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劫后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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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耀眼。

林熙就这么呆呆地僵立着，沐浴在一片灿烂的阳光里。

脸上残留的泪痕被温暖的赤日骄阳一衬托，顿时显得万分滑稽。

轰隆隆——

连绵的巨响从脚底的地面传来。

那条来自地底的巨怪显然已经真正退去，对于他这块即将到口的肥肉似乎也毫无留恋之意。

同一时间，九天之上，也传来了类似海啸的连绵雷声。

林熙茫然地抬起头，却看见之前把整个苍穹都完全遮蔽的死亡阴云，此刻正在快速退去。

天空就像忽然破了一个无形的小洞，漫天阴云就像退潮的海水一样，以极快的速度从那个洞口里漏了出去，转瞬间就被清理一空，一碧如洗的天空恢复原状，最后只剩下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细小黑点，一如它最开始出现的样子。

啵。

林熙仿佛听到了一声本来不可能存在的细微破灭声。

下一刻，就连那个黑点，也像一个小水泡般悄然破灭，彻底消失不见。

蓝天白云，阳光灿烂，天空干净得像是从来没有被遮蔽过。

事实上，如果不是地面上残留的巨大的坑洞和狼藉的战场，就连林熙自己，恐怕都会忍不住怀疑，刚刚发生的一切，会不会都只是自己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产生的幻觉，否则哪里会有那么好的运气，连续几次遇险，却每次都是那么恰到好处地死里逃生？

呆立了一会儿，林熙早已被连续的刺激搞到死机的大脑，才终于慢慢恢复了运转。

恢复神智之后他想的第一个问题，却是……

“咦……刚刚，那玩意儿，好像是一条蚯蚓？”

刚刚解冻的思维还略微有些迟滞。

思考了好一会儿，他才把那仿佛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巨大怪物，和自己往日挖来钓鱼的滑溜溜的小东西联系在一起。

然后，瞬间面如死灰。

沉默了半晌，他才终于苦涩地叹息了一声，“这驴日的世道，还真是一点活路都不给了啊！”

如果只是人类本身被从食物链顶端颠覆下来，那还属于可以忍耐的范畴，哪怕猫猫狗狗什么的突然变得凶猛，那也不是不能商量，反正大炮和子弹，总还是能让它们恢复乖巧的……

可是！

只要一想到那条几乎和地铁有得一比的蚯蚓，林熙就忍不住有种瞬间心丧若死的感觉。

这样疯狂的世界，又哪里还有人类的一丝活路可走？

象征着死亡的阴云虽然已经暂时退去，但是它留下的阴影，却长久地留在了这个世界上，同时也把整个世界都在疯狂异化的道路上越推越远，此时此刻，巨大的恐惧和压力，就像一汪无底的泥潭，把林熙卷入其中，让他压抑得几乎无法呼吸，也许下一分下一秒，就是一场无法抵御无法逃离的灭顶之灾。

他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在临死之前还能痛痛快快地抱头痛哭一次。

这也已经是他眼下唯一能够把握住的未来了。

废墟一样的校园里，林熙如同一具行尸走肉，默默地行走着，刚刚巨型蚯蚓出现的时候，旁边一栋寝室楼不幸被弄塌了大半，正好和那个大坑一起堵住了他的去路，因此现在他只好绕路走回自己的寝室。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是就像梦游一样，人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总是会优先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那里才会给他们最饱满的安全感。

身体里强烈的虚弱感，让他有种自己随时都会倒毙在路边的错觉，不消说，这个时候只要再随便出现点什么食肉动物，都能轻易地把他拖走作了饲料，不过幸运的是，那条大蚯蚓看起来就算是在新生的食物链上，应该也是绝对的上位者，它宏大的威严直接吓跑了所有靠近这一区域的觅食者，结果就是他这一路走来，竟然没有遇到任何生物，就这么无惊无险地爬回了自己的寝室。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寝室的大门锁好，林熙一下子就瘫倒在了地上。

短短十秒钟以后，低沉的鼾声响起，他却是已经陷入了最深沉的睡眠……

……

林熙是被饿醒的。

事实上，以他昏睡前的身体状况而言，能醒来都已经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因为即使是在历史书和生物书上，也不知道有多少饿死的穷人和冬眠的动物，都是在这种极度的饥饿下就此一睡不醒的。

只是现在的林熙却完全没有心思去感概这个奇迹了，无论是逆天的运气也好，还是大自然造物的神奇也好，都抵挡不过他现在满腔的饥饿，那种饥饿已经不再局限于他的胃部，而是像蔓延的野火，迅速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他能感觉到自己，自己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毛发，每一个细胞，都正在同声发出饥饿的咆哮！

“饿，饿，饿……”

林熙在地上扭动爬行着，双目失焦，嘴里就只剩下了这么一个字。

他就像一个从饿鬼道最深处爬出来的怪物，进食的本能已经彻底支配了他的全部行为。

只有经历过这种饥饿，才会明白，为什么在灾荒时期，会有那么多灾民明知道是死路一条，也要吞吃观音土这种吃了绝对会死人的东西，就因为当那种疯狂的饥饿冲破你的大脑防线时，你会觉得，死亡与之相比，都是一种多么美好的东西！

林熙现在就处于这么一种精神状态之中。

如果现在还有别的人在场，一定会被他疯狂的举动吓坏，他就像一条瘦骨嶙丁的虫子，在寝室的地板上拼命挣动爬行着，路上不论遇上任何遗落的东西，书本也好，皮鞋也好，最后的结局都被他撕咬得粉碎，然后一点一点、毫无残留地吞吃了下去！

只是眨眼之间，他就吃掉了好几本书和一双皮鞋，肚皮都已经开始微微凸起。

紧接着，刚刚“饱餐”了一顿的林熙突然弓起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呕吐，大团大团塑料一样的漆黑的东西从他的嘴里轰然喷了出来，落在瓷砖铺设的地板上，还在不断发出刺鼻的气味和嗤嗤的冒泡声。

诡异的是，在把这些难以消化的东西全部反吐出来之后，他的气色却骤然变得好了许多，接着，就又是新一轮的进食和呕吐……

如此反复不休……

这个时候的林熙，已经完全没有了一点人类的气质，他就像一只疯狂的饿兽，进食、呕吐、再进食、再呕吐，就在这种可怕的轮回中，贪婪地吞噬着他触摸得到的所有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