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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道城中的厮杀还在继续,夺取了多座城门的羌人兵马,如潮水一般涌入到城中,将陇西兵卒一点点地淹没。
身被多创的李骈最终在自家引燃大火,然后一步步退回了府邸的楼阁上。
“那女人最恶毒的诅咒就要实现了!”
看着阁楼内悬挂着的李氏历代祖先的画像,面目狰狞的李骈惨然笑道。
他想到了绝食而死的妻子大声发出的诅咒,他想到了韩遂、阎行、贾诩、马超等人,他想到了过往、如今的一幕幕。
就在这个凉地风云再起的契机面前,还有满怀壮志的他,却要带着陇西李家步入覆灭的深渊。
这让他内心怎能不恨!
历代的先祖李信、李广等人默默地看着他,以往帛画中的他们或披甲按剑、或弯弓饮羽,个个神情庄严收敛,看不出一点情绪的变化,但此刻他们都饱含深意地注视着李骈,欲言又止。
厮杀的声音愈发逼近,恶毒的火舌就要舔舐到楼阁内了。
李骈痛苦地用左手举起了断剑,喃喃笑道:
“家本秦人真将种,可惜了,可惜了这把好剑!”
说完之后,他背靠楼柱,瞪大了眼睛,决绝地用断剑划破了自己脖子上的血脉,直挺挺地看着自己的鲜血喷涌而出······
···
“主公,李骈逃到高楼,纵火自焚了!”
成公英匆匆小跑到韩遂的面前,高声说道。
听到成公英的话后,策马入城的韩遂望着不远处太守府的冲天火光,苍白的嘴唇嚅动许久,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最终,韩遂选择了下马。只是翻身离开马背的他落地一个踉跄,双腿乏力的他差一点就要栽倒,幸好身旁的成公英眼疾手快,稳稳地扶住了他,才没有让已是满头白发的老人在人前狼狈出错。
“阿英。。”
成公英感受到了手臂上的力量在不断加重,他连忙应了一声,就听见韩遂那衰老的声音在重复说道:
“不要放过一个人,任何一个人。”
“。。。诺。”
成公英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够低头应诺。
他知道,这一次韩遂拖着病躯走出羌中,就是为了燃烧复仇的火焰,如果错过了这个时机,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走出羌中,胜负成败而言,对他来说已不重要,他只知道,现下如果自己不复仇,就再没有韩家人来复仇了。
···
狄道陷落,李骈身死的事情,在第二天傍晚,就由快马送到了汉阳冀县的凉州刺史府中。
在府内曹舍守值的掾史庞淯接到军报,大惊失色,他匆匆忙忙地走向内院,准备向使君禀报这桩天大的事情。
迎头却在院门处碰上了主簿薛夏。
贾诩治理凉州,同样离不开凉州大族的拥护,姜、阎、任、赵等族中才俊或被将军府辟除,或出仕成为州郡的官吏。
只不过在一些事情上,贾刺史却有意制衡凉州的大族,比如辟除了薛夏这位不为汉阳大族所喜的士人担任主簿。
“子异,何事匆匆?”
薛夏手捧着一沓公文,却还是笑着拦住了庞淯的脚步。
见到是薛夏亲自发问,庞淯知道贾诩对他颇为信重,不敢怠慢,也停下了匆忙的脚步,低声对薛夏耳语道。
“薛主簿,陇西出了大事,狄道陷落,李太守已经战死了!”
“哦,竟有此事。”薛夏得知后,也不由慨叹了一声,只不过他脸色倒是很快就平静如初,看着行色匆匆,想要告辞入内的庞淯,他笑了笑,又拦住了他。
“子异,使君日间处理诸多政务,已经乏了,刚刚上榻歇息会,还是等他一觉醒了,再行禀报吧!”
“薛主簿!”
庞淯双目圆瞪,但旋即又压低了声音。
“你可知陇西陷落,叛羌声势浩大,南安危矣,汉阳危矣!”
“我当然知道。”
“那你还——”
看着脸色激动、欲言又止的庞淯,薛夏笑了笑,捋了捋胡须问道:
“你应当知道使君最擅长的是什么?”
“这。。。”
庞淯喉结滚动,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他知道这位使君名动凉州、才略超群,遭逢乱世,谋国谋身,历经多主而不倒,反而愈发得到君主的倚重。
薛夏摇摇头,他知道庞淯是答不出来了。
“使君最擅长的,是兵法啊!”
···
邺城,某宅院。
“想不到子华也擅长此道啊!”
看到刘芝投壶三矢中二,只有一矢投空,许范颇为惊讶,虽然他身边这个来往河北、塞外多地的中年豪商刘芝平日里送给他的骏马珍宝也常让他惊叹不已,但今日突然露的这一手着实让他吃惊。
年级更大、肥头胖耳的刘芝毫不在意许范的称呼,他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连声谦让,对这位袁绍身边重要幕僚许攸的次子许范恭维说道:
“在下只不过是一丝侥幸而已,哪里比得上君子三投三中,这才是妙手神技啊!”
“哈哈哈。”许范闻言大笑,他点点头,对自己投壶的技艺十分自信,摆摆手,就得意地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落座,一旁的侍女见状,又善解人意地为他案前的酒杯斟满美酒。
刘芝也陪笑着入席落座,堆起笑容向许范敬酒。
许范看着刘芝那张笑脸,又是一阵大笑,来者不拒,一连喝了几杯美酒,发胀的脑袋也转了起来。
乱世之中,寻常的商路是断绝了,但善于抓住机会的人却往往能够获利百倍,他面前的豪商刘芝就是其中一个。
只不过,树大了难免招风,善于钻营的刘芝在公门中也需要有朋友照料,机缘巧合之下就攀上了自己。
许范虽然还没有出仕,可自家父亲许攸是大将军府的重要幕僚,手中还是有一些能够与人方便的权力。
而且许家也不比沮家、审家这些在河北根基深厚的家族,乃是外州入主的士人,插手不得许多禁区,想要经营家业,多数时候就需要有新的财源。
正是有着这种互有需求的关系,两个地位悬殊的人才能够如此愉快地坐在一起饮酒、投壶。
许范眯着眼睛,看着杯中的美酒,悠悠问道:
“子华,近来的商途可还畅通?”
刘芝满脸笑容,连声答道:
“多亏了君子的公文传书,北边的商路畅通无阻,而且因为塞外的鲜卑轲比能部落攻战,商队带去的货物十分抢手。这段时间货物的南北往来,就像,就像马车的车轮一样飞转。”
“哈哈。你这个比拟倒也有趣。”许范呵然一笑,不过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旋即收敛了笑容。
“你我相识时日也不短了,应该知道一些规矩。畅通无阻、货如轮转是一回事,私携禁物出塞又是另一回事了,你既是往来南北,那这点规矩就得守着。可别有恃无恐,出了祸事,再求上门来,那就别怪我许家翻脸不认人了。”
走私生铁兵甲乃是大罪,也是边郡关塞严禁的,塞外胡人部落攻战,想必对这些禁物也是亟需得很,许范可不敢保证刘芝这种豪商在厚利相诱之下不会铤而走险,所以为了避免到时候许家被满身铜臭味的商贾拖入泥潭之中,现下就得适当敲打一番了。
刘芝见许范语气严肃,却是不敢再陪笑了,立马信誓旦旦地保证说道:
“在下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下这等祸事啊。君子尽管放心,商队里运往塞外的,多是丝绸一类的货物,绝无生铁、弓弩、铠甲、刀剑此类的违禁物。”
许范冷笑一笑,点点头。商人逐利,同样看重利益的他也不求刘芝真正做到手脚干净,只要别出现大宗军械生铁出塞的祸事就行了,他又看了战战兢兢的刘芝一眼,问道:
“我听说塞外的鲜卑人不服王化,茹毛饮血,以兽皮御寒,怎么也喜欢汉地的丝绸?”
“呵呵,君子这就有所不知了。”刘芝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笑着跟许范解释起来。
“草原上的气候寒暑变化更加剧烈,丝绸制成的贴身衣物冬暖夏凉,最是讨那些胡酋贵人们的喜欢了。而且这一次轲比能部落亟需大量的丝绸,也不是为了日常起居,而是为了征战用的。”
“哦,难道鲜卑胡人征战也懂得旗令鼓节?可就算为了制作旌旗,也无需大量丝绸吧。”
“君子,鲜卑人需要丝绸,是为了制作士卒的战衣。”
“战衣?胡人不用他们的皮革制甲,还要用汉地的丝绸,难道那丝绸之物,还能挡得住刀兵不成?”
许范越听越怀疑,当下冷笑连连。
刘芝不以为忤,继续解释道:
“君子明见,胡人攻战,多骑射攻杀,这皮革和丝绸各有两用。汉地的丝绸虽然不能像皮革那样抵挡刀兵,但却能够让中箭的骑士减少箭簇入体的伤害,要知道,胡人部落仅有巫卜略通医术,以往胡人部落里的许多士卒,就都是被这小小的箭伤夺取了性命的。”
说着话,刘芝一手拿起一块丝绸制成的手巾,一手拿起精致的银箸,模拟了箭簇入体,被细密的丝绸包裹着的简单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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