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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苴罗侯这么一说,帷幕中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滞,身在席位上的徐琨也冷哼一声,丢下了手中的羊腿,满怀敌意地看向了苴罗侯、琐奴等人。
这个鲜卑的使者,据说是一个叫轲比能的部落大人派来的,他们想要暗中帮助汉军击败雁门等地的屠各胡,以此来换取阎行一方在草原上各种渠道的支持。
而这种获悉敌人内部情况、离间、挑拨、削弱敌人力量的重要性和价值,就在之前雁门那一场败仗中,格外地凸显出现。
阎行倒是没有生气,而是对这位颇有几分傲气的鲜卑使者产生了新的兴趣,他使用麻巾擦了擦手,旋即起身离席,按剑向帷幕外走去,口中说道:
“尊使,请随孤一行!”
苴罗侯听到这位汉军大将的话,立即也起身,他做出手势,示意面色紧张的琐奴稍安勿躁,自己则安然处之,大步地跟了过去。
站在了帷幕之外的草地上,看着广阔壮丽的草原,回头看看那个在自己亲卫从两旁挟持下却依旧凛然不惧的鲜卑汉子,阎行呵然一笑,伸手指着不远处的骑兵队伍说道:
“雁门一败,不过是匈奴人骄狂大意,一时不慎,才中了屠各各部的埋伏罢了。当年孤以区区几千歩骑之力,就能够驱逐羌胡各部,帮助匈奴单于重返美稷王庭,如今尊使看看,孤麾下有这汉、胡精锐万骑,难道还击平不了小小的屠各杂胡?”
苴罗侯顺着阎行的手指,再次看到了那一支精锐的骑兵队伍,以及那一名白袍银甲的骑将,但他却还是笑了,笃定地说道:
“将军可能还不知道,我们草原上有这样的谚语,叫做‘坚强的战士刀锋虽利,却劈不断最柔软的河水’。而我们草原上的控弦之民,来去如风,聚散不定,犹如流水一般,将军麾下歩骑的兵甲虽利,但若要一举平定草原上的屠各各部,没有我们部落的暗中协助,只怕急切间还是难以办到的。”
“哦,是么?秋高之时,马匹膘肥,孤已决意,以轻骑精锐,长驱而至,大军人马继后,屠各各部为牲畜、妇孺所累,焉能远遁逃离,只怕使者流水之言,言过其实了吧!”
“哈哈,将军休要诈言,我等虽是草原之民,不识礼数,但近塞日久,却也听过你们所谓的兵法中的‘虚实之道’,若是将军已经决意出兵袭破屠各部落,那只怕我今日看到的,就不是坚甲利兵的歩骑人马,而是些许羸兵和瘦马罢了。”
对于战争,在纷乱的草原上,年年争夺草场、剽掠与反剽掠的鲜卑人,一点也不陌生,而关于战争的狡诈和诡变,这在几百年前汉军与匈奴人的对决中,就已经屡屡上演了。
阎行看着面前这个有着狼一样敏锐和狡诈的对手,不禁失笑,他摆了摆手,说道:
“好一个虚实之道,那你们轲比能大人,真正想要的,又是什么呢?”
“强援!一个强大而又不相侵的盟友!”
苴罗侯确切无比地说道。
但阎行还是保有怀疑,“据我所知,你们的部落更加靠近的,是幽州的边塞吧?一个强大而不相侵的盟友,不应该是幽州袁家的人吗?”
苴罗侯听到阎行的质疑,也不辩解,点点头说道:
“确实,如果仅仅考虑远近的距离,实力的强大,那你们汉人在幽州的大官的确是我们部落最想要争取的盟友。”
“但是,”他停顿了一下,眼睛中闪动着狡黠的光芒,“我们部落的轲比能大人听说了有关于你们汉地几位大官、将军的事迹后,最终还是选择了向将军您的一方靠拢。”
“哦,这又是为什么?”
阎行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鲜卑使者。
“因为轲比能大人听说将军原本也只是汉地的一介小民,是依靠自己的军功和威望一步步成为军中大将的,而你们另一位汉人的大官则是贵族出身,年少成名,权势日重。”
“实不相瞒,我们的轲比能大人也是出身鲜卑小种,凭借着上天的眷顾和个人的智勇、公正,才一步步成为了部落之主的。所以在听闻将军的事迹后,大人是很钦佩将军的,恨不得把臂言欢,只可惜路途遥远,山水阻隔,才不能前来拜见。”
“反观你们那一位汉人贵族出身的大官,他不过是和鲜卑的步度根、扶罗韩等人一样,假借着先辈的威望和声名,这才能够割据一方,称雄人前。”
“轲比能大人说了,将军是汉人之中的真英雄,所以我们才会借助草原商队的帮助,匆忙地前来拜见将军,希望将军明鉴!”
听完这位鲜卑使者的话,阎行哈哈一笑,指着他说道:
“孤听说你们鲜卑人身居苦寒之地,坚韧耐战,怎么和尊使谈话,孤却听到了阿谀奉承之言?”
“不,将军,在下说得都是实话。我们部落靠近你们汉人的边塞,也知道汉地的一些内情。时下汉地群雄征战,您麾下的歩骑人马虽然精锐善战,但为匈奴人消耗在草原上,以将军的睿智,只怕也知道这是得不偿失的吧!”
“所以与其在这个秋天,用您麾下的精锐人马去打早已是闻风戒备起来的屠各各部,就还不如暂时退兵,等到屠各、鲜卑、乌桓的联军解散退去之后,再出其不意,突然用匈奴人的骑兵去袭击屠各各部。到那个时候,有我们部落提供的情报,以及挑拨离间鲜卑、乌桓、屠各的关系,将军击平屠各各部,还不是像是射杀被围在场中的猎物一样容易。”
“这样一看,确实是容易了许多。然后你们的部落仅仅凭借这一份出力,就可以得到一支外在的强大的援军,以及源源不断的商队贸易,它们会给你们的部落带去草原上亟需的商品,也给你们的勇士带去精良的兵甲,帮助你们的轲比能大人打败步度根、扶罗韩等其他部落大人,是吗?”
苴罗侯闻言笑了,他已经听出面前这位汉军大将已经意动,只是因为买卖的价钱,还不愿意径直出手罢了。
“将军,其实从长远来看,您的霸业,也需要我们这个鲜卑部落的帮助!”
“哦,是么?”
“我们知道,您时下正和你们汉人之中另一位控制幽、冀等地的大官征战,他已经与步度根、扶罗韩等人的部落建立了联系,而我们的部落靠近幽州的边塞,如果我们的轲比能大人打败了步度根、扶罗韩等人,部落强大起来后,不仅斩断了对方的臂膀,还可以派出我们鲜卑人中最骁勇善战的勇士,跨马持弓,配合您的军队,横扫您在幽、冀等地的敌人。”
“更何况,如果草原上只有一个逐渐恢复实力的匈奴单于,那真的对您有利吗?”
听到面前苴罗侯最后的话,阎行的呼吸不觉也重了起来,他端详了这个鲜卑汉子许久之后,突然发出了爽朗的大笑声。
“哈哈,好一个鲜卑使者,来人,把画像拿过来。”
阎行没有径直回答苴罗侯,他伸手就让身边的亲卫将一幅帛画拿到他的面前,他随手就在苴罗侯的面前展开,苴罗侯仅仅朝着画像上的人物一撇,脸色立马就凝重起来。
画像上是一个马背上的鲜卑人,正一手持弓,一手摇动着令旗,他身边的骑士则作出回首吆喝的形态,好像是在传令骑兵队伍变换队形,从两侧包抄过去,骑士之中还有一个敲击着鼓节的,激励着身边的骑士奋勇向前。
这可不就是自己部落狩猎时的情形吗?
“尊使对于这幅画,还算熟悉吧?”
苴罗侯勉强笑了笑,点头说道:
“将军果然是手眼通天,这就是我们部落的轲比能大人在指挥部众狩猎。”
“那尊使是轲比能的弟弟,苴罗侯大人吧?”
阎行捕抓到面前鲜卑人脸部的异样,他淡然一笑,继续问道。
苴罗侯面色诡异,又再次点头说道:
“是的。”
“哈哈哈,那尊使真是一只不逊色于为兄的草原雄鹰,你前面所说的种种好处,孤确实无法拒绝,孤也的确需要像轲比能大人这样的草原雄鹰来作为草原上的盟友,但是,对于你,苴罗侯大人,孤决定应该把你留下来。”
苴罗侯这个时候也渐渐从刚才的异样中恢复过来,他极力按住心中的惊慌,紧张问道:
“为什么,将军,这恐怕不是你们汉人对待盟友的道理吧?”
“长期留下一个胆识过人又如此能干的弟弟,既能够稳固孤与轲比能大人之间的盟约,又能够帮助轲比能大人减少以后部落内部的隐患,这对于双方的短期和长期盟约而言,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说完之后,阎行不再理会面前的鲜卑使者,挥手就让身边的亲卫上前动手将苴罗侯拿下,看着被甲持兵的甲士逼近眼前,迎着那锋利的兵器,这个一路上一直以“苴罗侯”名字来隐藏自身真实身份的鲜卑汉子终于仰天发出了一阵大笑。
“鲜卑大人轲比能,参见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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