽,万象阁倒是有一份情报:说是塞外客栈多了一位老板娘,与穆家九剑中穆欢颜符合无二,十年前躲避雨魔头追杀藏入黄沙地中,莫非被发现了,雨魔头是去杀人的?”
“犬阳城主比之天狼王还要不好惹,是北魏四王中杀心最重之人,雨魔头路线经过此地,犬阳王不会放过这尊重伤的魔头。”易潇轻轻点指,声音由缓变疾,“我觉得事情可能没有这么简单。雨魔头重伤也许是真的,毕竟北魏森罗道有屠魔计划,雨魔头急着入北原有没有可能是想躲避玄上宇手中森罗道的麻烦?不过依照他的个性,既然选择了这么一条路线,肯定不会放过那位逃过一劫的穆家人。既然洞悉了雨魔头的动向,我们明日就起身,希望赶在雨魔头前找到客栈,再看看能否保住那位九剑中人。”
樽云觞闻言轻轻点头,易潇欲言又止。
红衣儿轻轻放下手上茶盏,倒是笑了一声,“你想说什么。”
易潇苦笑一声,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最近想的事情可能有些太多了,自嘲道,“我在想,你这个人真的是怪胎。生的这副祸水模样儿就算了,武功还这么厉害,师父说天人八相是一种病,但也没看出来你的天缺多严重。”
红衣儿淡淡道,“人各有命,听天注定。我活不了多久的。”
易潇摇头,“报仇真的这么重要吗?”
樽云觞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脸颊,想到那个流血夜,那袭黑衣拿剑轻轻拍着自己的脸,血色一片。
然后她的世界,就再也没有别的颜色了。
樽云觞眼神微惘,轻声道,“报仇其实不重要。我只是想弄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易潇低声叹道,“都是苦命人。何必呢。”
樽云觞干脆闭上眼,悠悠道,“谁说不是呢。”
月光清越,满堂白霜。
小殿下看红衣儿没有走的意思,气氛冷清下来,只能略有些尴尬说道,“我娘亲打生下我以后估摸着就没见过面了。后来翻了很多书,只看到寥寥文字,说她穿白衣也好,说她魔女也罢,虽然字少,但只消看上一眼,能回忆半个月,只要一想到就倍感亲切。世人都羡慕帝王世家,其实帝王世家最无聊,娘亲要是在的话应该早就带着我逍遥自在去了。你们穆家是顶了天的八大世家,都说家事外人不足道也,我还是忍不住想啰嗦一下要不别把新仇旧恨都算在雨魔头身上了?我看都怪那个老不死的木鬼子。不过人死如灯灭,穆家老祖宗都被你俩抽筋剥皮就差熬油点了天灯了,连灰都不剩了。那些事儿见面弄清楚就算了,打打杀杀,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红衣儿,我怎么觉得我有当和尚的潜质呢?”易潇喋喋不休说了一大堆话,没来由想到了那个大榕寺的青石小和尚,还有烧出舍利的莲生大师,低声笑了一声。
“这世道,谁也不容易的。”
“其实我也不贪心的,能活下去就好。”易潇一手托腮,另外一手在桌上画着圈圈,“我知道有人盼我死,其实我自己有时候也在想,如果找不到那位药王,续不了命,安安静静等死就好的话是不是就轻松了,是不是就简单了,是不是吧就不需要去考虑那么多烦心事了?父皇给我取名萧易,其实很多事情一点也不易,真的很难。如果有可能,我觉得现在的名字就挺好:易潇易潇易潇,很多事情虽然做起来难,但是潇洒总是很容易的,要是寻不到长生药,我就找个潇洒点的死法儿,比如上吊?再比如照镜子把自己帅死?嘿”
易潇自己被自己逗乐了,“噗嗤”笑出声来,才发现对面悄无动静,细细看去,那位红衣儿居然鼻息均匀,敢情是睡着了?果然这个笑话太冷了吗?还是说自己的琐语就这么催人入眠吗?
易潇无奈站起身,为红衣儿拿了条薄衣盖在身上,靠在椅上想着第二日出城后的琐事,却没看到红衣儿脸上多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第二日是个大好天气,清晨阳光微微流转,易潇睁开双眼,原来自己昨儿半夜靠在椅上居然不知不觉睡着了,才发现红衣儿不见人影,那薄衣已经盖在自己身上。
这是北行来睡得最踏实的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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