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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几个部员,搬东西的速度顿时快起来,没过几分钟就都运回了文艺部活动室。

欧若瑶打着一把伞,往侧边一看,若有所思地问:“我好像有人喊‘救命’”

黎星川:“有吗”

欧若瑶:“天鹅池那边,你没听到吗”

黎星川只能听到雨声。

玉大对游客开放,偶尔会发生女生被尾随的事情,多是有惊无险。

天鹅池到木球场草坪的有一条近路,树荫繁茂,曾经发生过一些不好的事情,作为补偿,受害者额外得到了保研资格,因此被戏称为“保研路”。

“两步路就到了,去看一眼吧。”黎星川建议。

两人沿着小径,往天鹅池走去。鹅卵石路细窄,欧若瑶在前,他紧随其后。

等走到小径出口的时候,欧若瑶脚步忽然一顿。

有着伞面和周围树荫的遮挡,天色又很暗,黎星川并不能看见池里的情况,只隐约听到哗啦哗啦的嬉水声,而这个天是不能有人在湖边玩水的,很可能有人意外落水。

欧若瑶猛然回头,忙活一天又淋了点雨,口红早已脱妆,她的嘴唇毫无血色,配合上神情,俨然是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还没等她开口,黎星川意识到什么,收起伞,打开手机自带的照明,一个箭步冲向临水亭台。

“黎星川!”欧若瑶讲话向来细声慢气、温温柔柔,此时展露出前所未有的紧张,大声喊道,“——快回来!”

黎星川突然在水边停下。

刚刚跑过来的时候,他把挂在廊柱上的救生圈顺手取了,准备救人用。

此时单手抱着救生圈,另一只手打光,陷入诡异的沉默。

原因无他,池里这个人整个脑袋在水面上,不像溺水。

而且长相还特别眼熟。

天鹅池四周水浅,中间水深,最深的地方2米左右,至于水亭边上,大概是2-5米,一个身高正常的成年男大学生,是怎么样都不可能溺水的。

黎星川:“……汪文渊,你在这干嘛”

汪文渊正在失神,瞳孔涣散,听到他的问题,一时半会儿没能答上来。

足足过了一秒钟,他才打了个冷战,深吸一口气,手脚并用地往岸上爬。

“水里……水里有很大的鱼!”汪文渊声音颤抖得语不成句,“刚刚,它把我拖下去……它想吃掉我!”

“我没有骗人,是一条黑鱼!!特别大的一条!……就像是……”

陈述时,汪文渊手脚并用地比划着,不断表示那条鱼是多么滑腻恐怖。

说着说着,他根本控制不住情绪,生理性地抽泣,眼眶慢慢变红。

哪怕努力控制泪水,还是止不住地迅速抽气,身体反应无法作假,是吓得狠了。

黎星川原本将信将疑,看他这副狼狈的样子,心里纳闷,难道真有什么怪鱼

于是,又朝前走了几步,手电筒的光落在湖面上,只能看到雨滴绽开的涟漪,以及一两尾不甚清晰的锦鲤影子。

欧若瑶也跟着探头探脑地观察。

等了两分钟,黎星川得出结论:“没有什么怪鱼啊。”

他转头询问欧若瑶:“你刚刚看到了吗”

欧若瑶眉心紧锁,目光狐疑地看着湖边,被他一问,露出一个稍显僵硬的逞强笑容:“没有啊,我就看到这位同学好像溺水了。”

她给自己找补:“我以为你要跳水救人,想提醒你水深,所以刚刚让你先回来,不要冲动。”

汪文渊失声:“不是!是它把我拖下水的!”

接着,他向他们展示小腿上的伤痕。

小腿靠近脚踝处,一圈手腕粗细的青紫,还有几道细伤口竖贯皮肉,此刻还在渗着血,看起来十分狰狞。

黎星川半秒便地出了一个合理的真相:“你掉下水的时候,在台边磕了一下。下去又被水草缠住,挣扎间划伤了。”

汪文渊又气又害怕,指着自己的伤痕:“你看啊!这像是磕的吗”

黎星川:“怎么不能呢”

欧若瑶若无其事地说:“他可能太害怕了出现幻觉,人没事就好。”

黎星川:“我也觉得。”

“我没有骗人,我差点就要死了。”汪文渊欲哭无泪,“那边有监控,我们可以调监控,水里真的……”

黎星川不相信。他早在暑假就听罗颂说这人因为考试失利、精神状态出现了问题,抑郁症会反复,其他精神疾病应该也不能一时半会治好。

他很想嘲讽几句,但出于人道主义关怀,只是说:“你洗个热水澡,早点睡觉吧。”

黎星川把救生圈挂回原先的柱钉上,快步走回木球场。

-

【欧若瑶】:天鹅池这边出现了异化鱼,把一个人拖下水,差点出事

【欧若瑶】:鱼在黎星川出现的时候逃走了,不知道是看见人太多躲起来,还是害怕他

【欧若瑶】:有没有空过来一下

李玄知两眼扫完消息,熄屏,把手机装到口袋里。

“在这守着。”他抄起一把伞,对单白说,“我去处理点麻烦。”

单白惊悚:“……我一个人撑不住啊!”

李玄知:“我去去就回。”

李玄知果然是个冷酷的出家人,说完就离开了。

留下单白独自面对这座学校后方的山。

自校园内远远看去,它是一座矮小的山丘,在夜色下只剩起伏的轮廓——那是单白模拟出的幻觉假象。

事实上,山丘上的林木,此刻正疯狂地抽芽,每一根枝条不断地向上生长,又被彼此挤占生存空间,不由扭曲缠绕起来,像是一群黑黢黢的鬼手,像是要捕捉什么。

令人后背发麻的诡异景象。

-

黎星川回到宿舍。

他把汪文渊落水的事,跟季望澄分享了一通,做出评价:“我觉得他最好别接着上学了,应该先休学去看医生。”

季望澄:“……嗯,是的。”

黎星川没注意到他不自然的表情。

他想到另一件事,关于那条长不大的小鱼“噜噜”。

噜噜这种迷你鱼,寿命短则一两个月,长则三四年。

季望澄对它相当厚道,给它丹买了一个一米多长的鱼缸,住几十条鱼都绰绰有余,这么一套豪华鱼别墅被噜噜独享。

有钱人寿命长,有钱鱼也一样,它坚强地活了很久。

季望澄出车祸同一年,噜噜死掉了。

他对黎星川道歉:“对不起,闪闪,我没有照顾好它。”

黎星川觉得没什么,寿终正寝,再正常不过。

两个小学生准备给鱼举行简易葬礼,就埋在季望澄家后院,黎星川特意手工打了一个刻着噜噜名字的木牌作碑。

下葬的时候,噜噜遗体被一块毛巾包裹着。

不太对劲,它只有拇指大小,看轮廓大小,毛巾里像是包了一条鲫鱼。

黎星川接过,打开看了一眼,顿时被这条鱼丑到了。

到现在,他记不太清那条黑鱼的具体样子,依稀记得是非常狰狞的,牙齿尖利,鳞片密密麻麻,看一眼就犯恶心,像是长相随意的深海鱼。

“什么啊这是”他手一抖,那条魔鬼般的鱼丢到地上,“……好恶心!”

季望澄一愣,像是做错了事那般,低下头去,小声说:“……这是噜噜。”

黎星川十分震惊,他当然不会把噜噜和眼前这条怪物鱼联系在一起,瞬间有了合理的猜测,难以置信地发问:“噜噜……被它吃掉了吗是谁把它们合在一起养的啊”

季望澄不敢进一步回答。

于是这番沉默,被顺水推舟地当作默认。

黎星川纠结片刻,还是把那条丑鱼下葬了——毕竟噜噜在它肚子里。

-

李玄知和欧若瑶正在翻看监控。

真实的监控录像中,正在池边搭雨篷的汪文渊忽然起身,脚步漂浮地走向湖边。

然后,一条巨大的黑影跃起,咬着他的脚踝,一把把他拖进合理。

汪文渊扒着亭台边缘,不断挣扎,大喊救命,那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像是因为缺氧而精疲力竭。

在他沉底之前,黎星川冲了过来。

突然之间,水面平静了。

李玄知把这一段放慢,又看了几遍,基本上确定了这条怪鱼的体型。

在他看监控的时候,已经有人飞快做好了‘汪文渊失足落水’的新录像视频,并替换到后台。

李玄知沉吟:“水抽得怎么样了”

欧若瑶:“我去问问。”

她走到门口,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号码是刚刚李玄知给她的。

两分钟后,欧若瑶神色古怪地回来了。

“池子抽空了。”她一字一顿地说,“……那边的人说,池子里只有正常大小的鲤鱼,没有看到那条怪鱼。”

-

这场雨下了半个晚上,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显著变冷了。

文艺部的部门活动暂时告一段落,接踵而来的是篮球队。

校篮球队首发有一位大四学长,找到实习之后搬家到公司附近,半退队;来自二队的大二学长顶替了他的位置,黎星川则顶上了二队的名额。

黎星川:“坏了,我成替身的替身了。”

林锦荣哈哈大笑:“套娃呢”

之前和黎星川一起在军训基地罚跑的林锦荣,也在校队。

他个子接近95,得天独厚的身高优势加上不错的球技,让他直接拿下中锋位,目前和另一位打中锋的学长轮换上场。

校队每周训练两次,一次在周日下午,一次在周三晚上,场地分别是室内篮球馆和健身房。

运动显然是加分项,校队不少男生都有女朋友,训练结束的时候来门口等他们。

黎星川……黎星川有季望澄。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大家就开他们的玩笑。

林锦荣:“哟,你这生活有够西化啊!”

副队:“星川啊你那小‘女朋友’在门口等你呢,快去。”

打后卫的学长骑自行车路过他们身边,吹一声口哨。

直男最喜欢开这些gay里gay气的玩笑,高中时候一群直男常常叠罗汉,反正没人会当真。

真正的gay只会在边上对这群傻鸟直男翻白眼。

黎星川态度坦荡,对于这些玩笑照单全收,勾着季望澄的脖子,反问队友:“我‘女朋友’好看不这得是校花级别吧”

队友也笑:“你‘女朋友’怎么比你高啊难道你才是女朋友”

黎星川:“我喜欢高的。”

队友走了,季望澄把他的胳膊扒拉下来,微微蹙眉,唇线紧抿。

黎星川以为他是嫌弃自己刚运动完没洗澡,结果对方说:“刚刚有五个人碰过你。”

黎星川:“……你这话好怪啊!”

季望澄移开视线,神情冷恹。

黎星川试着回忆了下,刚刚打球的时候,好像是有四五个人跟他发生了肢体碰撞,于是挑眉,问道:“你怎么知道的,鼻子那么灵”

——这也太夸张了。

季望澄闭口不答。

当天晚上,黎星川歇得挺早,刚闭上眼睛不久,突然听到隔壁床轻轻喊了一声:“闪闪。”

黎星川:“怎么了”

对面沉默了一会,似乎在犹豫,似乎在措辞。

最后直接提出了要求:“可不可以,不要去校队。”

黎星川突然就精神了。从小到大,季望澄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从来没对他要求过什么。

“为什么呢”他好奇地问。

真正的理由站不住脚。

季望澄答不上来,于是沉默震耳欲聋。

黎星川只能一个个猜——校队某个人有离谱的瓜校队有黑幕首发水很深……

外面有风在吹,对方的呼吸绵长而均匀,久久不说话,像是睡着了。

打着远光灯的车经过,摩擦地面发出哗哗声,宿舍昏暗的天花板短暂地流转过一层薄光,他们躺在各自的床上,脑袋挨着脑袋,并不能看到彼此的表情。

空气中弥漫着安静浅淡的冷香,仿佛极北之境的冷风。

黎星川突然心神领会。

季望澄的想法有时候很好猜,他这个人纯粹得像是没有经过任何社会化,行事风格有种非黑即白的执着。

对于不感兴趣的,一律远离;对于不喜欢的,一律拒绝。

他不喜欢社交场合,并非由于害怕社交,而是不屑。

哪怕十分端正地坐在那,也像是离人千里,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所有人。

如果黎星川告诉他一些默认的潜规则,比如社交软件要留着同班同学的好友,他也会照本宣科般照做,就像玩家遵守某种系统宣读的游戏规则——但玩家会在乎小npc死活吗不会的。哪怕抬手捏死,也不会产生任何负罪感。

黎星川从来都不缺朋友,他性格开朗又真诚,和谁都能聊几句。他这样需要从外界中获取社交能量的人,反倒很难理解自成宇宙的内向性格。

他努力尝试着理解季望澄了,并得出一个结论——他好像从来没长大过。

退出校队,也不是不可以。篮球对他来说,并不是分毫必争的荣誉,更多只是为了消磨时间、锻炼身体的爱好,季望澄难得向他提一次要求,让对方失望,多少有点不忍心。

但这个要求背后折射出来的东西,让黎星川十分担心。

“你希望的话,我可以退队,明天就去找教练说这件事。”他慢慢地说,“但是,小季同学。”

“……我们以后,都是要有自己的生活的,你觉得呢”

话说到这里,黎星川觉得足够了,留白部分就让季望澄自己去思考。再多说,就像在指名道姓地指责他了。

对方的呼吸声骤然变重,过分安静的夜里十分明显,几秒后便恢复自然。

黎星川看着天花板上的吊扇,有点无奈,有点内疚,渐渐冒出了一个念头:“其实季望澄如果不结婚的话,我和他一直在一起,也不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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