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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了八月十五月圆之夜后,十九日,天子遣使河北,曹军奉迎天子百官等一众车骑人马启程东归,迁都许县。
阎行兑现了来时入宫对天子的承诺,将荆州派来的兵马、工匠民伕都拨给车骑将军董承,以增强少年天子的实力。
河东也没有扣留任何宫人奴婢、百官家眷,连同宫中的礼器、乐器、御品、珍宝、符信、图书、卷宗,一同交付给曹军。
曹操这次倒是没有再来和阎行话别,他接到天子所在的金根车,再派人前来告辞后,就统帅大军,车骑逶迤,浩浩荡荡地大规模撤走。
接下来的几日,兖州兵信守之前对阎行的承诺,以鸿沟为界,将成皋以东的河南地作为缓冲,全军退出河南地,相继返回豫州、兖州。
在这个期间,阎行驻军荥阳,接收了曹军留下的五万石军粮,等斥候确认了兖州兵全部退出了河南地之后,就让翟郝、魏铉留兵驻守荥阳、敖仓,自己统帅五千歩骑启程赶回雒阳。
兖州兵已退,天子也派遣使者前往邺城,接下来就看袁绍如何应对了。
阎行相信,不出意外的话,袁绍此时已经陷入到了舆论困境之中。
···
河北,邺城。
事实证明,朝廷将孔融征为将作大匠,出使河北,是真的选对人了。
孔融轻车持节,带着天子的诏书,兼程跋涉,风尘仆仆地用最快速度赶到了邺城。
袁绍已经提前得知了曹操奉迎天子的消息,也得到了一些天子遣使的风声,因此又打算故技重施,称病不见朝廷使者。
但是孔融忠直刚烈,又岂是能够任由袁绍无视朝廷威仪之人,他在城中驿馆等了一整天,都等不到袁绍的接见后,次日一早立马让随从备好车驾,不顾驿馆接待官吏的阻拦,奋勇冲出了驿馆,直接驱驰在了邺城城中的街道上。
孔融令人撤去帷幕,一手扶着车轼,一手举着诏书,昂然立于车上,背后是天子的节杖,名士的风气彰显无遗,他向街道上的行人大声疾呼。
内容即是,雒阳残破,为中兴汉室,大汉天子的法驾已经驶出了成皋,朝廷将东徙许都,关东州郡无不振奋,万民归心,云合景从,如今天子派遣将作大匠孔融前来河北,抚慰河北州郡,晓喻冀幽士民,从权乃慰,不从乃溃,朝廷广宣恩信,班扬符赏,特此布告天下,咸使知圣朝律令。
这番义正言辞的使臣辞令,加上孔融的名士的大来头,顿时惊动了邺城的不少人,以至于万人空巷,纷纷奔走相传,争相要观看天子使者的威仪。
这件事情,很快就传到了袁绍的口中,袁绍顿时大急,立马下令将领张郃、高览,率领府中三百大戟士,火速出动,去将那些围观使臣的邺城士民驱散,将孔融挟持回驿馆去。
可没想到事情却越闹越大,张郃、高览率领大戟士冲到了大街上,一面阻隔邺城士民,一面想要将孔融送回驿馆去,孔融胸中一大股怒气还未宣泄,此时见到袁绍竟然派兵前来,顿时怒发冲冠,破口大骂张郃、高览。
“负甲持兵,当道阻拦天子使臣,尔等竖子,是要犯上作乱耶?”
孔融的唾液沫子都碰到了近前的高览脸上,高览勃然大怒,就要拔出佩剑,将孔融拉下车,没想到还没动手,却被跟在后面的张郃一把死死拽住。
“此人乃是当世名士,又是朝廷使臣,今日众目睽睽,若是伤了他,张、高二姓族矣!”
张郃的话点醒了高览,张郃为人颇有城府,这事情他比高览看得要明白,面前这桩棘手的事情办不妥,他们最多就是回到袁绍府邸被训斥一番,可若是动了欲作死斗的孔融,当众伤了、杀了朝廷使臣,那他们二人就不仅性命不保,还会牵连到了族人。
高览想到动了孔融的后果,顿时也吓得冒出冷汗,当即只能够先隔开、驱赶围观的邺城士民,面对孔融厉声呵斥,却只能够装作瞎子聋子,任凭孔融将他们这些精兵强将骂的狗血淋头。
孔融也看出了他们投鼠忌器,想要先赶走邺城士民再下手,顿时又是高举着诏书,仰天长啸,声振屋瓦,呵斥张郃、高览的险恶用心。
以“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堂堂河北,岂无一二男儿,为国除奸耶?”相激,煽动围观的邺城士民对抗袁军的大戟士。
燕赵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本朝虽崇儒重教,但也存有先秦任侠之风,加上孔融用忠君大义感召,顿时就有邺城的士民、游侠儿和袁军的大戟士冲突起来。
孔融趁此机会,下令车夫驾车冲开大戟士的包围,继续游街宣告,他今日就是要让阖城上下知道,汉家天子不可轻,忤逆之心不可存,让躲在府中称病不见的袁绍知道,汉家忠臣义士的铁骨铮铮,又岂是他袁家小儿,派出几百甲兵,就能够打断的!
事情闹到这一步,张郃和高览也知道,这桩事情已经不是他们能够处理得了的,连忙派出大戟士,火急火燎地赶回袁绍府邸,向袁绍禀报处理情况已经失控,需要赶紧另想办法了。
袁绍正在府中等着张郃、高览两将的消息,现下听到二将不仅没有把事情处理好,反而给自己闹出了城中冲突,顿时脸色大变,厉声大骂张、高二将无用。
这个时候,沮授、许攸、郭图、审配等文臣谋士也纷纷求见袁绍。
沮授、审配疾声向袁绍说明不可当众伤了孔融,否则就不只是捅出大篓子,而是要将天给捅破了。
郭图、许攸也劝谏袁绍莫要动怒,先想办法将孔融劝住了,平息了城中的事端再说。
于是众人商议讨论过后,袁绍决定派出田丰、荀谌等人,赶紧先将孔融劝到府中,就说自己愿意抱病接见他了,莫要再在城中游街宣告天子诏书了。
田丰、荀谌等人得令之后,也匆匆忙忙地驾车赶往孔融所在的城中街道,好说歹说、百般承诺,才总算将孔融的车驾劝到了转向袁绍府邸。
只是车驾到了袁绍府邸,看到袁绍竟然没有出府亲自迎接身为天子使臣的自己,孔融又是勃然变色,就下令车夫在袁绍府邸前停车不动,自己站在车上,一动不动,都不肯再向前移动半步。
眼看着又出了差错,荀谌连忙向孔融解释袁绍抱病不能够见风,只能够在室内接见天子使臣,可是孔融哪里肯信,当即就又搬出儒家“疾,君视之,东首,加朝服,拖绅”那一套君臣之礼来,一定要让袁绍亲自出府来见自己。
荀谌说不过孔融,只好使眼色让田丰入内请出袁绍,自己好言好色地在车旁陪着。
田丰入府过了一阵子,袁绍还没出来,孔融又继续搬出“君命召,不俟驾行矣”的君臣之礼来训斥袁绍,听得荀谌满头黑线,心想这袁公也没有怎么得罪你孔文举吧,这么上纲上线,这是要将邺城上下的风头全部打压下去,昭显出汉室的威严来,才能够称心如意么?
不过一想到,孔文举被袁谭打得狼狈逃亡,连妻儿还被袁谭俘虏了,荀谌也算是能够明白孔融这股滔天的火气是从哪里来的了,想到这里,荀谌不由为袁谭担忧了一下,袁公不喜长子,今日从孔融身上得了火气,怕是要做出大义凛然,转向训斥袁谭无辜扣押孔融妻儿了。
荀谌脑海中乱糟糟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抱病”的袁绍终于在三儿子袁尚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出府来,行人臣之礼,恭恭敬敬地请孔融入府。
只见他穿着官服,拖着绅带,脸色黑青,俨然是按照孔融要求的礼节照做了。
“这可真是反遭罪了!”荀谌在心中暗暗想到。
费了这么多周折,总算是平息了这些事情,可是入到大堂的孔融依旧没打算放过袁绍,劈面就是一通质问。
“袁绍,你自恃地广兵多,专自树党,不闻勤王之师,而但擅相讨,可是要篡汉谋反?”
袁绍连忙出声喊冤,宣称自己忠于汉室,天人可鉴,但是孔融却不接受,咄咄逼人,让众人下拜,当堂宣告天子诏书,训斥侵吞州郡、专自树党,制令袁绍停止侵凌奋武将军公孙瓒、河内太守常林等人,约束河北士卒,上表请罪,并返还将作大匠孔融在青州被扣押的妻儿。
侵吞州郡这桩事情上,韩馥、刘虞已经死了,孔融已经被征为将作大匠,朝廷任命的冀州牧壶寿被袁绍杀了,并州这块地盘则是一早陷入大乱,无人牧守,冀州、幽州、青州、并州都被袁绍占据,想还给原来的牧守都不可能,已经变成了既定事实。
但是在侵凌牧守这桩事情上,公孙瓒、常林还没死,易京、河内也还没攻下,若是接下诏书,就必须停止用兵了,公孙瓒还好,一蹶不振,袁绍采取的是围困战术,可在河内一地,保持进攻势头的淳于琼大军却是要收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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