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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底,阎行平定弘农叛乱,斩杀张晟,在以骠骑将军府司直贾逵守弘农太守并留兵驻守后,率众返回雒阳城,只是行军途中,因为东西两面局势突变,故而暂时停驻在渑池,以居中统筹来自东西两面的军政大事。
军帐中,阎行望着挂在壁上的舆图,陷入沉思,麾下的戏志才、荀攸、周良、裴绾分旁侍立,缄默不言,各有所思。
渑池,和邻近的新安都是弘农郡治下的县城,也都是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古城。
两者的区别,大概是新安是因为一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而闻名,而渑池则是因为一场斗智斗勇的盟会而名闻百代的。
渑池之会,有勇有谋的蔺相如和狡猾跋扈的秦王斗智斗勇,秦王逼迫赵王给他弹瑟,蔺相如就逼迫秦王为赵王击缶,秦国让赵国献十五城,蔺相如就让秦国献出咸阳作为回礼。盟会全程蔺相如都在极力维护赵王和赵国的尊严,与虎狼之秦作抗争。
最终蔺相如不辱使命,秦赵两国签订盟约,君臣等人安然返回赵国邯郸。
斯人已逝,渑池这座城池却因为一代贤相的风采而名传百代。
只是常人在赞叹蔺相如的有勇有谋的时候,却很少去思考这样的问题:蔺相如有何依仗敢去威迫秦王,恐怕不是令人热血沸腾的“匹夫之怒,血溅五步”吧。而虎狼之秦,又为什么会格外忍耐,退让一步,和态度不卑不亢的赵国达成了和约。
如果后人愿意把目光拔高,鸟瞰当时的天下局势,就可能看清楚这场盟会坚守和退让背后的意义。
秦楚交恶,秦国已经打算集中全力对付楚国,无意再在关东和赵国大打出手,蔺相如正是看出了这一点,在渑池之会上才会有所依仗,不惧秦国咄咄逼人的气势,坚守赵国的利益底线,绝不退让一步。
而虎狼之秦,退让一步,就果然落了面子么,只怕也未必。就在渑池之会后,腾出东面的手来的秦国,将双手紧紧攥成拳头,全力打在了楚国庞大的身躯上。
鄢郢之战,秦将白起攻陷楚国郢都,焚毁楚国的宗庙和夷陵,占领了楚国在江北的大批土地,彻底将老大楚国打得一蹶不振,自此再无与秦国争雄之力。
从舆图上的渑池抽离思绪,阎行苦笑一声,时下的河东和兖州的干系,倒有点像是渑池之会上的秦国和赵国。
当下,关西、关东的局面,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在关西,马腾军消灭了左冯翊的李傕、王承后,回师长安,在霸陵一带修筑营垒,阻击由段煨率领,刚刚在郑县消灭了张横,已经抵达新丰的朝廷西征大军。
由段煨率领的不足两万的西征大军,在解决李傕、张横这等纤芥之患的时候,绰绰有余,但想要击败人数不少于自己的马腾军,全面控制关中之地,则有很大的困难。
正面交战,西征大军没有完全把握能够击败马腾军,用兵持重的段煨不主张浪战,提议可以采用对峙消耗战,来对付军无储粮的马腾军。
马腾军为了抢先出兵,一来时下没有夏粮作为军粮供应,二来放弃了春耕,后续也不会再有粮食收获补充,他的军队完全就是依靠一些储粮和缴获来的粮草辎重供应军需的,只要对峙超过两个月,马腾军必然败退。
这确实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全胜之法,只是放在时下的关中局势上,却不一定适用。
关中大乱,已经引起了周边所有有实力割据势力的注意,荆襄的刘表派遣娄圭领兵,攻占武关,一面接收关中的流亡士民,一面遣使招揽割据蓝田的梁兴,想要借助关中人梁兴,将荆襄之地的触手伸入到混乱的关中,以求分一杯羹。
金城韩遂,在秋高马肥的季节到来之际,只怕也会带着庞大的汉、羌大军介入关中,虽说韩遂的金城也不是丰储之所,但是羌人部落会带来大量的牛羊牲畜,这将会极大提高汉、羌大军的持久作战能力,彻底将关中拖入一场旷日持久的混战之中。
阎行一方必须在韩遂率领的汉、羌大军到来之前,解决挡在霸陵的马腾军,斩断荆襄刘表伸入关中的触手,彻底将关中之地纳入囊中并稳定局面,据此抵挡来自陇右之地铁骑的冲击。
为此,阎行和戏志才、荀攸等人商议过后,已经决定从河东、河内两郡再抽调两万兵马,由甘陵统帅,西进关中,以求尽快击败马腾军,拒荆襄势力于武关之外,并在韩遂大军到来之前,完成对整个关中之地的军事部署。
阎行已经决定将两只手攥成铁拳,力争关中之地,击碎一切抵抗、来袭的马腾军、刘表军、韩遂军。
只是关东之地兖州,却像是看穿虎狼之秦的蔺相如一般有恃无恐,甚至要更加过分,开始向河东的阎行施压,想要不费一兵一卒,迎走雒阳朝廷和少年天子。
为此,曹操狐假虎威,借用了河北袁绍的军势。
六月底,紧追着酷暑尾巴的河北兵马从邺城出动,由淳于琼为主将,率蒋义渠、眭元进、韩莒子、吕威璜等军将,统领三万大军进驻汲县、共县二城,打出了讨伐逆臣的旗号,对河内郡的获嘉、修武、隤城等地虎视眈眈,不断派遣斥候骑兵,做出战前的试探性进犯。
在河北大军的浩大声势下,兖州出动夏侯惇、曹纯、刘岱、刘若、于禁、李典等将校,各部合计两万人马,陆续从豫州、兖州两地开拔,先后进入河南尹治下成皋以东的辖区,没有表露出任何用兵的意图,俨然只是在东面对雒阳城形成了一种威慑。
就在这种形势下,兖州曹操的长史王必再一次出使来到了雒阳城。
原本王必是想要面见阎行,代表曹操和阎行商谈签订兖州提出的奉迎天子、罢兵言和的盟约,只是这一要求径直遭到了拒绝。阎行的回复是,如果曹操亲至,那阎行就和曹操面对面地谈,既然曹操只派了王必作为使者过来,那阎行也只会让自家的使者代表自己去和王必商谈。
阎行拒绝是拒绝了,但这也不过是软硬兼施的硬手段而已,鉴于时下关西、关东两面鏖兵、压力巨大的形势,阎行还是软化态度,派出了戏志才作为使者,会合雒阳城的裴潜、卫凯、周良等人同兖州来的王必进行谈判。
而眼下,从雒阳城赶来渑池的戏志才、周良,正是来向阎行禀报和兖州使者王必谈判的过程的。
戏志才见阎行沉默许久了,室中的气氛也有些压抑,只好朝周良使了一个眼色,后者见状,只好撇撇嘴,清了清嗓子,开始主动开口说道:
“明公,那兖州的使者王必言谈一开始还有些倨傲,带来了兖州牧曹孟德的亲笔书信,他说曹兖州对骠骑将军神交已久,叮嘱他务必要将书信亲手交付给明公。”
“哦?”
负手而立的阎行挑了挑眉头,淡淡说道:
“那你们如何应对?”
周良闻言瞥向了戏志才,戏志才上前一步,笑着说道:
“元善乃是能言善道之人,又岂能够让那王必倨傲得逞,当即回击说道‘曹兖州何须神交之久,当年在汴水若是走慢一步,早就能够到我河东阶下,和骠骑将军把酒言欢了。’”
“哈哈哈!”
曹操汴水大败之时,阎行尚在徐荣麾下,当时徐晃都差点要追上败逃的曹操了,若非曹操及时弃马上船,只怕就要被徐晃率军俘虏了,成为阎行的阶下之囚了。
这是河东将士的得意事,周良以绵里藏针的言语,反击了倨傲求见的王必,堪称妙人妙语,此时再由戏志才当面提及,室中诸人闻言都会心大笑,一扫之前的压抑气氛。
“说得好啊,文崇,你说一说,他曹孟德的信里都写了些什么?”
阎行也笑了笑,夸了周良一句之后,才转向已经拿到曹操亲笔书信的记室书佐裴绾,半带考量地说道。
裴绾年纪虽轻,却一点也不畏怯,他一目十行看完了书信之后,当即将竹册合上,开口说道:
“曹孟德说,听闻将军西征三辅,将士悉赴关中,无力东顾,他原本想要约上邺城的袁本初,吊民伐罪,统兵十万,和将军会猎于北邙山下。只是后面又听说雒阳内乱,弘农叛变,朝野上下皆把将军比成王莽、董卓,只怕人言可畏,将军也无心狩猎,因此作罢。”
“但想到汉室衰微,将军执掌朝政却无裨国事,反而闹得朝野上下群起而攻之,想来这雒阳朝廷在将军手中也是无用。将军还不如专事于西,让他奉迎天子前往兖豫,如此两家结为同盟,共扶汉室,岂不美哉!”
“最后就是说他对将军神交已久,若是将军亦有同感,无论此事应允与否,都不妨亲笔回信一封,他在兖州静候将军的回信!”
注:《三国志武帝纪》引《魏略》曰:王忠,扶风人,少为亭长。三辅乱,忠饥乏噉人,随辈南向武关。值娄子伯为荆州遣迎北方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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