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西望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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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殡下葬的那天，桃花岛西海港人员极多。除去宫中来人，从北域前来吊唁的人不在少数，只不过陈子昂大多不认识罢了。

遵循祖母的遗愿，将其葬在桃花岛西海港的一处风水宝地。地方是宫中地师找的，其中理由多少陈子昂并不知晓，反正景色不错，祖母应该喜欢。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便是自此向西看去，广阔无垠。所对之处，乃是北域，所望之远，是为长安。

立于西海岸上，耳边海风呼啸，陈子昂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沉默不语。

风中传来苦咸，还有一缕香气。

身边的倩影微动，青衣随风而起，似乎有些犹豫。

“你叫什么名字”陈子昂轻声问道，语气尽显温和。

少女一愣，回过神后赶忙说道：“陈玥希”

声音逐渐变小，到“玥希”二字时几乎细若蚊蚋。

“陈玥希”陈子昂陷入沉思，名字有些熟悉，不过确实没有太大印象。

望着眉头紧锁的陈子昂，陈玥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旋即嘟了嘟嘴，有些生气。

余光瞥到陈玥希的表情，陈子昂莫名感到熟悉，仔细回想一番，这才想起儿时时常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个小跟屁虫，生气时也是这般嘟嘴神情。

难怪那日正堂议事少女一直盯着自己，如今陈子昂才将其认出，顿觉尴尬无比。

“咳咳”轻咳两声，陈子昂尴尬的挠了挠头，回应道：“是小玥希啊，很久没见了呢”

闻言，原本有些生气的陈玥希顿时欢喜无比，旋即灿烂一笑，喊了一声：“子昂哥”

陈子昂笑了笑，欣然接受。

儿时的玩伴，如今重逢的二人。陈子昂与陈玥希坐在西海岸的礁石之上，海浪拍打声声，少女环膝而坐，满脸笑意，很是开心。

不需要太多寒暄的言语，也不需要那些肉麻的煽情，小时候最喜欢坐在一起看风景的二人，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平常。

“干嘛不回去”陈子昂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瓜子，递给身旁的少女。

陈玥希笑着接过，不忘掏出一方手帕放在一旁，宛如昔年。

“哥为什么不回去”

“我看风景”

“那我也看风景”

望着俏皮可爱的陈玥希，陈子昂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道了一声：“谢谢”

“嘻嘻”陈玥希顺从的蹭了蹭陈子昂的手心，活像一只小猫。

少女心思何其细腻，纵使陈子昂没有露出一丝情绪，但她也知晓他很伤心。

这便是陈玥希留下的原因。

陈子昂向后躺去，微闭双眼，任由海风吹拂他的面容。

瓜子山很快堆起，待得手中一捧瓜子吃完，陈玥希拍了拍双手，笑道：“我听我爹说哥你答应回长安了”

陈子昂睁开双眼，点了点头。

“那太好了，这下回去有人陪我玩儿了”

“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贪玩儿”陈子昂坐起身来，长长的伸了个懒腰。

静静等候，却迟迟不见陈玥希回应，陈子昂扭头看向一旁，少女神色慌张，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了”陈子昂有些莫名其妙，不明所以。

“哥”

“嗯”

陈玥希望着陈子昂，认真的问道：“你不会生气吗”

“啊生气什么”

生气何来生气一说与陈玥希再见，他开心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生气

见陈子昂不似撒谎，陈玥希这才开口解释：“我其实不大记得清祖母的面容了”

闻言，陈子昂顿时了然。

少女紧了紧眉头，眼眶微润，伤心的说道：“祖母会不会伤心啊明明大家都在哭，可我就是哭不出来”

望着梨花带雨的陈玥希，陈子昂无奈苦笑，怎么轮到他安慰这小姑娘了

伸手拍了拍陈玥希的脑袋，陈子昂轻声说道：“年纪太小，能记住的东西其实很少。时间太久，即便是最爱的人，记忆中的样子也会逐渐模糊，这是人之常情，所以没有什么可愧疚的”

“可是”

捏了捏陈玥希圆润的脸蛋，陈子昂笑着说道：“哪儿有什么可是那可是最爱我们的祖母啊，怎么可能会怪罪你呢”

人们常以为亲人离去就得大哭一场，其实不然。真正伤心时情绪是难以迸发的，只有在日后不经意的回忆中想起往事种种，不禁潸然泪下。那时你才会知晓，不是不爱，是爱的过于深沉。

起身拉起坐在礁石上的陈玥希，陈子昂长出一口气来，笑道：“走，给祖母上三炷香，我们回府！”

望着神色坚定的陈子昂，陈玥希止住哭泣，使劲儿的点了点头。

此后，桃花岛西海岸上，少女拽着少年的衣摆，一前一后，一如往昔。

……

很奇怪的是，原本因为长久离别而应有的生疏感在陈子昂与陈玥希身上似乎毫不存在。

此后的几日，陈玥希经常会跑到陈子昂的院中，二人要么一起发呆赏景，要么一同聊天谈心。

陈子昂讲桃花岛，陈玥希说长安城。

陈子昂喜得与陈玥希聊天，自祖母走后，自己便很少说话了。

“如今可有好好读书”

院中凉亭，陈子昂拢袖而坐，望着面前的陈玥希，笑着问道。

埋头于解决瓜果的陈玥希缓缓抬头，待得口中食物下咽，少女笑着说道：“现在不上私塾了，比之前要自由许多，我老是害怕那私塾先生打人呢”

陈子昂笑而不语，儿时读书一事儿就属陈玥希最为跳脱，把当时的私塾先生气的不行。明明极为恼怒，却因为陈家的背景不敢戒尺教育，只得自己生闷气，倒也悲惨。

陈子昂本想再问一些事情，却见婢女悄然走来，立于凉亭之下，施了个万福。

“怎么了”

下葬之后的事情变得很少，期间也就谢灵运与那位礼部侍郎来过。

一个相商桃花岛之后的管理事宜，既然陈子昂想要前去长安，那么桃花岛便自然需要一个拿事儿的人。起初陈子昂的想法便是让徐爷爷坐镇，可计划却有所变化。同谢灵运商量了半天，最后敲定由府衙县令管理，小事儿自主，大事儿必须得到陈子昂的同意。

而那位礼部侍郎与陈子昂商量的事情便较为简洁，多是祖母下葬之后的各种事情。

如今最大的两件事儿已经解决，那么还有何事儿呢

“皇室来人，说是要见小少爷一面”

陈子昂皱了皱眉头，莫非是那女子霜降再次找上门来

扭头看了眼有些迷茫的陈玥希，陈子昂笑了笑，说道：“我得见个人”

陈玥希了然，起身朝陈子昂笑着挥了挥手，随后在婢女的指引下从后院离开。

待得陈玥希走后，陈子昂双手拢袖，神情冷漠的坐在石凳之上。

耳边清风微拂，有些痒人。

久坐静等，直到脚步声响起。

缓慢，却轻盈。

洒脱，却肃穆。

两种脚步声，是为两人。

“陈岛主倒是好兴致，自家祖母逝世，却还有心情喝茶吃果”

声音落在耳边，那人已是坐于身前。

是一位紫袍锦衣的青年，面容白皙，颇为俊朗，一双招子英气十足，此时正满脸笑意的望着陈子昂。

虽知来者不善，哪成想如此不善。

余光瞥向一旁，女子身姿婀娜，不是那霜降是谁

感受到陈子昂的目光，霜降冷哼一声，撇过头去。

见到此景，那紫袍青年哈哈大笑，朗声说道：“莫非你俩有一腿不成情人见面，如此娇羞”

霜降顿时沉下脸来，陈子昂却是神情不变。

拢袖端坐，陈子昂扬了扬嘴角，笑问：“敢问名讳”

紫袍青年随手抓起一只梨子，狠狠咬了一口，闻言，他微微一笑，露出两只虎牙，爽朗回应：“李宗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