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节 收宫（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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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罗其实是个很挑剔的崇尚完美的军人，他信奉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情，所以一路走来近乎有强迫症一样的逼迫自己不停思考，也逼迫手下人不断强化自己。

眼下的事情明显有些出乎他的预计，用手下适合野战的军人打一场城市巷战？在他眼里，手下这些人虽然也经历了许多训练和战斗，但是守备营的家伙只适合防守，骑兵校的家伙适合骑马冲刺，弩炮营的混蛋们向城内扔石头？那样会死多少人？

等斥候营的人回来？不确定的时间里会发生多少事情？耽搁到晚上可就被动了，那才是老罗更加难以容忍的。

“大人，大人，的愿意给大人带路抓葛逻禄人，只求大人别杀城内的民户！”在老罗愣神思考的时候，伏在地上的甘海硬着胆子发出了声音。

甘海的声音虽然有些冒失，却一下子提醒了老罗——自己手下的战士不够专业，那些葛逻禄人也不是专业的，更何况还可以有带路党。

“甘大郎，起来话，本将军与孛罗城的人无仇无怨，也不想多做杀戮。但是我的战士一旦进去，可分辨不出谁是敌人！”回过味的老罗稍一转念就想出了几个作战方案，嘴里着话，他指着旁边兽栏里面对爬起来的甘海接着道：“下面有多少你的同乡？不要胆鬼，要能带路的！至少要能指明谁是葛逻禄人的。”

“是，是，大人！”甘海的脸上顿时少了凄惶，冲着兽栏里面张望了下，张口道：“大人，下面的人有十二个应该是城内的，但是只有五个熟悉些，其他人都没有打过交道。”

“唔……无妨。”老罗诧异了一下，回过味来，反倒是觉得眼前这个甘海没有谎，算是一个踏实的人，“甘大郎你下去服他们，只要带路喊话足矣，本将军也不怕你们联合起来欺骗我，不过后果恐怕不是你们能够承受的，明白吗？”

“是是……将军大人，的明白！”甘海连连许诺之下胆战心惊的在士兵的引导下忙碌去了。

老罗把目光转向身边程守如、奥尔基几个人，“城战不同于野战，有墙壁和房屋遮挡，算是敌暗我明，必须防备敌人的冷箭和偷袭，有城内的人帮我们会好许多，不是吗？”

“是，将主，不过，如果他们欺骗我们怎么办？”程守如话的时候眼睛看着兽栏下话的那几个人，显然他并不信任刚才的甘海所的话。

“老程，你要知道，先前我城内住户与我们无仇无怨，但是真若有人敌对，士兵们手中的刀子是木头做的不成？”老罗随口解了一句。

“这……明白了，将主！”程守如顿时汗颜。

“明白就好！”老罗并不介意程守如的质疑，事实上话语在明处，比之心中藏匿要好上太多，这也是程守如屡次犯错他都能容忍的原因，“老程你去调兵，要三千心思缜密稳重的好手！”

“是，将主！”显然这个城内剿敌的任务交给自己了，程守如大喜。

“将主，要不要调动骑兵过来？”待程守如去忙碌走开之后，奥尔基在一旁轻声问道。

“也好，调第三都和第四都的人，分别守住东北和西北的两个豁口，城内空间有限，不需要进城。如果有敌人冲出城，由他们负责追剿。”奥尔基的提醒很对，老罗随口就做了战略部署。

眼下这个孛罗城其实没有什么防御，甚至完整的大门都没有，只有东北、西北和正南三个出入的豁口，老罗所站的位置恰好是正南，透过南方的土墙豁口，几乎能一眼望尽城内虚实。虽然看着平安无事，但老罗却明白其中的险恶，那些低矮的土房还有墙垛后面没准就隐藏着葛逻禄人的埋伏，骑兵若是冒失的冲进去，只能成为葛逻禄弓手的箭靶。

稍后一会儿的功夫，程守如调动的三千守备营精锐在孛罗城正南不远的一处空场已经集合完毕，那个甘海更是服了八个胆子稍大的孛罗城居民，站在了空场一边，至于命奥尔基去调派的骑兵已经提前到了预订位置守候。

面对可能藏匿在一个堆土城内的千把人，搞出这样大的动静是不是有些夸张了？

其实不然。

老罗这一路东来，表面上看比谁的胆子都大，用兵更是大开大合毫无顾忌，实际上因为本钱有限他却比谁都心谨慎，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输不起更输不得。像孛罗城这样一个地方，完全可以用人数优势取得胜利，老罗却不想因此结下没意义的仇怨，更不想因为一个城就无谓的损失人手，所以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才是正途。

阴沟里翻船的家伙，往往都是失之于自大或狂妄，老罗比谁都懂得这个道理。

穿着一身没有清理干净血污的黑色盔甲的老罗登上空场边上的石碾盘上，扫视了下方甲胄齐全的一众兵士，没发现什么不妥之后，开始高声训话，“诸将士听令，吾身后是昔日大唐废弃的孛罗城，昨日溃散的葛逻禄人一部逃入此地，你等的任务就是进去抓住他们或者杀了他们！”

虽然连日战斗，守备营的士兵也多有受伤，但却依旧士气旺盛秩序井然，老罗的话刚一停顿，马上就是轰天的齐声呐喊“杀！”

老罗从石碾盘上下来，这三千人的领军官——一大堆校尉、都尉、曲长、什长全部走上前来，在老罗面前集合成了一个型方阵，老罗挨个观望了一下，才道：“这次的战斗不同以往，我不希望误伤城内的住户，望诸君心斟酌，仔细应对！”

“城内空间狭窄，无法展开队形，请将主指。”程守如也没有城内作战的经验，听到老罗提出要心不要误伤城内住户，更是免不得担心。

“对我们空间狭窄，敌人也是同样，不同的是敌暗我明，入城之后首要注意防备自身，切勿焦躁，遇到地形狭窄的地方，分散以什伍作战，像野外混战一样，大盾外防，刀盾前突，长矛刺击，弓手游走！如有敌骑兵硬突硬冲，不必阻挡，城外自有骑兵校袍泽招呼他们！”为了照顾一些不熟悉自己话风格的人，老罗刻意得简练一些用了好多这时候人的话用语。

“遵令，将主！”老罗的话语一出，程守如顿时心里有数了，这样的队配合练习没少经历，面对混战时候就需要这样的配合，眼下不过是把战场从野外搬到城里面罢了。

“另外，挑选二百弓弩好手和刀盾好手，上围墙和房戒守！”没有狙击手，老罗这样也算是增加外围攻击力的一个好办法。

程守如则恍然大喜，“是！”

“纪律的事情我就不多了，诸君谨记！稍后本将军也会持弓给诸君压阵，谁还有问题？”时间紧迫，老罗也不想再叮嘱，只是亡羊补牢的随意询问了一下众人意见。

“禀将主，属下守备营十四都孟钷（po）有事求问，如若葛逻禄残敌挟持城内住户，我等该如何？”一个虬髯汉子在方阵里面跨出一步问道。

“嗯，问的好！我的答案是不必顾忌，不给敌人话机会！”老罗看了看问话的人，头答道，然后命人把甘海等九个孛罗城的人叫过来，道：“我们有九个入城的向导，程将军你指派九个什长率人护住他们，由他们来给入城将士指引！”

“遵令，将主！”程守如应诺。

“你们九位入城之后，就要大喊，让所有城内住户隐藏起来，如果有勇士敢杀了葛逻禄逃兵投献，本将军也不吝赏赐！”站在老罗眼前的这些孛罗城众人表现得都很拘谨，老罗短暂时间也分不出如何，只是吩咐他们怎样做。

“遵将军大人号令！”以甘海为首的九个人伏地叩首陆续的回答道，老罗甚至看到他们勃颈后面的汗渍。

“起来吧，兵凶战危，本将军也不为难你们，只求你们听令从事，若敢谎言欺骗，相信你们也知道后果！”用这些人并不等于老罗就相信了他们，但是总归力量掌控之下，由不得他们不从。

“人不敢！”四肢抖颤的九个人忙碌爬起来惊惶的回答道。

“……”几个孛罗人的举动是不值得老罗理会了，挥挥手让他们跟着程守如分派，他自己转向集合的一众军官，“马上筹备，抓紧时间交代战术要领，两刻钟之后准时行动！愿诸位再立新功！”

“喏！”一众军官都是脸红脖子粗的，很少参与这种场合的曲长们更是夸张的扯着嗓门吆喝。

不过事情既然已经纷纷下去，老罗就不再干涉，带着百十个亲兵快速登上了孛罗城的土坯城墙，选了几个牢靠的地方作为观望据，居高临下四处打量眼下的古老城。

近百人登上墙头鸟瞰整个城，这种举动可以是肆无忌惮，孛罗城内却依旧是悄无声息，如果不是老罗能够通过精神感应到里面的居民还在活动，恐怕会认为这是一座死城。

老罗的眼神很锐利，很快就发现了几条城内巷道的黄土地面上有着可疑的黑褐色斑块，距离他所站立的位置稍远处的房屋里隐约有人哭喊的声音，令人难以判断整整一个夜晚，这座城内发生了什么？

那位鹰钩鼻子褐绿色眼珠的葛逻禄人东部可汗究竟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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