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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蝉鸣此起彼伏,扰的人心神不宁。本就少眠的楚鸾在昨夜彻底失眠了。
一开始,她是被卫离的古怪言行给刺激到了,但待她逐渐冷静下来之后,又发现了其中的端倪。她和卫离关系尚且说不上多好,更遑论他会突然之间对自己动心。但如果卫离不是真心,那他又为什么要对一个不喜欢的人说那番话?难道……他有所求,他另有企图?如此一来,便能解释他的反常了。
“可是他求的是什么呢?”楚鸾将自己有的部都想了一遍,根本没有什么是人家能看得上的。若是挑拨她和慕容瑾的关系,也不大可能,毕竟之前他答应过自己以后互不干涉。
楚鸾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卫离究竟要干什么,有些烦躁地抓了两把头发,一脸阴沉地起床梳妆。她刚准备拿起篦梳,眼神无意瞥过旁边的木簪。
这支木簪是嫣然生前赠予她的,楚鸾对它视若珍宝,每日佩戴。
情难自已,低声呢喃,“嫣然……”
江南十三司!抓住了关键的一环,楚鸾对卫离一切行为做出了完美的解释。之前慕容修也明里暗里让她交出江南十三司的钥匙。江南十三司,可以说是江南的经济命脉,把握了它,就有了绝对的经济实力,皇帝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样一块肥肉,而卫离也是皇帝的人。
原来他是为了这个,楚鸾不禁心里发笑,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别说她手上没有江南十三司的钥匙,就算有,她也不可能交出去。
因为昨夜的事情而困扰的又何止楚鸾一人。
卫离自从回府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如果说他初时将花灯买下是无意之举;不向卖灯人解释他和楚鸾的关系是起了逗弄之意,那他邀楚鸾共过七夕就可以说是情难自禁时的冲动之举了。
昨夜与楚姑娘相处,从遇见她时的喜悦到邀她放灯的期盼,见她惊慌失措时的心动,最后仓皇逃离的失落。这些情感都是他真切体会到的,叫他无法再自欺欺人。
昨夜的他太冲动,如今清醒过后追悔莫及,他尚且没有想好今后应如何与楚姑娘相处,倒先一步提出邀约。今后又该怎么面对楚姑娘,怎么面对阿瑾?
但所有的愧疚与懊恼也只存在此时而已,待再见到楚鸾时,这些烦恼都被他抛诸脑后。
卫离本意是想趁着休沐让石三陪自己出去散散心,没想到这么巧,又碰见了楚鸾。
不同于昨夜淡然素雅,她今日穿着一身彩色罗裙,头发也梳的精致,戴上漂亮的首饰,瞧着像天上的神女。
但是卫离却还是喜欢昨夜她平淡的模样,只有在那时,她才能稍稍松懈,卸下自己的部分假面,露出最柔软、真诚的一面。
跟在他身后的石三也早已发现前面的楚鸾和知夏,一个劲儿撺掇着卫离上前去打招呼。
卫离有些恼,却也只是微微皱眉,没有过多表露出来。这个石三怎么回事,没看见他此刻仪容不整嘛,如何能见的楚姑娘?他一边想着,一边悄悄用手正了正自己的外衣,确保它依旧齐整,然后才是伸手揪住衣襟上那根肆意飘扬的头发把它带回大部队。
卫离估摸着自己收拾好了,没有什么不妥。大步又不显急促地上前打招呼:“楚……”
话未来得及说出口,楚鸾身边突然多了一个白色身影,含情脉脉桃花眼,温柔缱绻鼻尖痣,一笑犹如春风过,转眸仿若万物生。也就只有慕容瑾那般的玉面公子才能笑的如此好看。即便如此,卫离仍有些不服输,但他也有自知之明。平日素来刻板,从遇到楚姑娘开始就没怎么对人家有过好脸色,她又怎么会喜欢自己在她面前笑。
此时石三心里也不是滋味,在石三的印象里,楚鸾虽然也会穿亮色的衣裙,但除了出席正式场合没几次像今日这般精心打扮过,但是今日就为了见慕容瑾,居然打扮得这么漂亮,难道自己主子真的没戏了?石三决不能看着自己的主子孤独终老,说什么也要促成主子和郡主的好姻缘。
石三脸皮厚,他不像卫离那样会因为各种原因而难开金口。用林一的话说,石三就是个混不吝。
因此,他也没什么顾忌,一开口声音便盖住了半条街,“昭月郡主!”
卫离怒瞪着他,但后者完无视他的警告,自来熟地凑到楚鸾那边去,默不作声把方才还距离甚近的两人阻隔开。
慕容瑾:……
楚鸾看着石三逐渐把慕容瑾挤开,有些无奈,她不过看秦鸢婚期将至,出门买份厚礼前去祝贺,顺便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怎么遇见这么多熟人。
“永宁王。”楚鸾向卫离行李,程不敢看对方的眼睛。昨日的事情尚没有说清楚,今日就又遇见了,他为了钥匙还真是执着。
楚鸾先入为主给卫离下了定义。
后者一无所知,一如既往地回礼,只是这次在面对楚鸾时,他的语气放软,甚至带着一分笑意,仿佛在说着什么甜言蜜语,但是吐出来却是一句“楚姑娘”。
“今日休沐,曦云也出来散心?”慕容瑾终于看不过去一直挤着他的石三,侧身一避,又不动声色挤进楚鸾和卫离之间。可怜那么宽敞的道路,几人偏是要挤作一团。
“汶君,我们不是还要去买挽之和秦姑娘的新婚贺礼吗?他们婚期将近,我们可不能耽误了。”慕容瑾温柔地提醒楚鸾。
后者也迅速回神,遵从他的意思,与卫离作别。
这就走了?
石三看着自家主子还傻站在那里,就气不打一出来,追啊,拦着啊。
“楚姑娘。”不知道是不是石三心诚则灵,卫离真的开了窍,知道把握机会了,但是下一句话就立马打破石三的期待,“告辞。”
事后,石三久久不能释怀,主子未免也太守礼了些,心上人都被抢走了,他倒好,居然还真跟人告起别了。
在听到石三第五十七次冷哼之后,卫离终于忍不住了,直接甩了一句,“有话就说,没事就闭嘴。”
瞧瞧,多硬气!就跟刚刚和楚姑娘告辞一样。
对于这种不开窍的主子,饶是石三也没好气,但又不敢明说,只能贱兮兮地婉转道,“主子,您刚才让郡主跟着谨王离开,就不担心他们在一起相处久了,真的生出情意来?”
那真是太可惜了,他觉得楚鸾和卫离在一起真的挺好的。
卫离却打起了退堂鼓,“他们看上去很相配,生出情意也是迟早的事。我又何必做那拆散姻缘的卑鄙小人呢?”
“可万一……”石三还欲再说,但是卫离却打断了他,“你要是再多言,就回府陪林一洗马厩好了。”
楚鸾和慕容瑾买好了贺礼先送去秦府。
出来相迎的却不是秦海,而是秦鸢身边的丫鬟翠儿。
楚鸾觉得奇怪,即便是她和秦府关系好,但今日同往的还有慕容瑾,秦伯伯也不至于如此失礼,竟不亲自出门迎接贵客。
她想办法替他们找补:“贵府可是出了什么事?”
不曾想,她刚提出来,翠儿便是一脸愁容,吩咐周围的家丁侍女退下,确保不会有人听到,才对他们交代实情,“郡主,您是姑娘的至交,我也不瞒你了,这件事说不定还得麻烦郡主帮忙呢。”
楚鸾和慕容瑾相视一眼,等着下文。
“如今,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家姑娘和当朝状元郎定了亲,婚期就在下月初三,眼看不足七日了。谁知今日一早叶公子竟将姑娘赠予他的定情信物退了回来。”
“什么?”楚鸾脸色大变,即便她没正经与人相恋,但也知道退了定情信物是个什么意思。她是没想到,这个叶承居然敢这么做。
“与信物一起退回来的还有一封书信,那封书信只有姑娘看过,她看过之后就哭闹不止,老爷几经盘问,才知原来是叶承公子有了心上人,要退婚。夫人也因为这件事一病不起。”
楚鸾方才只是恼怒的话,那现在就可以说是怒火中烧了,当即嗤笑一声,“无耻之徒。
翠儿也没想到楚鸾竟当着王爷的面辱骂当朝状元郎。
而慕容瑾对这件事却并不放在心上,反倒提醒楚鸾先去看看秦家人怎么样了。
因为身份有别,慕容瑾不好多管别人家务事,留下也是让双方尴尬,楚鸾便先劝他回去处理正事。慕容瑾取下腰间令牌递给楚鸾,避免她遇到麻烦。
楚鸾进屋是时,秦鸢和秦海守在亲伯母的床头,一个不停哭,一个也是愁的唉声叹气的。
秦海是个暴脾气,按理说他应该早就发火了,事实也已经发过好大一通火了,但是如今秦夫人躺在床上,他即便有再多的气力也无处使了,一想到对方还是比自己官大几级的叶丞相,就更加憋屈了。
“什么东西!仗着自己家的势力,就不将我们这些五品官员放在眼里。明明都说好了,请帖都发出去了,此时悔婚,无耻之尤!”
秦鸢哭的更厉害了。
楚鸾生怕他们两个也因为一时激动而一病不起,急忙出声打断,“秦伯伯。”
听到是楚鸾的声音,父女俩都收拾了一下情绪,“怎么回事?我不是让翠儿先送你回去,改日再登门道歉吗?”秦海怪起翠儿自作主张。
都是十几年的老交情了,楚鸾也知道这两人啊是死要面子,不肯叫别人看笑话。但是事情已经出了,迟早还是要被看笑话的,不过楚鸾是不会笑话他们的,还会想办法帮他们平息这场笑话。
听了楚鸾的话,秦海也觉得自己被气糊涂了,只想着自己颜面扫地,却忘了楚鸾这孩子是最重情义的,当初为了张生的事,四处奔走,如今又怎么会袖手旁观?
“如今光是着急也无用,我们还是听听鸢儿怎么说?”楚鸾提议。
众人的目光都放在秦鸢身上,她顿时感觉无地自容,不知该如何开口。
看出她的为难,楚鸾也不急着让她交代信里的事情,只是先看她希望这件事怎么解决。
谁知秦鸢平日心气甚高,如今却也有低头退步的时候,“我只要婚约如期举行,其它的我都可以不计较。”
“什么!”秦海想捶床,但是又怕吵着秦夫人,只能起身憋屈不发出声音地跺脚,食指对着跪坐在地上的秦鸢抖动,低声骂,“自甘下贱!”
“秦伯伯,你也别先急着骂她。”楚鸾知道秦鸢对叶承可以说是情根深种了,自从读了叶承的诗,就发誓一定要嫁给这样的才子,如今好不容易快要心愿达成,突然被人退亲,自然受不了。“鸢儿,他给你的信上到底怎么说,他因何退亲?”
秦鸢的脸色先是一白,然后变红,最后又黑着脸,颇有不甘道,“被你猜中了,他喜欢上了那个青楼男倌。”
“什么!”秦海压着声音喊,“你早就知道了?”
秦鸢点点头。
他又问楚鸾,“你也知道?”
“我当时并不确定,只是让鸢儿多注意一下。”
秦鸢也站起身来,挡在楚鸾面前,“是我叫阿鸾不要告诉别人的,我以为……我以为叶公子只是和往常一样,替他们写诗来着,并不会动心。”
“你以为,你以为什么!”秦海痛心疾首地一会拍手喊天,一会儿猛锤自己大腿,“笑话啊!笑话!我秦家就是整个京城的笑话!”
自家娇生惯养的女儿竟然比不过青楼的一个男/妓,任何人面对这种场景都会受不了。
“爹,我是一定要嫁给叶承的。”秦鸢坚定道。
“什么!你还要嫁给他?”秦海觉得她是失心疯了,“他平日流连烟花柳巷可以说是风流才子,但是如今他都为了一个男倌要抛弃你了,这样的人,你还要嫁?”
“嫁!”秦鸢初心不改。
“你是气晕了你娘不够,你还要气死我是吗!”秦海四处观望,捡起秦夫人的团扇就要打,“你要是敢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我就打死你!”
“就算你打死我我也要嫁!”
秦海手上的扇子真要落在秦鸢身上,楚鸾先一步拦了下来,“秦伯伯!”
有了楚鸾在前头挡着,秦海多少有些顾忌,一个劲让楚鸾躲开,后者却不为所动,“鸢儿的个性你最清楚不过,你若是打她一顿,她也不会改变心意的,反倒会让父女离心,不值当啊。”
“那我就打死她!我再自尽,落得个清白名声。”
“糊涂!这怎么能叫清白呢。”楚鸾将秦海拦了下来,耐心劝导,“依我看,这件事情也没有那么复杂。”
秦海父女俩听了这话都安静了下来。
“你们想,叶承既然要退婚,为什么只退了定情信物,而没有退婚书?说明这件事是他自作主张,叶丞相一家人并不知晓。”
“什么,他还敢私自退婚?”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叶承私自悔婚,对于固执的秦海而言,简直是大逆不道。
“我想,他应该也是知道他和那青楼之人是不可能光明正大在一起,所以他应该是要私奔。”
“私奔?”秦海更加坐不住了,“如果他还是他的叶公子,那私奔之事最多被人耻笑几年就过去了,可他如今是朝廷命官啊,没有陛下的圣旨,擅离职守,那可是重罪!”
“没错。”楚鸾勾唇,“叶丞相肯定也不会看着自己的儿子被定罪,所以,这件事尚有转机。先不说我们本就是受害者,是占理的一方,只要抓住叶承想私奔这一条,叶府就不敢由着叶承胡来。到那时是继续成亲还是和解或是让他们赔罪都是我们说了算。”
听了楚鸾这番话,秦海只觉得她果然是变了,如今做事如此狠绝,丝毫没有想过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意思。但是这样也确实解气,秦海便也同意了。
秦鸢却心细地注意到,即便楚鸾的方法对叶承来说是步步紧逼,但她却从未想过从那位青楼男子身上下手。
楚鸾变了,但又没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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