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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濯没有再说什么,回去辗转反侧整整一夜。
她忍不住在心里呼唤苍老男魂。
阿伯,我爹爹说的,是对的吧?
他那一世选择了帮秦煐,不仅是因为我嫁给了秦煐,还因为他觉得秦煐比秦家其他的人更适合做皇帝,是不是?
苍老男魂出现了,却沉默着。
沈濯能感觉得到他在。
于是不住嘴地问:
国家民族有大义,这个我懂,我也绝对没问题。
但是现在不就一把椅子吗?
他们再怎么争抢,争抢的难道不是这片江山?
那若是旁人觊觎这片江山,他们岂不是会立即调转枪口,一直对外?
我爹爹又怎么会说得出“覆巢之下”这种话?
如今天下不是很太平么?
我从哪里都没看出有倾覆的危险啊……
阿伯,你告诉我,那一世,没有外敌入侵对不对?
苍老男魂的身形似是佝偻了一些,半晌,终于迟缓地答了一句:“没有……”
阿伯,你怎么了?
沈濯觉得苍老男魂的状态不对劲。
你是又病了吗?像上次那样?
“没有。”
沈濯觉得灵海里震了一震。
就像是,像是有什么重物跌落在了地上。
这种感觉很奇妙。
她的心里忽然涌上来一股自责、内疚、不安,却又拼命掩饰、坚定信心的,复杂感觉。
阿伯,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怎么觉得你心里似是在难过呢?
“没有!”苍老男魂矢口否认。
等等……
阿伯,你说上一世你杀了秦煐。
他若死了,那谁继承了皇位?!
继承皇位的那一位,有没有抵御外侮?!
阿伯,这种事上,你可做不得假!快告诉我!
到底后来有没有外敌入侵?!
沈濯的眼睛都红了!
不会是因为上一世几个皇子夺嫡红了眼,最后不小心让外敌长驱直入,所以自家爹爹才书生执刀,前去抗敌吧?
“没有。真的没有。”苍老男魂有气无力地否定着。
虽然漫不经心,却不是在扯谎。
沈濯感觉出来了这一点,心里松了松,不由得追根究底起来:
阿伯,那怎么你今天一点儿精神都没有,还出来跟我说话?
平常日子,若是你不舒服了,是不会莫名出来找我的。
今天……
你有什么事找我吗?
“……没有。”苍老男魂越发消沉下去。
过了许久,才低低地解释了一句,声音中无比失落:“我只是觉得……我连你爹爹的胸怀都比不上……”
沈濯被这一句话也说得沉默下去。
作为一个历史系的学渣……
她知道太多惨烈的过往。
外国的,外族的,内部的,各种各样的厮杀,争夺。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但是,古往今来千年历史,所有学派系别,都能达成的共识是:也许有坏和平,但是绝对没有好战争。
翻译成民间的俗话:宁为太平犬,不做离乱人。
四夷不稳,国家乱不得。
建明帝是个强有力的君主。他在位,国家不会乱。
可是,若是他死了呢?
接替的那个人……
换成谁,会让人对这个国家的未来更有一点信心?
沈濯在脑子里把沈信言的话过了一整遍,拼尽全力把大秦的宗室从上到下点数完毕,颓然放弃。
——若是大秦能接受女皇就好了。
自己抢来做啊!
到时候让爹爹让丞相,让朱家姨爹领京城禁卫,让陈国公家的两位族伯叔当大将军……
“噗……”苍老男魂终于忍不住,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沈濯腾地坐了起来,有些羞恼,也有些不悦,凶巴巴地问:
阿伯,难道你不觉得我当女皇比那三位成年皇子都强吗?!
语带威胁。
苍老男魂仍旧在呵呵地笑,刚才郁闷的情绪散去了一半。
阿伯!你敢看不起我这个小小女子?!
“没有没有,不敢不敢!”苍老男魂的笑意明显再大了一些。
阿伯,你是不是忘了?当年江南可是传说过:太祖乃是转世而来,所以能定天下,坐龙庭。下一个转世而来的,乃是个女子,此女亦能定天下,坐龙庭。
你不是还笑话过我,问我要不要去做女皇?
难道,我应一应这谶语,就去做这个女皇,不行?!
“……”苍老男魂无语了。
不过三五息,沈濯挺直的身子又倒了下去,摔入香香软软的床榻之中。
可是我懒得啊。
我没那么大的野心……
我只是想自由自在地过完这辈子,就得了。
沈濯哀哀叹着。
可是我不做,爹爹就一定会让秦煐来做。
秦煐做,还不如我自己做。
可就算我做,最便捷的途径也还是通过秦煐做。
那不就意味着是武则天的套路,到底还是得先让秦煐做?
可是如果让秦煐做,那爹爹就必得要当今皇上的十分百分万分信任才行得通……
那样一来,自己又怎么可以任性地让爹爹立刻马上去找建明帝辞婚呢?
这不是自己挖了个深坑,还自己往里跳么?
这可怎么办啊!?
啊啊啊啊啊,愁死爷了!
沈濯真想大哭一场。
——如果大哭一场能解决问题就好了!
好想骂很长很长的一串儿脏话啊……
……
……
东方既白。
沈濯跳起来自己麻利地梳妆,惊醒了值夜的玲珑。
可就在玲珑还在揉眼发愣的时候,她已经轻灵地跑了出去。
今天不仅是沈信言上朝的日子,也是施弥陛辞的日子。沈信言约了施弥一同去。
可就在出门前,小女儿一溜小跑追了出来:“爹爹!”
天色已经有些亮了,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沈信言挑挑眉,发现了女儿那张一向莹润如玉的小脸儿上,两只杏眼的眼底,明显的乌青。
“昨儿晚上没睡好?”
“爹爹,你今天不要跟皇上提那件事。”沈濯一路跑过来,还有些喘。
不提?
提及辞婚,可是越早越好,越快越好,越坚决越好。
拖延只会让生米煮成熟饭。
沈信言奇异地看着女儿:“为什么?”
沈濯有些别扭,顾左右,却知道沈信言没时间等着她言他,索性一跺脚,娇嗔道:“不让你提就是不让你提嘛!哪儿那么多问题!”
说完,转身又飞跑了开去。
在一边立等的施弥不由得笑了起来,整个人都显得轻松了三分。
“舅兄,我看,濯姐儿大约是想通了,同意了。”
“呵呵。”
不可能。
沈信言面色平静,心潮微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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